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惹風情
第54章 惹風情
回到顧家後, 顧倚風又馬不停蹄地跟着外公去給外婆掃墓。
去的地方不是陵園,而是那座位于市郊半山腰,如城堡一般的莊園。
路上, 顧如海注意到她無名指上的異樣, 笑着道:“時綽這孩子倒是有心,專門跑着一趟給你送戒指。”
顧倚風眨眨眼,順着外公的視線也看向戒指,嘴角不自覺地揚起:“是呀, 我也挺喜歡他的。”
顧如海挑眉:“只是喜歡?”
“不然呢?”顧倚風反問, 顯然沒理解外公的問題:“喜歡,還不夠嗎?”
沒有回答這個淺顯卻極富深度的問題, 顧如海只淺笑着搖搖頭, 盎然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慢慢來吧,以後可能你就有答案了。”
還需要什麽答案?
顧倚風還是不太懂, 但看外公的反應, 又不知道這個問題應該用什麽方式問出來。
唇仿佛被千斤重的金屬鉛墜壓住, 內心升騰起一股怪怪的心情, 好像有什麽非常重要的東西被她遺忘了, 可努力想了一圈, 怎麽着都沒有打算。
算了, 外公都說了,可以慢慢來。
她如是想。
車子開到莊園時,已經來了很多人。
都是專門雇來打掃莊園衛生的。
春夏時盛放的玫瑰已經謝幹淨了, 孤零零的花枝姿态稍顯淩亂, 又分外落寞。
剛下車, 顧如海突然覺得眩暈一陣,但因為不适轉瞬即逝, 他也沒多在意,繼續朝花園裏面走去。
可就當距離只有庭院盡頭只有臨門一腳時,他眼前一黑,竟然直直地暈了過去!
“外公!”
最先反應過來的人是顧倚風,她一把扶住老人家,對距離最近的保潔人員喊:“麻煩叫救護車!”
顧如海被火速送到了醫院。
手術室外,顧倚風形單影只地立在原地。
精致的小臉變得蒼白無色,原本明亮動人的瞳此刻也變得黯淡下來,她雙手環在胸前,以一個防備十足地姿态站着。
像是一位即将抵禦危險的戰士。
她一言不發,右手的手指無意識地掐着左臂內側的軟肉,明明力道越來越重,可臉上的表情卻愈加嚴肅。
顧父顧母和顧倚霜此刻遠在另一個方向的市郊,趕過來需要時間。
而最先抵達醫院的,是時綽。
他剛到,便看到向來行事張揚的小顧女士死死咬着下唇,強裝鎮靜地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他放滿了腳步,走近後見她毫無察覺,無奈地将人拉進懷裏,掌心貼在她的肩胛骨上,輕撫道:“別怕,外公會沒事的。”
熟悉的冷沉香氣萦繞,顧倚風只愣了一秒,随即便把整張臉都埋到他肩頸前,依舊不說話。
“姣姣,你要是想哭可以哭的。”他低聲道。
顧倚風搖搖頭,擡起臉,一雙流光溢彩的眸在此刻變得灰撲撲,她的表情堅定又破碎,令人無端生出心疼。
她啓唇,語速很慢,像是陳年的木偶終于學會說話,雖然不磕巴,但很局促不安:“這種時候,最沒意義的事情就是哭了,眼淚解決不了什麽。”
她被家裏人教得很好,明白撒嬌的孩子有糖吃,同樣也知道一堆從眼眶裏流出來的水分子毫無用處。
看似感性化的外表裏,藏着極度理性化的一面。
這樣很好,可這樣也容易累。
時綽有些心疼,只能安撫似的将她摟得更緊一些:“我會陪着你。”
很快,顧父顧母和顧倚霜來了。
但後腳出現在一家人面前的,是拿着病危通知書的主治醫生。
作為病人唯一親生女兒的顧芸,顫巍巍地接過醫生遞過來的筆,寫出來的兩個字連比劃都亂了。
顧倚風站在一旁,手指攥着身邊的袖口,原本平整的布料早就變得皺皺巴巴。
幾個人心都是七上八下,明明只有不到兩個小時,卻仿若十年光陰。
終于,刺目的紅色“手術中”燈光暗下來,手術室的門打開,幾位醫生魚貫而出。
最後站在他們面前的還是那位主治醫生,他摘下口罩,鄭重道:“手術非常成功,但病人現在還在麻醉期,家屬見面可以晚一些,切記不要刺激到病人。”
說完這些,醫生又很盡職盡責地囑咐了一些忌口和平時要注意的地方,他聲音不大,可當在提及“病人眼下情況特殊”幾個字眼時,站在最後面的顧倚風卻覺得震耳欲聾,非常刺耳。
她心亂如麻,下意識晃了晃手,指腹捏住的袖口也跟着動。
時綽垂眸:“不舒服?”
