第30章 假正經
第30章 假正經
時綽眼睑微動, 烏黑的睫與淡漠的瞳形成強烈對比。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毛衣,高領手織款,沒有多餘的點綴和裝飾, 将他身上的矜貴氣質勾勒成型。
掌心閑閑地貼在膝蓋正上方, 他道:“我脾氣也沒多好,訓人的次數跟你比只多不少。”
話音剛落,顧倚風沒忍住,嗤笑出聲。
她随意地将頭歪靠在男人臂膀處, 語調輕揚:“可我不喜歡脾氣差的人怎麽辦?”
“得了吧, 全家就數你脾氣最差,你還嫌棄別人?”
被拆臺了也不惱, 顧倚風瞪了眼駕駛座上的“司機”, 忿忿道:“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快點開車。”
将臉轉回去前, 顧倚霜又望向時綽。
兩人的視線在無聲的空氣中碰在一起, 是一種深究, 也像是一種博弈。
結果昭然, 盡管神色不明, 可顧倚霜看他的眼神, 沒了起初的敵視。
而他們的一切交談, 都被顧如海看在眼裏。
就是因為有試探的念頭,他才特意坐在副駕駛座,借助後視鏡, 将這位外孫女婿打量個仔細。
平心而論, 時家的基因确實不錯, 這小子長了張無可挑剔的臉,身姿和氣質也很出衆, 挺拔斯文,禮數盡至,謙遜中不卑不亢。
他還算滿意。
如是想着,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笑眯眯地問:“時綽啊,你就這麽跟倚風回來,時氏那邊沒關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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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綽淡然自若,神色中多了分難以辨別的認真:“我覺得二者并不沖突,我陪倚風回家是作為丈夫應該做的。”
“而時氏的工作事務就更簡單了,在哪裏都不會有影響。”
他言語中透露出幾分張揚,眼神盡是自信。
顧如海沒有再說話,算他過了自己這關。
因為在生意場上折騰了太多年,在認識一個人時,他習慣了用一些有關實際利益的東西放在天平上,然後用作衡量的方式。
這種習慣并不是因為他不喜歡生意人,恰恰相反,他格外欣賞有野心有能力的年輕人。
譬如,時綽這種。
能在那樣的家族裏成長為掌權者,足以證實他的手段與心狠。
起初他也是有些擔心,怕自己的外孫女跟這樣的結婚會受委屈遭冷落,但現在看來,這份擔心是多餘的。
與愛情無關,只是基于過來人的經驗,他看得出來,像時綽這種面面俱到的性子,不會允許自己有一段千瘡百孔的婚姻。
至于這小子待倚風究竟有幾分真心,還有待觀察。
不到半個小時,車開進了魔都最金貴的一片地皮。
建在這兒的,是一幢年代久遠的老洋房。
雖然有過二度裝修,但在外觀上充分保留了上世紀的風格,在新古典主義的基礎上,異國風情與本土的歷史文化完美融合。
大片的彩繪玻璃充斥着神秘的西方神話元素,幾乎占據半個三樓的大露臺極具特色。
小心思雖多,卻不顯得臃腫,反而線條流暢,美感頗盛。
再往下看,偌大的小花園中栽了大片的花圃,郁郁蔥蔥之上,是顏色聖潔的白洋牡丹。
白牆白花,紅檐紅瓦。
時綽一直都對魔都特有的老洋房建築很感興趣,更何況是這類最頂尖的設計。
“外公,您又換花了呀?”
顧倚風望向那片洋牡丹叢,忍不住感慨,随即偏頭對時綽道:“我外公特別喜歡養花,上次我回來時這裏種的還是五顏六色的郁金香。”
顧如海聽到了她的話,孩子氣地哼了聲:“你都大半年沒回過家了,還不允許外公換個适合冬天養的啊?”
插科打诨兩句,幾個人進了屋。
“阿拉維來了(我回來了)!”
伴着一聲地道的魔都話,顧倚風興沖沖地向沙發上的父母打招呼。
脫下厚厚的風衣外套跑過去,一把摟住母親顧芸:“媽媽我好想你!”
坐在左側單人沙發上的顧父肖正樓不樂意了,道:“怎麽,只想媽媽不想爸爸?”
顧倚風坐直了身子,笑得燦爛:“都想都想。”
說完後,她站起身,主動拉住時綽的手腕把他帶到沙發上,還擔心後者不自在主動做起介紹。
時綽沒有打斷她,反而有些樂于沉溺于她的熱絡中。
因為他知道,她在用另一種方式維護自己。
但他也沒有做躲在她身後的甩手掌櫃,依舊在幾個關鍵的拐角點開口,只有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卻很是表明态度。
不是第一次見面,肖正樓看向時綽的眼神不像顧如海那樣打量巨多,更為和善。
至于作為母親的顧芸,倒真的是“丈母娘看女婿”,滿心滿眼都是欣賞,尤其是看到他對顧倚風的幾個小動作,就更滿意了。
家裏的阿姨将飯菜端上桌,顧倚風将筷子遞給時綽,盎然一副東道主的氣派:“你試試合不合口味,要是不喜歡我帶你出去吃。”
時綽莞爾,輕嘆一聲:“我怎麽覺得,你把我當三歲小孩?”
