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6章

客廳裏巨大的吊燈落下一圈柔和的光, 打在明萱精致的臉上,但她的眼神卻銳利而直接。

她眉頭緊蹙,雙眼一眨不眨地瞪着傅燃, 冷聲問, “您到底要談什麽?”

明萱穿着真絲睡裙, 披散着頭發, 大概是因為方才情緒太過激動, 眼眶有些紅。

傅燃對上她的視線,平靜開口, “先從你生氣的原因談起。”

明萱冷笑一聲,鬧了半天傅少爺連她為什麽生氣都不知道。

“無可奉告。”

說完,她轉身想關門,卻發現身邊這位還牢牢地攥着她的胳膊。

明萱用了掙了幾次,結果都掙脫失敗。她重重地深呼吸後,克制地問道, “能松開我嗎?”

“不能。”傅燃眼睑耷拉着看她,頗有種要和她死磕下去的感覺, “你如果不說, 我們就在這僵着吧。”

“你……”明萱眉頭蹙得更深了, 眼裏那一丁點的耐心也消失殆盡。

行了, 她看起來更生氣了。

傅燃覺得眼下的情況有點棘手。

白天跟助理學的那一套哄人公式,此刻是一點都派不上用場。

為防止她氣急了打人,他只能暫時撒開手, “現在可以說了嗎?”

“說什麽啊?!”明萱心煩意亂地沖他喊了句, “泡你的妞去, 少來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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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說得傅燃更沒頭緒了。

“哪來的妞?”

“你問我啊?問你自己去。”

“……”

忙着處理事情一天沒吃飯,他燒心。

回到家看到大小姐發火又無處下手, 他燒腦。

那能怎麽辦?家和萬事興,哄吧。

他耐着性子,“我看你好像對我有很多誤會,說說吧。”

“你看錯了,我沒什麽要說的。”

傅燃擡手扶着門框,“啧”了一聲,“你不說我怎麽哄?”

“哄?”明萱驚訝。

“對。”

“你哄我?”

“不行嗎?”

“行啊。”明萱雙手環胸,冷笑了一聲,“那來吧。”

她倒要看看他怎麽哄。

“我問你,我試鏡落選這事兒你知道嗎?”

“知道。”

“知道你還問?”明萱一想到她這兩天受到的委屈她就窩火,恨不得把所有的火都發洩到傅燃身上,“你就因為鄒菲菲是你公司的藝人,因為鄒菲菲是紀輕靈的朋友,仗着自己有權有勢,光明正大從我手中把這個角色拿走?”

“我承認,你的電話是我給她的,如今你倆能勾搭上,也有我的‘功勞’。”

他想泡妞,她沒意見。

但他不該犧牲她的努力去換紀輕靈的開心。

她越說越生氣,越想越委屈,幹脆把胳膊亮給他看,“你明知道我為了這個角色付出了多少,你明知道我受了多少傷,吃了多少苦,你怎麽能這樣?!”

傅燃視線掃過她的胳膊,那塊拳頭般大小的淤青還沒散。

雖然不知道她從哪聽來這些沒根據的事,但還是平靜開口,“如果我說我沒有做過,你相信嗎?”

“不相信。”明萱收回胳膊,雙手垂在身側,“你那天親自來片場探班你的小情人,我又不瞎。”

“誰是我小情人?”

“裝什麽裝,紀輕靈!”

傅燃舌尖抵了抵上颚,随即被氣笑了,“她不是我的小情人。”

“哦,你還狡辯。”他不是裝嗎,她就好好跟他掰扯清楚,“試鏡前一天晚上,她給你打了電話,說明你倆關系匪淺。”

“試鏡當天,你來探班,她還給你打招呼了。然後我就落選了,紀輕靈親口說的,是因為你在導演面前替鄒菲菲美言了幾句。”

“後來紀輕靈上了你的車被拍到,你倆的戀情那時候都上熱搜了,你還不承認?”

明萱一口氣說完,然後用一種興師問罪的表情看着他,好像在說“解釋吧,你好好解釋。”

傅燃聽完這一系列指責,略微有些錯愕。

他實在沒想到這中間竟然能生出這麽多誤會,也難怪這大小姐看到他就露出一副恨不得殺了他的模樣。

他抿了下唇,片刻後,認真問她,“紀輕靈說的你也信?”

