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7章
傅燃趕到私人酒館的包間時, 明萱正趴在桌上睡覺。
四十分鐘前,她主動給自己打了個微信語音,張口就來, “不回了, 怎麽樣?有本事來接我啊。”
說話帶了點口齒不清, 一聽就是喝多了。
傅燃揉了揉額角, 有點頭疼。在思考片刻後, 決定放下手頭的工作,披上外套出門接人。
明萱所在的包間在小酒館最裏面的一間, 開了門放眼望去,桌上擺着大大小小的酒瓶,明萱雙手伸直搭在桌上,頭抵着桌角,看樣子睡得還挺香。
傅燃彎下身,伸手在桌上敲了敲, 低聲喚她,“明萱。”
但喚了好幾聲, 她都沒反應。
傅燃嘆了聲氣, 正當他準備伸手扶她的時候, 明萱又騰地一下坐了起來。
黑色長發有些亂, 向來注重保持形象的大明星口紅掉了,眼妝也化了,此刻醉眼迷離地朝他看過來, 眨了下眼。
由于長時間趴在桌上, 傅燃清楚地看到她腦門上印着一道清晰的紅印子。
整個人看起來有點潦草, 有點懵。
頭一回見她這樣,還……挺萌的。
傅燃憋着笑, 問,“還能走嗎?”
明萱皺着眉頭,一臉疑惑,“啊?”
她大腦的cpu受到酒精的侵略,明顯轉不動了,想了半天都沒明白傅燃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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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燃決定換種說法,他站直身子,垂眼看她,“是自己走,還是我背你走。”
這句話倒是讓明萱瞬間理解了。
“自己走。”她扶着桌子,慢吞吞挪動身子去穿鞋。
傅燃見狀,順手把門外的高跟鞋遞給她。
明萱弓着腰,開始認認真真地穿鞋,也不知道今天這個高跟鞋的帶子怎麽這麽難系,扣子還重影,半天對不準,扣也扣不上。
傅燃站在她身側打量了一會。
果然這位大小姐夾個火鍋丸子費勁,穿鞋更費勁。他笑了聲,“得,還是我來吧。”
“您就在這坐好。”傅燃伸手将她的身子扶正,随後面對着她蹲了下去。
在蹲下的那一刻,傅燃自己都愣了愣。恐怕連他自己都沒想到,他有一天竟然也能蹲在人腳下,給一個女孩子穿鞋。
明萱坐在榻榻米上,兩條膝蓋微蜷,此刻不安分地朝前踢了一下。
傅燃回過神,無奈揚了下唇。
穿吧。
早點穿完,還得帶祖宗回家。
他兩只手分別拉起兩端銀色的細帶子,照着她剛剛的動作,從前到後,繞過她的腳踝,又輕輕拉到前面。
然後,傅燃蹙了下眉。
……
五分鐘後,鞋原封不動挂在腳上。
傅燃站起身,面無表情地喊服務生拿了雙拖鞋過來。
事實證明理論與實踐不是一回事。
他沒給女生系過高跟鞋,這題太難,他不會。
明萱白皙的腳蹬上拖鞋的那一瞬,明顯晃了一下。
傅燃剛想伸手去扶,被明萱迅速閃開,“哎哎。”她回身指着他的手,“休想碰我。”
說完,扶着門搖搖晃晃走了出去。
傅燃看着她的背影,扯扯唇角,有些無奈。
大小姐走得潇灑,頭也不回,包忘了拎也不知道。傅燃只能左手提包,右手拎高跟鞋,走到門口還順帶幫她結了個賬。
傅燃是第一次見明萱喝醉,她意外的酒品還挺好。上了車不吵也不鬧,就靜靜地看着窗外。
除了有點遲鈍。
傅燃和她說個什麽,總要隔半天才回應。回應慢,說話也慢。字與字之間連在一起,仿佛開了0.5倍速。乍一聽上去還有點嗲,像在撒嬌。
傅燃問她,“你車停哪裏了?”
