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那,蔣擇他看了嗎?
第十七章 鑽空 那,蔣擇他看了嗎?
蔣擇看着悶頭吃水果的周一暗自嘆了口氣。
他既不想對周一扯謊,但又怕實話實說會引起周一心理上的不适,最終只能欲蓋彌彰地揉了兩下周一長長了不少的發尾,轉移話題地問:“一起去樓下的小超市逛逛嗎?”
蔣擇所謂的小超市,其實只是樓下的張大爺開在小區裏的一個簡陋小賣部,糊口用的。
從他們半大點兒的時候開到了現在,直接把大叔熬成了大爺。
只是那個小賣部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所以但凡是小區裏的小孩兒都愛往那兒跑。
可惜現在的周一明顯沒有逛小賣部的心情。
于是他搖頭,悶聲回複:“你和石哥一起去吧,給我帶兩包薯片就行。”
蔣擇給石鶴揚遞了個眼神,後者認命地套上外套,跟着蔣擇出了門。
坐在周一邊上的人見狀果斷地松了口氣。
他在确認蔣擇和石鶴揚走遠了之後便神秘兮兮地湊近了周一,還是沒忍住地分享道:“其實在你來之前,我們在看小視頻來着。”
那人停頓了一瞬,跟告狀似的補充道:“我本來是覺得吧,你都這麽大了,看看也沒事兒,就沒動彈。但是蔣擇那小子嘿,就非說不行,說盡管你現在已經上高一了,但在本質還是個小豆丁兒,不能污染你的眼睛。”
那人說着,啧了兩聲,頗不以為意地說:“他也不想想現在都是什麽時代了。你都是十五六歲的人了,還能是什麽一問三不知的純情大傻蛋兒嗎?照我說,在網絡的大染缸裏滾過了一圈的人,出來都是帶着泥的……”
其餘的人點頭附和着那人的侃侃而談,其中有幾張對于周一來說并不熟悉的面孔。
坐在周一邊上的那人見周一不吭聲,後知後覺地補救道:“當然了,你哥哥我不是說你內裏髒啊,就是随口一類比,想證明你沒蔣擇說的那麽金貴又脆弱罷了。”
周一照舊沉默地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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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清晰地意識到:在蔣擇心裏,不論他長高了多少,變壯了多少,都始終只是一個無法和他共享所有話題的小朋友。
明明他也經常卑鄙地利用着蔣擇的這種心理,享受着假裝弱小而得到的來自于對方的特殊優待。
可他卻又時刻希望着能夠站在和蔣擇對等的位置上,成為對方無話不談的第一順位。
周一貪得無厭地想要把一切好處都攬進懷裏,卻忘了這個世界上沒有雙全法。
例如此時此刻,他就莫名其妙的有些氣悶。就像是對即将到來的醜惡物什的預判。
他露在純白色色毛衣外的纖細手腕緊貼着桌沿,實木桌子的縫隙裏尚且未幹的水珠浸透了他白皙的指尖,最終顯露出了一種不堪盈握的易碎感。
“那,蔣擇他看了嗎?”周一問。
這是他自那人噼裏啪啦介紹以來開口問的第一句話。
被問話的人明顯地一愣,有些磕巴地在回答過“看了吧”了之後,才忽然意識到這似乎是他第一次聽見周一直呼蔣擇的全名。
于是那人畫蛇添足地補充:“雖然蔣擇事先也不知道我們打算播的是什麽片兒吧,但是我肯定他當時起碼也是按捺不住好奇地瞟過幾眼的。”
那人說着,倏地又不心虛地來勁了,立刻就撺掇着一道來的男孩兒把蔣擇家的門給反鎖了,以免待會兒被打個措手不及。
那人甚至還貼心地拉上了蔣擇家挂在客廳處的大窗簾。
萬事俱備的人手握着DVD機的專屬遙控板,沖着周一擠眉弄眼道:“趁着你蔣哥這會兒不在,你哥哥我今兒帶你開開眼哈……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可是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借來的東西,稀奇着呢,保準你這個小朋友沒看過。”
随着那人話音的落下,原本漆黑的電視屏幕上又重新有了畫面。
象征着原始欲望的場景直接地撞進了周一的眼睛裏,燒紅了他的眼尾。
粗暴且獵奇的手法,只有欲而沒有愛的主題,假裝狂歡的矯揉造作的聲音,以及同觀者看戲似的此起彼伏的口哨聲和笑話聲,使得周一心裏突然泛起了一陣惡心。
對于片中人,對于同觀者,以及對于自己的惡心。
“他們這種的也太奇葩了吧。”周一聽見有人這樣說道,話裏話外都充斥着奚落的調笑意味。
那人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突然不懷好意地嬉笑兩聲,用手肘戳了身邊人兩下,問:“哎,你說那誰私下是不是就是這樣的?”