明萱也不是一開始就相信,但這幾天發生過所有的事就像一條串在一起的證據鏈,她沒法不信。

明萱面無表情反問他,“聽你的意思,你還很冤枉?”

“當然。”

針對明萱擺出來的所有“證據”,傅燃耐着性子,慢悠悠開口解釋,“首先,我和紀輕靈不熟,那晚她打電話給我,是在例行隔三差五的騷擾,我已對她進行警告。”

“其次,試鏡那天我并不是去看誰,更不是探班。劇組裏有三位藝人是星辰互娛旗下,我只是去調研,實地考察下這群演員是怎麽浪費資本家錢的,跟導演什麽都沒說。”

“最後,紀輕靈是上了我的車,但車上只有我的助理和律師。熱搜說戀情你就信?完全是些捕風捉影的流言,熱搜還說你有私生女呢。”

“……”

明萱本來想怼他,但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一些信息,“什麽律師?”

看來她完全沒當回事,傅燃無奈地提提唇角,語調有些散漫,“你在片場朝紀輕靈潑了杯熱咖啡,不記得了?”

在與明萱面對面解釋之前,傅燃只知道兩件事,第一件事是明萱的角色沒選上,第二件事是明萱與紀輕靈在化妝間發生了争執。

具體的原由傅燃不清楚,他只知道前些天,紀輕靈在未得到公司允許的情況下開了直播,單方面控訴明萱的“惡劣行為”,并揚言要告她故意傷害罪。

熱度之高,瞬間引起網上熱議。他們壓了很久才壓下去。

原本這點事兒不應該由傅燃出面解決,但事關家裏這位大小姐,他不得不讓俞助理親自帶着法務去和紀輕靈談話。

一方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這點紛争掀過去。

另一方面,也替明萱擺平了不必要的官司。

“她要告我?”明萱好像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嗤笑一聲,“讓她告吧,我看她能不能告贏。”

那本就是一杯溫咖啡,她又沒缺胳膊少腿的,怎麽就構成故意傷害了?

再說了,要真說起故意傷害,明萱還要告她呢。

“試鏡的時候,她還把我從草坡上推下去了。”明萱說着,把腳踝亮給傅燃看,昂着頭告狀,“這就是證據。”

白皙纖細的腳踝上,赫然一道七八厘米長的口子,中間紅,周圍腫,有些觸目驚心。

由于明萱怕疼,一直沒敢自己處理傷口。這幾天照常洗澡,傷口不見愈合,反而疼的更厲害了。

看這樣子,再不處理多半要感染了。

“換身衣服,跟我走吧。”傅燃幾不可聞地嘆了聲氣,轉身去找外套。

“去哪?”明萱不解。

“去醫院。”

“不去。”她說這個又不是為了賣慘。

傅燃腳步頓了下,轉過身看她。明萱把臉別開,理直氣壯。

架也吵完了,誤會也解開了。明明沒氣可生,還一臉傲嬌樣。

傅燃笑了下,“十分鐘。”

“?”

他慢慢地解開襯衫扣子,又将腕表摘下,放在茶幾上,“你不去我可就抱你去了。”

“……”

*

夜已深,一輛黑色邁巴赫平穩行駛在馬路上。

車窗外,一排排的路燈一晃而過,像連成串的珍珠,點綴着北城繁華的夜色。

明萱坐在副駕駛,靠着座椅上,目不轉睛地看着窗外。後知後覺,她感到挺神奇。半小時前,她還是只即将爆/炸的河豚,半小時後,洩了氣的河豚心平氣和地坐在傅燃身邊,一臉寧靜。

……還真讓傅燃那一番解釋給“哄”好了。

你小子,有點東西。

她默默轉頭看了他一眼。

傅燃正在開車,路燈順着車窗照進來,他側臉輪廓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尤為分明。

說到底這是場誤會。

她當時把全部火力集中到他身上,肆意發洩,他竟然沒生氣?

他知道自己因為這事兒平白無故受了那麽多天的針對,他竟然沒生氣?

傅少爺果然和以前不一樣了,她沒有看錯他。

傅燃察覺到她的注視,嘴角輕輕一揚,“看我幹嘛?想道歉?”

