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混亂
藤丸立香劃開屏幕,嬴政的聲音帶着些許笑意,在這片混亂當中,有十二分的不合時宜。
他卻哭了,好像無依無靠的流落在外的孩子,被找來的家人一擁入懷。
雖然把音量開到最大,但是手機的聲音在金屬的碰撞聲就不明顯了。
但是那瘋婆子還是吓了一跳。
“不可能,始皇不可能在這兒,是誰,是誰在這裏裝神弄鬼?”
洞穴深處的回音飄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朕若不是微服私訪,巡視四方,還真由着你們一手遮天,欺壓鄉裏!”
說話間,山洞更深處模模糊糊出現了一個人影,那聲音竟然不是回聲。
那人身披華服,蟠龍袍,通天冠,一身氣質冷冽如冰霜,嘴角卻含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好像風刀霜刃在前,我自巋然不動。
一雙白玉似的雙手輕輕攏了攏袍袖,這人緩步走上前,一腳踢碎了地上一盞小燈。立香在現代看了不少小說,見識過不少“霸氣側漏”的描寫,現下可以一股腦兒套在嬴政身上,從頭發絲到腳底,身上每一處細節都透露着一股子睥睨天下的氣勢。
他走上前,輕輕撫着那大蛇的頭,很有些“鏟屎官笑摸狗頭”的意味道:“我還道是誰呢,原來是還未化形的土蛟,連幅龍角都沒長出來,還真有臉說自己是真龍。”
那語氣雖然顯得刻薄,卻有一種暧昧的親昵。
大蛇噗嗤一笑:“我是還沒長角,你這扁毛畜生,怕是這輩子都長不了角。”說着,略帶揶揄地瞟了身後孔雀羽翎似的頭發:“好好一條真龍,非說自己……”他瞪大了眼睛,突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只見嬴政的通天冠兩側,緩緩浮出一對玉似的龍角,半透明的分叉頂端是一片幽深的藍色。
“大秦的天命應在我身上,說了多少遍了不信。瞧瞧,一千歲了,一點兒長進都沒有。”說着,一手重重拍在那大蛇七寸處,劃過他生前那道血紅色的傷口:“叛變也不會,圖騰也當不好,好容易以為自己化了真龍,江山氣運都承不住,白給人斬了。”
那白蛇被調侃了一通,也不接話“我那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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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也根本不想聽他說完,只是自顧自的過嘴瘾:“這醜八怪是你娘?這麽多年了,還賊心不死,做她得道飛升的春秋大夢。”說着,揮手招了立香過來“王莽改日跟你介紹,這位,跟你也是老鄉。”
俗話說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立香雖然兩眼淚汪汪着,可不全是為了見老鄉。大秦帝國偏離了世界線,不知哪路閑得蛋疼的神非得撈一波穿越者去軸回來。關鍵是穿越這項業務,連個選拔考試都沒有,分配來的人素質實在是參差不齊。其中矮子堆裏拔出個兒最高的是王莽,馬列沒學好,不遵循事物發展的客觀規律,強行作了回大死。主世界線且不說,好在大秦這邊過得去。李淳風、袁天罡等人,勉勉強強靠常識混碗飯吃,在這扭曲的世界線分支上,尴尬得無以複加。再慘一點兒的崇祯皇帝,立香是非常能想象這哥們發現自己穿越後還不死心的想改革,辛辛苦苦一輩子,還是不敵一句“氣數已盡”,嗝屁前撒了回潑,說天道都是瞎扯淡,再來一回絕不叫人逗着玩兒了。