明萱緩緩回頭,“我—不—知—道—呀。”
她知道自己喝醉後是這樣嗎?
傅燃轉頭看她良久,低笑一聲。他忽然想起了瘋狂動物城裏面那只叫閃電的樹懶。
到了家,明萱還卸了妝,洗了臉,甚至認真做了護膚。看得出來是非常自律的女明星了。
傅燃怕這大小姐在浴室摔了,便耐心看着她把這一系列的事做完。
明萱塗完面霜,慢悠悠地走到卧室,站在床前。
“對,你就躺下,然後睡覺。”傅燃雙手環胸,站在門前指揮。
“哦。”明萱應了聲。
他剛要松口氣,一擡眼就見明萱随手把外套脫了,扔在地上。
她裏面只穿了件內搭小吊帶,膚色冷白,肩頸曲線柔美。
傅燃眸色深了深,眼看着她又要掀吊帶,他別過頭,手腕直接一揮。
“砰”的一聲,關門了。
*
明萱做了一夜的夢。
夢裏一直在跟馮宛萍吵架,吵到後來還動起手了,明為安聽到聲音急急忙忙跑來拉偏架,明萱使出洪荒之力,一邊掙脫明為安,一邊狂抽馮宛萍大耳刮子。
大概是夢裏太用力了,以至于第二天睡醒,渾身酸痛。
她錘着脖子坐起身,蹬上拖鞋的那一瞬,她愣了愣。
床下是雙深藍色的男士拖鞋,鞋面上還印着幾個大字:迷路酒館。
她看着這幾個字,關于昨晚的那點記憶慢慢罩了上來。
“我渴了。”
“渴了喝水。”
“幫我倒。”明萱坐在卧室外的沙發上,開始使喚人。
“自己倒。”
“倒不了。”
“……”
傅燃靜靜看了她一眼,随後嘆氣,起身起倒了一杯水。他單手插兜,另一只手将水放到她眼前,“大小姐,您喝。喝完了早早去睡覺,別占着我的床,行嗎?”
明萱伸手接過,臨放到嘴邊時忽然又改變了主意,她兩只手捧着杯子,擡頭看他,“我想吃芒果。”
“?”
“淩晨一點了,我到哪給你找芒果?”
“我不管。”
她說完,還作勢倒在了沙發上。
傅燃擰了下眉,随即被氣笑了,“行。”
他朝卧室走了兩步,“那你睡這,我睡床。”
“不行。”明萱一聽這話,直接又坐了起來,她拿起水杯兩口喝完半杯水,晃晃悠悠跑到傅燃身邊,一個沒站住,膝蓋軟了一下。
傅燃眼疾手快,架住她兩條胳膊,在她跪倒在地之前将她拉了起來。
然後明萱狡黠一笑,用力朝側邊扭了下腰,“走你!”
她用胯把他給頂走了。
“……”
明萱啊!
你瞧瞧你都幹了些什麽。
明萱閉了閉眼,擡手扶上額頭。
此時此刻,忽然就有那麽點生無可戀。
看來以後不能喝酒了。
她喝完酒後容易在天然呆和思維跳脫上來回踱步,這點症狀她是知道的,太毀形象。
宿醉之後還有些頭疼,明萱簡單洗漱過後下了樓。
保姆早早準備好了午餐。
她一邊吃飯的時候,一邊回想昨晚的事,一時間還真覺得有點稀奇。
昨晚吹的是什麽風?竟然能把傅少爺吹去接她。
他有這個閑心去管她,可真是匪夷所思。
明萱還記得以前上學時,有幾次兩個人需要同坐一輛車去參加家庭聚餐。她遲了幾分鐘出校門,傅燃就總是擺出一副不耐煩的模樣。
她剛上車,他就從副駕駛轉頭掃她一眼,聲音又慵懶又欠揍,“我不喜歡等人。”
現在行,到底是成長了。不光能接人了,還能端茶倒水。
明萱若有所思地端起勺子,小小抿了一口湯。
她剛這樣想完,傅燃的微信就發了過來。
傻逼:“婚後協議第二條,晚上不回家提前說一聲。”
她看着傅燃的備注,一口氣沒喘勻,差點被嗆到。
……她什麽時候把傅燃的備注改成傻逼了??