明萱收回視線,“想多了。”

她才不愧疚,如果不是他從前拈花惹草成性,又時常不當人,她又怎麽會誤解他?

光明磊落的人才不會被輕易誤解的好吧!

明萱默默給自己洗腦。

“是嗎?”他單手轉了下方向盤,“那就是單純偷看,想欣賞我的側臉。”

明萱切了一聲,面無表情道,“天方夜譚。”

經歷了這麽久,兩個人的關系終于有所緩和。如今也能坐在車上,心平氣和地拌嘴了,傅燃默默松了口氣。

一下子從緊繃的狀态中解放,心情也自然愉悅了不少。

他忽然有了逗她的想法。

“不過,你跟我生氣的原因,好像說來說去也就圍繞着一個人。”

“誰啊?”

“紀輕靈。”傅燃揚了揚唇,“因為她打電話給我,因為我去探班,因為她上了我的車。”他故意拖長尾調,得出結論,“吃醋?”

明萱被噎了一下,她有些無語地拿起手機,看了眼天氣預報,沒好氣地說,“目前的夜間溫度是11度,你頂着這麽厚的臉皮,一定很熱吧?”

說話間,車子已經緩緩停在了醫院停車場,明萱也沒等他,直接開門下了車。

到了醫院,有專門的人去辦理挂號。

明萱坐在等候區的長椅上,不多時便被護士叫了名字。

她站起身,跟着護士走到一間屋子。

又按照指示,脫掉鞋,坐在病床上,将褲腿挽起來。

女醫生用鑷子夾着剛浸了碘酒的棉球,坐在病床旁的凳子上,“我現在幫你消毒,可能有點疼。”

“……”

眼看着深黃色棉球就要碰到傷口了,明萱忍不住開口道,“那個,等等。”

女醫生戴着口罩,只留一雙眼睛看向她,“怕疼?”

“是啊。”

回答這問題的卻不是她。

兩人循聲望去,只見傅燃靠在門口,視線懶懶地朝這邊投過來,語氣聽起來有些欠揍,“麻煩醫生動作輕點,小姑娘比較嬌貴。”

明萱瞪他,“你滾。”

醫生搖搖頭,嘆聲氣,“我這真是,值個夜班還要看小兩口秀恩愛。”

明萱:“……”

誰跟他是小兩口。

“別聽他的。”

她一擡手,将病床旁的簾子拉起,直接把傅燃的視線隔絕在外,“您正常上藥,我沒關系。”

然後,那個棉球就毫不留情面地摁了下來,随後在傷口上反複摩擦,明萱揪緊了床單,疼的差點靈魂出竅,但堅持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絕對不給傅燃嘲笑自己的機會,這是她最後的尊嚴!

上過藥,醫生又交待了些注意事項,就放明萱走了。

她原本疼的一瘸一拐,但一擡眼,看到傅燃就在門口等候,便面色如常地走到他身邊,冷酷地丢下句,“走吧。”

說完,徑自走在前。

傅燃慢悠悠跟在她身後,見她挺直腰板,走路生風,不由笑了聲。

他懶懶的聲音自她身後響起,“疼就說,別逞強。”

“沒逞強。”

明萱撂下這句話,還真的就從醫院上了車,又下車走回家,全程眉頭都沒蹙一下。

見她這樣,傅燃倒有點意外。

印象中,明萱一直是明家人捧在手掌心裏的寶貝,碰不得說不得,活脫脫一個嬌滴滴的豌豆公主。

當年兩人的婚事被長輩定下來後,傅燃曾跟着父母一同到明家去吃過幾次晚餐。他猶記得第一次到訪時,明萱穿着一身淡紫色連衣裙,裙擺微微散開,肩帶是鑽石鏈的,在巨大水晶吊燈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她盤着發,頭昂的很高,從二樓緩緩走下來。

明萱膚色透白,這身很适合她。與在校穿着校服的感覺截然不同,她本就有着一張精致明豔的臉,校服襯得她稚氣,而這身裙子則将她的優勢全部展現出來。

明萱的親生母親趙向雁一見到她,滿眼的寵溺,“我家的小公主下來了。”