在鹹陽宮裏閑着,立香跟始皇認認真真讨論過幾回關于老鄉們的故事,結局都是無一例外的“回不去”,穿越文的套路一如既往,扮豬吃老虎,仗着懂現代常識開始作。普通人不像穿越小說裏那樣什麽都懂,能搞出一點兒成就都不得了了,像什麽随手調出□□,一鏟子挖出石油的,實在是離譜。
這回秦始皇修仙成功,奪天道而帶之,更不論江山汽運。但冥冥之中還是有一種看不清的力量攪屎棍一般想把水攪渾。
那老婦人見始皇出現,非但沒有顯出半分懼怕,反而受刺激一般色厲內荏的咆哮:“你血脈斷絕,肉身隕滅,徒留一條孤魂茍延殘喘着,僞裝這太平盛世,難道當真稱心如意了嗎?”她揮手在山洞牆壁上狠狠一拍,那漆黑的宛如能把光都吸進去的石壁芬芳脫落,這山洞內部別有洞天,竟然是個空心。七星燈在山洞中心位置,最外圍的火光蔓延出去,竟然也照不到石壁。
從極暗到極亮,也不過是一息的時間。層層疊疊的牆壁顯出,還導入幾條不明的隧道,像極了鹹陽宮的內裏。那七星燈外表一層漆皮剝落,顯出銀白色的內芯,上刻着密密麻麻的象形符文。
“唔姆,居然是殷商遺跡。”
一朵蓮花從衆人之間緩緩升起,綻放,一時間仙音缭繞,雲霧袅袅,三頭六臂的人偶從中緩緩浮現。
“我,哪吒,你,敵人。”宛如蓮花一般純潔無瑕的少女,全身宛如浴火一般的紅色,清脆動聽的聲音,配合着無機質的,機械一般的空洞眼神,有着別樣的動人的美感。
火尖槍氣勢驚人地沖到面前,立香整個人還楞在原地,面前立刻浮出了水銀質地的護盾,但是!
那氣勢驚人的□□絲毫沒有滞色,灼人的熱意逼到面前,幾乎要把額前的鬓發燒得幹枯扭曲。那時而會複出人類表情的面容上冷漠如霜,只眉心一朵紅蓮還剩幾許顏色。熟悉的面容,熟悉的槍,熟悉的聲音,可是只有自己,現在為槍尖所對。
立香甚至來不及反應,那火尖槍的威力帶起的風刃,雖然未能撕開水銀護盾,但槍本體就是天下難得的神器。察覺到無法阻止面前的□□,水銀立刻化作一張溫柔的大網,兜頭蓋臉地将立香整個人包裹其中,丢到了嬴政身後。
“退下!這不是凡人的戰場。”始皇的身軀擋在立香面前,揮手一陣,數道水銀蛇一般纏上去,卻依然無法阻止人形的兵器。
和始皇聖軀出于同源的金丹瘋狂運轉,而那攪屎棍一般的瘋婆子兀自哈哈大笑。遺跡內碎石紛紛墜落,立香眼看着娥姁想帶着女人們撤離,頭頂卻突然掀起罡風——這山洞頂上的活板被打開,陰雲密布的天空帶不來半點光亮,反而是不知何處泛起的腥臭氣息随着突然流通起來的空氣倒灌似的湧入進來。
一陣地動山搖,方才還勇武着和豆兵們對抗還游刃有餘的女人們頓時站立不穩。頭頂的鐘乳石承受不住山體的搖晃紛紛墜下,在漆黑一片中更是避無可避。
“都過來!靠着這燈,聚在一起,別分散了!”那大蛇猛然竄長了身子,一圈一圈堆成螺旋式的小山,堪堪從身體底下掏出一個安全的區域。
立香辨別不出始皇和哪吒到底戰鬥得如何,但他知道,就算是NGA和微博沸反盈天的嚷嚷始皇是在放水,可是那場戰鬥并沒有!