被問話的人了然地一笑,公鴨嗓似的笑聲在客廳裏回蕩着,吵到了周一的耳膜。
DVD機趕在蔣擇回來之前被關掉了。
那個微微有些發燙的電視成為了那個寒冬午後的,屋子裏的那幾個人單方面宣布的共同秘密。
可惜這個不可告人的秘密并沒有維持太久。
蔣擇拎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回來的時候,玩鬧式地打算用冰手去摸周一的後脖子,卻猝不及防地看見了周一陰沉的臉色。
“怎麽了?”蔣擇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問,眉間隆起了一座小山。
周一企圖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卻控制不住自己兀自紊亂了的呼吸。
他醞釀了半天,最後也只憋出了一句“看片兒犯法,尤其是你這種預備當警察的,罪加一等”。
周一說這話的時候,嗓子是啞的,聲音則是低沉的。
就像是在蔣擇短暫離開的那一刻鐘裏倏地跨過了變聲期,從一個不谙世事的少年蛻變成為了一個成熟男人。
自動腦部出了前情提要的蔣擇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該先認錯還是先給小朋友順毛,這是個問題。
他斜了一眼跟沒事兒人似的在瓜分石鶴揚手裏的那些零食的那幾個“狐朋狗友”,自覺大概猜到了那個萬惡的罪魁禍首是誰。
只是他剛氣不打一處來地準備開口罵人,就被周一拽住了厚重外套的下擺。
“我不想再被叫作告密大王了。”蔣擇聽見周一如是說道。
聲音照例是啞而悶的。
回憶起了這個稱號由來的蔣擇沉默地頓住了腳步,收回已經邁出去半步了的右腿。
他低頭,垂眼,感受着打在他臉頰上的溫熱鼻息,看着周一因為向後仰頭而露出的那截潔白勝雪的天鵝頸,沒頭沒尾地開口:“沒有下次了。”
周一不知道蔣擇所謂的“沒有下次了”指代的是什麽。
是不會再有人帶着惡意地叫他“告密大王”了,還是蔣擇不會再讓他看到那種“惡心”人的片子了。
亦或者是,蔣擇以後不會再讓這些片子出現在自己家裏的DVD機子裏了。
他不知道蔣擇要表達的意思到底是什麽,但還是應了一聲表示和解。
只有蔣擇自己知道,那句話想要表達的意思其實是:他不會再讓周一露出那樣的表情了。
那副好似他曾經在蔣宏偉帶回家來的照片上看到的周一的表情。
哪怕只是極為短暫的一瞬,也讓蔣擇覺得心驚。
怕他自己這麽些年的噓寒問暖和貼心照顧都只是自作多情,實際上并沒有給周一帶去什麽溫暖。對方依舊還是想要向外界求救。
思及此,蔣擇仍舊帶着些許風霜涼意的指尖撫過了周一露出的飽滿額頭,欲開口說些什麽,卻突然被後者小了一號的手握住了,于是頓時間失去了言語。
說來也奇怪,兩只冰冷的手相遇,卻反而産生了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