明萱一聽,連忙三步并兩步走到趙向雁身邊,用手輕輕扯扯她的衣服,低聲嘀咕了句,“啊啊啊,媽媽你小聲點,有外人在。”

一邊說,一邊還朝傅燃這邊看了幾眼。

傅良華推了推傅燃的後背,命令他,“和你的未婚妻問好。”

每當傅良華用這種語氣和他說話,都能成功激發起傅燃渾身上下叛逆的細胞。

傅燃不耐煩地深呼吸,随後從黑色衛衣的口袋中掏出一支煙一個打火機,視線從明萱臉上一掃而過,輕嗤了一聲,“花枝招展。”

傅良華頓時暴跳如雷,而将明萱視若珍寶的趙向雁卻沒有半句責怪,甚至還語調平和地勸傅良華,“都是小孩子,沒關系。”

趙向雁是個很溫柔的人,也很大度,賢妻良母的典範。

她對明萱說起話來輕聲細語,從母女倆對話的只字片語中就能感受得到,她對明萱的愛有多深厚。

兩家人當晚一起吃的火鍋,明萱筷子使的不利索,一顆紫薯丸子夾上來,又掉下去,反複幾次後,她被濺起來的幾滴鍋底燙了手。

“啊!!”

筷子脫手的一瞬間,明為安和趙向雁同時湊了過去,一個人沖着她手背吹風,一個不停問她情況,“我寶燙傷沒?”

“趕緊帶去用涼水沖沖,我叫人去找藥膏。”

相比較于明家人團團将明萱圍住,傅家這邊的氛圍就顯得寡淡了許多。

大概是對比太過強烈,以至于那個場面讓傅燃至今印象深刻。

明萱是一朵經不起風吹雨打的嬌花。

這想法也一直保留到後來。

不過如今看起來,明萱變了很多。她開始能忍痛,能吃苦,就好像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放在溫室裏的脆弱幼苗,忽然成長為一棵郁郁蔥蔥,還挂着各種裝飾品的精致小樹。

這種成長和蛻變,如果是她自然而然變成熟那還好,但如果是因家中變故而被迫成長……

傅燃的視線默默朝明萱看了過去,她剛脫掉外套,随手扔到沙發上,随後又在廚房巡視了幾眼,才準備轉身上樓。

傅燃了然一笑,他料定她今天多半只顧着發火,肯定沒怎麽吃東西,便開口問她,“吃東西嗎?”

明萱腳步果然一頓,她轉過頭,“吃什麽?”

由于兩個人回家比較晚,煮飯的阿姨已經下班了,她并不認為這位養尊處優的大少爺會下廚做飯,當然,就更別指望她了。

“我做。”

“你?”明萱詫異。

“對。”傅燃掀了掀眼皮,語氣懶散,“想吃什麽,趁我還有點力氣。”

明萱将信将疑地想了下,随後試探性地問,“蛋包飯?”

“不會。”

“吃個雞蛋羹吧。”

傅燃聳了下肩,“也不會。”

明萱無語地瞥了他一眼,“那你會什麽?”

傅燃倒是坦然,面不改色道,“我只會煮面條。”

“……”

那你問個屁。

二十分鐘後,兩碗番茄雞蛋面出鍋。

賣相還可以,明萱拿起筷子準備嘗嘗它的味道。

傅燃坐在她對面,自信開麥,“這是你燃哥第一次為女人下廚做飯,快想想怎麽報答我。”

聽這不正經的語氣,明萱直接翻了個白眼,“準你吃我的剩飯。”

“……”

傅燃揚了下唇,也沒跟她計較,見她垂下頭開始吃面,他随口問,“味道怎麽樣?”

鹹淡适宜,估計是加了幾滴香油的緣故,還挺香。

明萱慢悠悠道,“就……還行吧。”

她怕他驕傲,硬是雞蛋裏挑骨頭般地點評了幾句,“蛋不夠嫩,西紅柿煮太爛了,面條呢我喜歡窄面,煎幾塊午餐肉就更好了。”

傅燃喝了口冰水,懶懶開口,“湊合吃,明天叫阿姨給你做滿漢全席,我太累,做不動。”

明萱看了他一眼。

回家之後,傅燃還沒空換衣服,只穿了件白襯衫。領口的扣子解開兩顆,領帶也被扯了扯,松松垮垮地系着。

“傅總很忙?”