明萱回了個“1”,又心虛地把備注改了回來。
傅燃:“婚後協議第三條,不準用胯頂人。”
明萱:“……”
看來還是原來的備注更适合他。
明萱戳戳屏幕,回了他一個字:“滾。”
*
傅燃收到回複,揚了下唇。
俞助理這時敲了敲門,把客人帶了進來。
傅燃收起手機,對着來人打了聲招呼,“您來了,請坐。”
明為安應聲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
茶水在茶幾上緩緩冒着白色熱氣,盤旋着向上蜿蜒。
兩個人還是第一次像這樣面對面坐在一起談話,幾番客套後,明為安清了清嗓子,開始進入了主題,“我今天來呢,主要是為了我女兒,明萱。”
傅燃原本倚靠在沙發靠背上,聞言稍微正了正身子,“您說。”
一般來說,這種父親找上女婿談論女兒的事,無非也就是說些拜托他多多照顧,多多包容,讓兩人好好過日子之類的話。
但明為安要說的顯然有些不同,“她昨天回家和她繼母大吵了一架。”
?
這開場白倒是他沒想到的。
傅燃揚了下眉,不知道為什麽,聽到吵架二字,他腦海裏瞬間浮現明萱掐着腰對他吼的樣子,頓時多了幾分興致,“吵贏了嗎?”
明為安嘴邊的話一頓,“這個我不太清楚,當時沒在場。”
“我只知道,她對着她繼母大發雷霆。”說到這,他略微斟酌了一下,“等我回去才看到,她砸碎了她繼母收藏已久的古董花瓶。”
聽到這,傅燃嘴角漾起一個弧度,低笑了聲。
是她能幹出來的事兒。
明為安作為她的老父親,對她的脾氣秉性再了解不過。
那天他只是看着滿地的花瓶碎片,和捂着胸口面色發白的馮宛萍,就已經能猜測到發生了多麽激烈的場面。
馮宛萍哭着問他,“你不幫我讨個公道嗎?”
明為安無奈地跺了下腳,“我?我哪敢啊!”
“這孩子哪都好,就是發起火來太吓人。”
“确實。”
越說越跑偏了,明為安趕緊把話題扯了回來,“那天吵完架把,我女兒心情不是很好,還跟我生了氣。從昨天起就不接我電話,也不回我消息,我實在沒辦法了,只能來找你。”
傅燃點了下頭,這麽看來,也難怪她昨天會獨自去喝酒了。
“所以,您是想我幫你勸她?”
明為安試着問,“能勸嗎?”
傅燃笑了聲,如實道,“不太能。”
要知道明萱和他生氣那段日子,他都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這嗆口小辣椒,他還是少惹為妙。
答案顯然在意料之中,明為安嘆了聲氣,“明萱脾氣倔,性子沖,是難溝通。”
溝通麽,傅燃想了想,“也還好。”
從目前接觸的情況來看,還是略微講點理的。
“她和我生氣是小,我是怕她心情不好出什麽岔子。”
傅燃聞言,不鹹不淡地開腔,“好,我最近多遷就她。”
“這不是重點。”明為安說到這裏,看起來有些為難。明顯是思慮再三過後,才開了口,“你和她住一起,應該能看到。她還在吃安眠藥吧?”
“嗯。”傅燃應了聲。
“我要說的就是這個。”明為安神色凝重起來,他壓低聲音道,“你最近要多留意,看着她,別讓她……吃太多。”
傅燃擰了下眉,“什麽意思?”