顧倚風搖了搖頭,但又立馬點點頭,一雙蒙了層淺淺水霧的瞳仁昂過來,跟他的視線直直對上。
在無聲中交纏,又融合。
喉間一動,她語氣喃喃:“你能陪我去買點東西嗎?”
顧如海醒來時,已經是傍晚了。
一睜開眼就看到女兒和女婿滿臉擔憂地站在病床前,他苦笑一聲:“別耷拉着臉,多不好看,姣姣和小霜呢?”
顧芸解釋:“公司今年主推的項目突然出了點問題,小霜去處理了,剛走沒多久,我現在給他打個電話。”
“不用打了。”顧如海制止了她,然後又嘆口氣:“我明明先問的是姣姣,你卻滿心都放在小霜身上,你又忘了當年他們姐弟倆為什麽老是生分。”
顧芸有些不知所措,抿唇:“您知道的,他們在我心裏一樣重要。”
顧如海看着她:“一樣嗎?那為什麽你當年給小霜定的名字是‘長風’?我倒不是說這個名字不好,只是‘倚風’、‘長風’,心思未免太明顯了。姣姣當年知道這事時,可沒少哭?”
顧芸被說的有些啞口無言,求助似的看向丈夫。
肖正樓拍了拍妻子地肩膀,看的人卻是顧如海,只道:“姣姣跟時綽出去買東西了,應該很快就回來。”
顧如海:“時綽也來了?”
說着,他輕笑一聲,原本的肅穆被沖淡幾分,感慨道:“時家雖然是半路出家做生意,但也是個頂個的精明冷血,能有時綽這麽個孩子,倒真不錯。”
肖正樓淡笑:“我看得出來,那孩子其實也是個脾氣冷的,只是唯獨對姣姣不同。”
“這是好事,但也不全是好事。”
沒說幾句話,病房外就傳來腳步聲。
“外公!”看到病床上的老人已經醒來,笑容燦爛,不輸懷裏的花。
看清那束壯麗的紅色洋牡丹,顧如海的眼神亮了幾分,笑容慈祥,讓她坐近一些。
其實很多年以前,他并不喜歡花。
甚至格外讨厭這些正紅色的花卉,因為他覺得這樣的顏色,太俗了。
可偏偏,那個使他心髒不屬于自己的人卻很喜歡,為了有機會跟他見面,他逼着自己學習賞花、品花、養花,再後來,她成了他最珍貴的“花”。
而紅色的洋牡丹,是當初被他用來求婚的。
與如夢似幻的童話故事不同,主人公們并沒有迎來從一而終的幸福,在他們結婚的幾十年後,她把他忘了。
“行了你們都出去吧,我有話想跟姣姣說。”他看向女兒女婿,如是道。
下一秒,他擡起手臂:“時綽,你也留下。”
肖正樓的眼底滑過一瞬的意外,但沒有多說,只扶着妻子離開了病房。
素淨的病房門被關上,嚴絲合縫。
豔麗的洋牡丹被放到了病床邊的桌子,顧如海看着那些嬌嫩的花瓣,忍不住笑了。
可笑着笑着,又輕嘆一聲,道:“都說生同衾死同穴,如果我不在了,千萬跟你媽媽說,把我跟你外婆埋在一起。”
這番話來的突然,顧倚風不受控制地皺起眉,撇嘴道:“您不能老說這樣的話。”
顧如海搖了搖頭:“傻孩子,人總是要死的,或現在或将來,外公知道你傷心,可對外公來說,不再被病痛折磨,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說完,他又呼出一口濁氣,很短暫,但又像是将心口的石頭掰碎成幾十塊,緩緩道:“外公之前心裏的疙瘩一直都是你,怕将來你這孩子一根筋地一個人單着,也知道最開始你是為了讓外公放心才同意結婚的,但現在看到時綽是個會疼人的,外公也放心了。”
說到最後,他又沖看着長大的女孩笑了下:“我也得早點去跟你外婆說一聲,讓她也放心些。”
顧倚風鼻子一酸,原本高聳入雲的石頭塔突然就生出裂縫。
她強忍住眼淚,吸了吸鼻子,妄圖将這股蜂擁而至的情緒收回,可越是這樣想,越适得其反。
就在這時,原本因寒冷而冰涼的手忽得被握住。
她剛欲擡眸,耳廓便被熟悉的聲音包圍。
“您放心,我應該比你想得更會疼人。”
言語間,他掌心的熱意燙得四肢百骸都不安分起來。
聽着最後一個字落定,顧倚風終于看向他。
他神色依舊,面龐清隽,五官起伏很淡,下颌線條流暢利落,很像美術教室擺放的石膏像。
顧如海笑了,定定地看着他,聲音不大,但格外有力量:“我是個貪心且自私的小老頭,我只希望你疼我們姣姣。”
時綽勾唇,不緊不慢道:“巧了,我也是這樣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