“當然。”傅燃右手拿筷子,左手指尖在桌子上輕敲,像是在一件一件細數,“不光要幫你處理紀輕靈的事,還要上班,上完了班回家挨罵,挨完罵帶人去醫院,回了家還得給大小姐煮面吃。”

他看着她,揚了下眉梢,“你說我忙不忙?”

“……”明萱語塞,“倒也沒有挨罵那麽嚴重。”

“有屁快放,無可奉告,那就閉嘴。”他随便臨摹了幾句明萱當時的臺詞,但只模仿出了三分精髓,回想起她當時的語氣……兇,太兇,他還真學不上來。

經他這樣一番描述,倒讓明萱生出那麽一點愧疚,她清了清嗓子,“聽起來你好像很委屈。”

傅燃身子往後,靠在椅背上,雙手環在胸前反問她,“不委屈嗎?”

明萱擡眼與他對視了幾秒。

被一個向來玩世不恭的大少爺這樣反問,明萱忽然覺得又心虛又好笑。

她收回視線,低頭看向碗裏的面條,抿了抿唇,還是沒忍住,驀地笑出聲。

睫毛長而密,在臉頰上打出漂亮的剪影。嘴角的弧度似月牙,細看還有兩個淺淺的酒窩。

傅燃的視線不由得一頓。

但笑歸笑,明萱這會兒又忽然想到試鏡落選這事,她還是有幾分疑惑。

不對啊……

按理來說,如果傅燃沒有插手這件事的話,那這個角色為什麽會變成鄒菲菲的?

明萱吞下嘴裏的面,“我問你個事。”

“什麽?”

她緩緩放下筷子,看向傅燃,平靜開口,“我去找陳導演,他和我說,不是他不讓我參演,而是資本不讓我參演。這個資本如果不是你,那又能是誰呢?”

她并不是質疑,而是真誠發問。

傅燃聞言,也放下了筷子。他注視着她的眼睛,語氣淡淡的,“不如……你再好好想想?”

*

三年前,明萱執意要進演藝圈。

明為安起初不同意,但實在拗不過,便只能答應。

就這樣,明萱隐藏明家千金的身份,成功進入娛樂公司。但與其他新人不同的是,她從不需要去應酬,也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因為明為安總會給她最好的資源。

明萱進演藝圈第一年,靠着無數營銷,迅速走紅,資源接到手軟,在娛樂圈也算是如魚得水。

直到一年前,她忽然遭遇了滑鐵盧。

起初是接連好幾家代言相繼違約,緊接着就是沒有資源,沒有活動,沒有工作。她好像忽然被雪藏了一般,沒有任何露面的機會。

周芙去問公司,公司只說是遇到了瓶頸期。

明萱和周芙對公司的話深信不疑,以為只是暫時的倒黴。

她先前順風順水,總得遇到點挫折,才會否極泰來。

于是周芙開始拉着明萱找導演和制片人吃飯、應酬。那些人都是以笑臉相迎,但一頓飯吃完,往往以一句“已經有合适人選”了,将她們婉拒。

明萱承認,一開始她确實不夠努力。但自從與周芙交心,知道她的難處,她從自身找原因,也嘗試過了,努力過了,可還是與機會失之交臂。

不是傅燃插手,又是為什麽?

時至今日,她終于醍醐灌頂。

明萱坐在鏡子前,慢慢地塗完最後一筆口紅,抿了抿嘴。

鏡中的人妝容精致,一雙化了上揚的眼線的雙眼,透露出幾分冷冽。

她收回視線,起身出了門。

明萱回了明家老宅,卻沒有第一時間進門,反而在門口打量了起來。

自從馮宛萍名正言順搬到他們家後,這麽多年來,明萱回明家的次數屈指可數。

上次回家,還是因為明為安裝病。

她靜靜地看着面前的別墅,有熟悉的院子,和熟悉的養魚池,可惜卻沒有熟悉的人。

在明萱心裏,這裏早就不是她的家了。

明萱忽然回家,明家人都很意外。

從她踏進門的那一刻起,接二連三地湊了上來,像是迎接一位稀客。

明為安更是丢掉手中的報紙,站起身來,他看着明萱,眼裏盡是驚訝和欣喜,“萱萱回來了?”