明為安接二連三地嘆氣,“前幾年你出國,可能對我們家的事不太了解,具體的我也不方便詳細說,總而言之這幾年萱萱受過一些打擊,她性情變了許多。有點敏感脆弱,這丫頭還任性,我就怕她心情不好做出什麽傷害自己的事。”
“輕/生?”傅燃直言不諱地戳破。
明為安重重點了下頭。
傅燃重新倚回沙發裏,不自覺蹙了蹙眉。
他早些年就聽說過明家發生了些變故,他剛回國那幾天,還聽人在傳,說是幾年前明萱生母去世,明為安很快迎娶繼母。他想過像明萱這種溫室裏長大的花朵,忽然經歷這樣的事,必定大受打擊。
但他從未想過會嚴重到讓她生出自/殘傾向。
“我知道着聽上去有點突然,明萱不想被人知道,也麻煩你對這件事保密吧。”明為安看着傅燃,眼眶濕潤,“她其實是個很脆弱的孩子,如今就要多麻煩你了。”
“好。”
交代完這一切,明為安起身道別。
傅燃親自送他上了電梯。
似乎是提到女兒,讓明為安難得敞開了心扉,一路上不禁聊起她小時候的事。
“明萱小時候可以說是應有盡有,只要是她想要的東西,我和她媽都會滿足她。”
“但你別看她嬌慣着長大,性格還是很好的,學校老師時常和我說,她成績優異有禮貌,對待朋友講義氣。老師和同學都特別喜歡她。”
冰冷的電梯門反射出明為安寫滿慈祥的臉,傅燃看在眼裏,沒開口打斷。
直到兩人出了電梯,明為安上了車,傅燃才緩緩開口道,“明萱這邊的情況我會留意,但是眼下還有個問題。”
明為安關車門的動作一頓,“什麽問題?”
傅燃漫不經心地掀了下眼皮,直言道,“據我所知明萱的事業出了點問題,總是接二連三受到打擊,不如您從這件事上着手。”
明為安愣了愣,明顯是陷入了思慮。
傅燃淡笑一聲,“畢竟治标需治本。”
*
送走了明為安,傅燃坐在辦公椅上沉思了片刻。
失眠,輕生。
他将這兩個症狀聯系在一起,很容易就能得出結論,焦慮或抑郁。
在國外的那幾年,他朋友中有兩個曾患過這種病,中度的。
他們長期失眠,但平時看着和大部分人一樣,沒有半點異常。只是忽然在某個時間點,會産生極度消極的情緒。
因為種種原因,他們的大腦不再分泌快樂的激素,所以在情緒崩潰時,往往會選擇輕生。
傅燃印象很深刻,當年其中一位朋友有天忽然失聯,他不去上課,不接電話不回消息,就把自己圈在房子裏。
再次得到他消息已經是一周後,據說是在家裏割腕了,但好在送醫及時被搶救了回來。
傅燃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但這件事可大可小,他不得不在意。
想到這裏,傅燃拿起手機發了條消息給她。
傅燃:“晚上一起吃個飯嗎?”
明萱一直沒回複。
隔了一小時,他又打了個電話過去,但仍然沒人接。
傅燃将手中的報表放下,心裏有些煩躁。
索性給家中保姆打了電話。
保姆卻說,“夫人說要吃西街的鴨脖子,和陳巷的板栗餅,我兩點就出門買了。”
“……”
這兩個地方一個在西一個在北,東奔西走,一來一回的,往返車程怎麽都要三四個小時。他不得不懷疑明萱是故意把人支出去的。
“啧。”他眸色沉了沉,頓時感覺更煩躁了。
俞助理這時敲門走了進來。
“傅總,四點鐘的會議要開始了。”
傅燃若有所思地轉着手中的筆,忽然把筆往桌上一丢,“不開了。”他回身拿起西裝外套,随手搭在肩上,朝門口走去。
“傅總,您要去哪裏?”俞助理在他身後追問。
“回家。”他頭也沒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