眨巴眨巴眼,顧倚風一愣,兩三秒後才反應過來他話裏的話,耳根一熱,氣鼓鼓道:“你愛吃不吃!”
顧倚霜的座位距離他們最近,聽得也最仔細,甚至到最後,表情都變得凝重起來。
呵呵,某些人哦,嘴上說什麽表面關系、塑料夫妻,還不是擔心這擔心那,連筷子都要幫着拿,不知道的還以為有人手斷了。
正這樣想着,耳邊突然響起他的名字:“對了小霜,你可得跟人家時綽好好學學,你剛開始接手家裏的大小事務,肯定有很多不會的。”
是母親顧芸。
手裏的筷子戳了兩下米飯,顧倚霜面無表情地應下:“嗯,知道了。”
沒有察覺到他的悶悶不樂,顧芸繼續說着:“別看時綽只比你大四歲,可人家二十就進時氏了,這都六年了。”
顧倚霜冷冷淡淡地呼出一口濁氣:“好,我會好好跟他學習的。”
看到他這麽聽話懂事,顧芸還想說什麽。
可才剛念叨出來兩個字,就看見前一秒還一切正常的兒子突然站起身:“我有點不舒服,就先上樓了,不用給我留飯,你們慢慢吃。”
說完,他離開餐桌,頭也不回地踩上樓梯。
顧倚風率先反應過來,剛想追過去,手就被身側的男人拉住。
“我——”
“沒事,你先吃飯,我去看看。”
他的口吻一如既往,可正是因為這份一如既往,才讓他的言語多出一份澎湃的力量。
好像是古時候運籌帷幄的将軍,不需要太多的軍令狀,他只是站在那裏,就足夠令人信服。
大掌掌心幹燥,溫熱從川字紋渡至她手背,顧倚風咬了咬下唇,耳邊不自覺響起媽媽說的那些話,只遲疑了剎那,便點頭同意。
“他的房間在二樓左手邊第一個。”
“好。”
簡單向長輩們說了聲,時綽也上了樓。
餐桌上恢複安靜,顧倚風深吸一口氣,看向顧芸:“媽媽,您剛剛不應該那麽說。”
顧芸錯愕,有些不明所以。
顧倚風放下筷子,一本正經:“您那樣說,會讓顧倚霜覺得您認為他不行,什麽都做不好,只能仰仗學習別人。”
顧芸慌了:“你知道的,媽媽沒有這個意思的。”
顧倚風:“可他還是傷心了。”
樓下的交談聲并沒有傳到二樓。
正對着樓梯的是一面小小的窗戶,窗臺上擺了盆顏色嬌豔的虞美人。而虞美人的正下方,便是純白的洋牡丹,造成了反差極大的顏色碰撞。
轉頭看向那道緊閉的房門,時綽輕敲兩下:“我是時綽。”
房間內沒有傳來回應,他便繼續道:“我可以進去嗎?”
大概半分鐘,門把手轉動,是裏面的人開的門。
顧倚霜手裏拿着聽從屋內小冰箱裏取出來的啤酒,站在門的另一面,神色恹恹:“有事?”
意料之內的煽情話術沒有出現,連高高在上的上位者嘴臉都瞧不着。
時綽神色了了,寡淡,卻不會讓人覺得自己被忽視。
他開門見山:“時氏近幾年的側重點在人工智能,而這方面國內做的最好的就是顧氏。”
停頓一瞬,他繼續道:“我知道你大學讀的也是人工智能,有些專業性的問題想問你。”
眉尾輕挑,顧倚霜讓開了路。
半個小時後,房間的門把手再次轉動。
時綽的視線定在只有一步之遙的女孩身上,唇邊的笑意清晰可見:“吃完飯了?”
顧倚風換了件奶油色的毛呢連身裙,高領,修身款,深棕色的細長腰帶恰如其分,令窈窕身姿加分無數。
她臉上的淡妝被擦掉,只留下裸色的口紅。
眼神中布滿擔心,顧倚風去扯他袖口:“你們……沒事吧?”
時綽啞然:“能有什麽事,還擔心我跟你弟弟打起來啊?”
“我這不是擔心嘛。”嗔怪一般的語氣,她很幹脆地拉住男人的手腕,也是虧了心裏面的焦急,往日的扭捏煙消雲散。
從二樓走下來,她不僅拿起自己的大衣套上,還将時綽的外套也遞給他。
最後一起走出玄關。
任由她帶着自己走上街道,時綽也不急,信步閑庭:“你有什麽想問的嗎?”
步子慢下來,兩人繼而變成并肩的姿勢。
顧倚風偏頭,想了想,才道:“你們沒吵架吧?他應該沒陰陽怪氣你吧?”
“沒。”
“那就可以了,也沒什麽好問的。”
時綽眯了眯眼:“對我這麽放心啊?”
凝視着那雙漂亮的眼睛,顧倚風的話被堵在喉間。
是啊,她為什麽對他這麽放心?
下唇被連着咬了幾下,她小聲道:“可能,因為你是時綽吧。”
“所以我知道,我可以對你放心。”
話音剛落,她的手腕被捉住。
男人目色灼灼,圈着她皓白的腕骨,聲如溫玉,眼神中滿是珍視。
“是啊,我是時綽,時綽是不會讓顧倚風失望的。”
“永遠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