明萱卻看都沒看他一眼。

她目光直直鎖定客廳另一側的馮宛萍。

彼時她正坐在酒櫃旁的椅子上,耐心地擦拭她剛淘回來的古董花瓶,印有蘭花的瓶身,紋理細膩,青藍覆古,看起來就知道價值不菲。馮宛萍是費了些心思的,寶貴的緊。

聽見聲音,忙丢下句,“萱萱,等下啊,媽媽馬上擦完了。”

“你晚上想吃點什麽?我叫阿姨做,保證都是你愛吃的菜。”

聲音輕柔,一如既往的溫婉。

演,她還在演。

馮宛萍在明萱面前演了這麽多年,經常用軟刀子戳她,讓她妥協了很多事。

如今還頂着這張虛假的臉在這裝。

明萱懶得看她演戲,幾步走到她面前,開口便問,“馮宛萍,你是不是太過分了?”

她這一句話,直接讓宅子裏氣氛降到冰點。

明家人都知道,明萱雖然不喜歡馮宛萍,但兩人從未正面沖突過。

明萱還是第一次對馮宛萍說話這麽不客氣,明為安不明所以,生怕明萱惹出什麽事端,“萱萱,你怎麽跟你媽這麽說話?”

“你閉嘴!”明萱指着馮宛萍,回頭瞪明為安,“好好看清楚,這不是我媽!”

馮宛萍看她來勢洶洶,心裏已經猜到了七七八八,她了然地點了下頭,“來,我們到書房去說,別讓你爸擔心。”

她站起身,還不忘将手中的花瓶輕輕放在一旁。

明萱冷聲回嗆,“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就在這裏說。”

見她态度強硬,馮宛萍只能轉頭對明為安說,“那,老公,你先去花園裏坐坐。”

明為安還真就照做,二話不說開門出去了。

明萱閉了閉眼,雙手在身側握緊了拳。

偌大的客廳便只剩下她們兩個人,馮宛萍怕波及到她的花瓶,特地朝旁邊走了兩步,她擡頭看着明萱,嘆着氣開口,“你這脾氣怎麽不知道改改?都嫁人了,還這麽沉不住氣。”

“我的脾氣怎麽樣不關你的事。”明萱目光不善地看向她,“我沒時間跟你兜圈子,我就問你,你憑什麽幹涉我的事業。”

“我當然是為了你好。”馮宛萍一臉苦口婆心,“萱萱,你既然嫁到了傅家,就該好好收心,回歸家庭,做個賢良的妻子。娛樂圈那種烏煙瘴氣的地方有什麽好,你怎麽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呢。”

明萱當她在放屁,“我不用你操心,麻煩你認清自己的身份,少來對我的人生指手畫腳。”

話已至此,她是明擺着要跟馮宛萍撕破臉。

向來“善解人意”的馮宛萍斂了斂笑意,“我是什麽身份?我當然是明家的夫人,你的繼母,既然我與你有這層關系,我就有權幹涉。”

“你爸爸已經把家族的實權交與我手中,你要想日子過的舒坦點,最好還是乖乖聽我的。”

明萱冷笑了一聲,“也就是說,你是鐵了心要幹涉我的事了?”

“沒錯。”事情全部敗露,馮宛萍也不裝了,話語裏逐漸露出鋒芒,“只要我一天是你的繼母,我就一天不會對你撒手。今天我也直白地告訴你,你作為明家唯一的女兒,你這一生都要傅家牢牢捆綁在一起。為傅燃洗衣做飯生孩子,才是你現在最該做好的事。”

她能對着她說出這麽難聽的話,明萱忽然覺得,維持所謂的體面與分寸,顯然沒什麽必要了。

“你是我繼母?”她慢慢眨了下眼,反問她。

“我不是嗎?”

