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這是誰家的小朋友啊?嗯?
第十五章 試衣 這是誰家的小朋友啊?嗯?
身形尚且還未完全抽條的清瘦少年就那樣仰着頭看着蔣擇。
看對方那因為剛剪短了頭發而露出來的光潔額頭和毫無防備的姿态,看對方那如墨般肆意潑灑的眉眼、優越的鼻梁和有些幹澀的唇瓣。
周一的視線就那樣在對方的臉上流連着。
像是誤入了伊甸園後迷失其中的愚人,又像是墜入了無法撥雲見日的深海的不會游泳的旅人。
他感受着對方用溫熱卻又帶着層薄繭的指尖撫摸着他的後脖頸,聽對方用刻意放輕,如同哄小孩兒般的語氣問他:“既然已經換好衣服了,為什麽不出來?”
蔣擇說完,還伸手點了一下周一旁邊仿佛豆腐塊一樣的舊衣服,“啧”了一聲,一個接一個甜棗地誇:“疊得還挺好。”
“不想出去。”周一悶聲回答,用最坦率的語氣說着最違心的托辭,“我看見你同學在外邊兒了,但我不想出去跟他社交。”
蔣擇被周一這話給逗樂了。
他下意識的伸手捏了一下周一軟乎乎的小臉,饒有興致地問:“這最多就是點個頭打個招呼的事,算是哪門子社交?”
周一感受着仿佛柔軟的羽毛拂過臉頰的觸感不答話。
只默默地別開臉去,龇牙咧嘴地假裝被捏疼了。
蔣擇明明深知自己壓根就沒用半點力氣,還是見不得周一那唬人樣地迅速地松了手。
還捎帶着用手背蹭了兩下自己方才捏過的地方,一口一個“我錯了”,就差跟哄孩子似的給吹氣了。
而蔣擇眼看着跟前的小朋友似乎仍舊沒有要挪位的意思,臉不紅心不跳地選擇了睜着眼睛說瞎話:“而且就你這占着地兒不出來的行為吧,已經算是占用公共資源了,當心待會兒挨壞後邊排隊的阿姨的罵啊。”
“撒謊,這會兒店裏哪有什麽人。”周一啞聲拆穿了蔣擇經不起絲毫推敲的話,卻還是站起身來跟着對方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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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為蔣擇朝着他伸出的寬厚手掌讓他無法拒絕。
又或者是他蹩腳的吸引關注的目的早已經達到。
蔣擇領着周一出試衣間的時候,他的那個同班同學還在他原先偷懶就坐的軟座邊兒上站着。
他卻并沒有絲毫要着急地充當中間介紹人的意思,只是沖着那個男生說了句“等會兒”,就拽着周一去照穿衣鏡了。
穿衣鏡前的蔣擇像是已經做過千萬遍了似的,替周一理了一下沒整理好的衛衣兜帽,然後“啧啧”地感慨兩聲。
他理所當然甚至是帶着點兒凡爾賽意味地明知故問地誇:“這是誰家的小朋友啊?嗯?把這麽普通的一個米白色衛衣穿得這麽好看?”
周一的心情卻并沒有因為對方那誇張的話而揚起來,只是照舊悶悶地回答:“你家的。”
他用餘光瞥清了那個依舊呆呆地站在原地的男同學的着裝,于是幼稚地扯了一下衛衣上的抽繩,把兩邊理得齊長。
然而周一自以為隐秘的匆匆一瞥,卻毫無遮蔽地落入了蔣擇的眼睛裏,無所遁形。
周一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和誰生悶氣地說:“可是我覺得這個顏色不太适合我。”
于是後者有些意外地挑了一下眉毛,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周一最近的脾氣似乎有些見長,連帶着不喜歡的人事物都平白添了很多。
但他卻說不出什麽糾正的話,最終也只是輕輕地捏了一下周一的手背上的軟肉,示意周一別當着對方的面說出什麽過分的話來——省的對方氣急了會罵人。
“但我覺得挺好看的。”蔣擇實話實說道。
周一短暫地沉默了一瞬,眼底的情緒像蹁跹的蝴蝶般在上下翻飛着。
他想問和那人比起來呢,也比那人好看嗎?還是壓根比不上對方?