以人的形态去争奪人在世界上的存在方式,那具形态本身是他所理想中的,人的極致,即便是靈基到達了冠位的高度,奪取了阿賴耶的權限自己開了私服,成為了治世的程序員,所擁有的,也不過是普普通通,人類的肉身。頂多是附加了一些加持buff強化過了。
連立香都能擊敗的人類形态的始皇,對上為戰而生,斬遍天下妖魔,匡扶天道的兵器,甚至于還有神佛之力加持……這樣對局。
水銀環繞周身,光華流轉,在暗室中也算得上顯眼了,可是對上乾坤圈、風火輪、混天绫燈諸多兵器環繞,寶光四溢的哪吒,始皇在聲勢上近乎被壓過一頭。水銀飄帶僅能護住身軀左右閃避,還得留心避讓下墜的鐘乳石和逃難的人群。哪怕一時間還是顯得風度翩翩游刃有餘,立香卻從那看似從容的面容上察覺到了一絲不忍。
是的,即便是被盲目的仇恨懵逼了雙眼,但教化萬民本來就是他的任務。子民子民,天下生民皆為子,國家國家,四海八荒都是家。不管是被誤會,被憎恨,這也是他的要護的人,他要守的家。
說什麽血脈斷絕,肉身隕滅,他自歸于天地,證得大道,自當與天地同壽。血脈與萬民一系,神魂與後土同歸。
那大蛇盡力伸長了身子,将一條長尾懸在空中,做一條遮掩的通道,一面催促着女人們躲在自己身下快走。瘋老太婆見嬴政和哪吒激戰正酣,原本是袖手旁觀着,現在卻突然出現:“今日,你們都得為吾兒血祭!”說罷,袖口紛飛,徹徹底底封死了洞口。女人們雖然平日裏被她欺壓,心頭憤恨,可是現下沒了主心骨,攝于這瘋婆子平日裏的威勢,竟然也不敢妄動。
立香在人群中并未看見娥姁,四下裏一片漆黑,外界的聲音紛紛擾擾,好像回到了序章時迦勒底爆炸的一片火海,他走出白蛇的庇護頂着天上掉下來的能叫人頭破血流的石塊慢慢摸索,終于,在地上摸到了一只還帶着體溫的手。
這不是馬修,經歷過無數次人體試驗,還堅強存活下來的,半從者,而是普普通通,有血有肉的人類。娥姁捏了捏他的手,用盡全身的力氣,把手腕磕在地上,只聽“叮”的一聲,一只碎裂了的木镯子帶着不光滑的端口,甩到了立香懷裏。
大蛇用腦袋撞開坍塌下來的巨石,扒拉出壓在底下的人,娥姁胸膛還有些微的起伏,脈搏卻漸漸無力了。
“救救她,救救……”這女人和自己萍水相逢,只是因為一時不憤,就推翻了多年的布置,深入險地來救他。他以為自己是救世主,飛來秦朝,田園歸隐或是朝堂風雲,都只是一種“選擇”,現下卻驀然明白,擁有“選擇”與可能性,并不能算得上是什麽了不起,選擇的能力和承擔後果的能力,才是構成了人的基石。
呂後愛憎分明,心智過人,最後權傾天下,也算是苦盡甘來。這繼承了她閨名的少女繼承了她的心性和智慧,卻未能沾染她的分毫榮華。身遭的天崩地裂,襯托着她的死亡悄無聲息。
身後是烈火流星與金光水銀的交鋒,身前是不知身懷何種神通的老妖婆。他不是修行中人,沒有“頓悟”一說,雖說是以“立香”的身份穿越來,卻一直耽于安逸,不曾使用過這具身體本身的魔術回路,可是此刻一種莫名的感情席卷了一切,只留下靈臺空明。
黑暗不再隐匿一切了,用魔術強化了的雙眼隐隐綽綽看得見所有的事物,用魔術強化了的感官甚至觸及到了殷商遺跡中的每一條密道。他看見大蛇的身軀以它本身無法做到的姿态屹立,盡可能的去保護那些凡人,他看見向來從容的始皇神色凝重,通天冠被一槍挑落,披散了滿頭青絲。
他更看見了,那堵在門口的,原以為強不可擋的老巫婆,不過是個瘦小羸弱,色厲內荏的婦人。她全身的力氣都消耗在了打開殷商遺跡的機關,并不是因為女人們要逃才非要攔路,而是方才毫無動彈的力氣,現下要借着山洞內的厮殺怨氣補充自己的魔力。
少年渾身是斑駁的鮮血與落石砸下的傷口,眼睛卻在這種黑夜裏泛出野獸一般的光亮。哪怕是狼狽不堪的姿态,也狼狽出了一種凜然的氣勢。
他拾起地上的碎木镯子,摸索了一下上面繁複溫柔的刻紋,走到了山洞口衆人的身前,使出自己平生的第一個魔術。
作者有話要說: 只有熬夜的時候不卡文,這是什麽鬼體質!
順便……這章點擊量居然比前面幾章還高!
就沒人留個言說說是為什麽嗎!
沒人留言,感覺自己寫了都沒人看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