但周一最終還是什麽都沒問。他只是垂下眼皮,沉靜地落錘定音:“那就這件吧。”
蔣擇不知道周一在心裏到底亂想了點兒什麽,只知道自己看不得對方這副委屈吧啦的小可憐樣兒,于是心一軟,舉手作投降狀:“行吧,小祖宗,我給你重新找一件。”
他東挑西選地翻了兩排貨架,最後拿了件藍紫色的紮染衛衣,又周一重新塞進了試衣室裏。
周一換完衣服再出來時,蔣擇班上那個男同學已經逛到店鋪的另一頭了。
真正地免去了他和對方之間的“社交”環節。
“這回試的衣服總該喜歡了吧?”蔣擇看着對着鏡子在整理袖口的周一打趣道,“嗯?我倒是沒想到你小小年紀的,還學人搞歧視那套呢?”
被打趣的人折騰衣服下擺的動作一頓,不答。
只狀似無意地反問:“我剛才進去之後,你和他都聊了點兒什麽?”
“什麽都沒聊,就是匆匆道了個別而已。”蔣擇不以為意地聳了下肩膀,回答。
事實也确實如此。在目送着周一重新進入試衣間之後,蔣擇才慢慢踱回了那人的身邊,略帶歉意地續上了之前的話題:“不好意思,剛才你想問什麽來着?”
那人張了張嘴,想重新鼓起勇氣,借着開玩笑的口吻問對方:“那你會考慮找我這樣的彩妝模特當對象嗎?”
但他知道現在的時機和氛圍都已經不對味了,于是他最終只是搖了搖頭,擺着笑臉地裝傻:“我也忘了。”
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不戰而敗了。
——蔣擇在面對周一時無意識地自然流露出來的親昵、寵溺,以及無條件的包容,讓他這個懷着隐秘心事的人就像是一個被尖銳的針芒紮破了的氣球,在對方交互往來的行為舉止中洩掉了所有的勇氣。
那人不無心酸地想,假使蔣擇真有那方面的意向的話,大概也輪不到他。
畢竟對方比他好看,比他可愛,比他會撒嬌,還比他近水樓臺。
他壓下心底的那點兒難過,也把心裏那剛長出了一節枝丫的樹幹埋回到了幹涸的土壤裏,任由它慢慢地衰敗。
“要麽,等我想起來之後再問你吧。”那人故作輕松地開口,沒把話說死。
然後伸手指了一下遠處那一片花花綠綠的服裝區,“至于現在,我可能得先去那邊逛逛。”
“好。”蔣擇全然沒有注意到對方情緒變化地點頭,禮貌而客套地與那人道了別。
回家的路上,坐在出租車裏的蔣擇給周一灌輸着“衆生平等,不能瞎用有色眼鏡看人”的大道理。
似乎是默認了年級裏那些人對于那個男同學或許是同的猜測。
而否認了幾回說自己不是恐同卻又無法說出個所以然的周一幹脆放棄了解釋,只閉着眼睛地裝睡。
這一幕落入了蔣擇的眼裏,就成了“不聽不聽,王八念經”的無聲反抗。
蔣擇原本還像個老媽子似的,不厭其煩地附在周一的耳邊碎碎念着,勸對方“好歹別這麽讨厭人吧,至少人就是化個妝,也不至于一定就是那什麽”。
又或者“再者說,就算人真是同,你也不至于連個同色都不願意和人穿吧,是會感染病毒還是怎麽的”。
但是當蔣擇感覺到肩膀一重,垂眼看見了一個毛絨絨的腦袋時,他又心裏卻驀地一軟,于瞬間噤了聲。
他暗自嘆了口氣,輕手輕腳地調整了坐姿,放棄了繼續念經地改而致力于做一個更稱職的靠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