“你不是。”明萱揚了下唇,“如果你忘了,我就好心提醒你一下,你是小/三。”

“你……”

明萱第一次說出這麽鋒利而直白的話,叫馮宛萍怔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怒火攻心。

“好啊,趙向雁不好好教育你,我來替她來。”她舉起手,作勢就要朝明萱臉上抽過去。

掌心揮下,卻被明萱擡手一擋。

她目光冰冷,手腕一轉,死死抓住她,又用力将馮宛萍狠狠甩開,“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馮宛萍被甩了一個趔趄,倒在了沙發椅上。

明萱素來是吃軟不吃硬的,曾經馮宛萍裝柔弱,她一時大意被騙過去了。

如今想跟她來硬的,她只會比她更強硬。

明萱居高臨下地望着她,忽然冷聲問她,“你知道喜歡的東西被毀掉是什麽感覺?”

馮宛萍正處于一個心有餘悸的狀态下,還未來得及開口回答,只見明萱轉過身,沖着她擺放古董花瓶的架子就去了。

“你幹嘛?”

“你住手!”

她急忙開口阻止,已然來不及。

明萱對着架子用力踢了一腳,又上手搖了兩下,十幾個花瓶就這樣接二連三掉落在地,摔得七零八落。

但是顯然還不夠,明萱視線一掃,又看到馮宛萍方才一直抱在懷裏擦拭的新花瓶。

她轉身拿起花瓶,慢慢舉高。然後對着馮宛萍扯了下嘴角,手指一松,“啪”的一聲,花瓶落地。

在馮宛萍的痛心到近乎抓狂的尖叫中,明萱丢給她一句話,“這次摔花瓶,下次……”

明萱拎起包,對她發出最後的警告,“你兒子明哲快回國了。”

說完,她關上大門,将馮宛萍的叫聲隔絕在內。

明為安還老老實實坐在小花園裏,顯然不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麽。

見到明萱,他忙站起身問,“到底怎麽了這是,你倆吵架了?”

明萱剛跟馮宛萍吵完架,雖然狠狠撒了氣,但胸口還是劇烈起伏着,心情并沒有完全平息。

她用力呼吸過後,保持冷靜地和明為安說,“她控制我的資源一年多了,截了我無數的資源,還一直在演我,我是昨天才發覺。”

“這……”明為安沉吟了一下,面露難色。

見到他這個反應,明萱心裏已經清楚了,“你對這些全都知情,對嗎?”

明為安沒回答。

明萱用力閉了閉眼,再次擡頭時,眼眶已然變紅,似有淚水即将奪眶而出般。

“明大頭!”她滿眼責備地對他喊,“你還是不是我爸!”

明為安直接愣在原地。

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三個字了,從前明萱和趙向雁經常這樣調侃他,而如今,這種熟悉的感覺對他來說太久遠了,久遠到只是聽到這個稱呼,便讓他鼻頭一酸。

明萱再也控制不住,她垂下頭,眼前已是一片模糊。

明為安反應過來,顫抖着伸出手,想要摸她的頭。但還未觸及,就被她及時躲避。

明萱沒去看他的臉,只是伸手在臉上擦了一把,扔下句,“我走了。”

說完,她轉身便走。

“明萱……”明為安在身後叫她。

但她始終沒有回過頭。

*

上了車,明萱終于繃不住哭了出來。

她小時候特別愛哭,但自從趙向雁去世之後,她就很少哭了。

哪怕是在馮宛萍大包小裹搬進她家時,她也只是一言不發地把明為安珍藏的酒砸了。

哪怕是無數次看到馮宛萍和明為安帶着明哲一起在花園裏打羽毛球,宛若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唯獨把她丢在沒人關注的角落時,她也一滴眼淚都沒有流。

因為她很清楚,沒人值得她流淚。

更沒人能包容她的情緒,安慰她的委屈。

最愛她的人已經不在了,她不能再軟弱了。

将情緒徹底發洩一通,明萱抽了張紙巾,對着鏡子,将臉上的淚水擦幹淨。

明家宅子坐落在景色優美的風景區。

在一片青松翠竹中,寧靜悠遠,隔離了都市的塵嚣。

天色漸漸在變暗,明萱降下車窗,靜靜地看了會兒窗外的景色。

良久,才鎮定下來心神,重新啓動了車子。

……

她心情不佳,思來想去,去了家隐秘性較好的私人小酒館。

這家店她來過很多次,有專門服務她的人,對她的需求已經了如指掌。

明萱一進門,便将人帶到包廂內,好吃好喝伺候着。

經過與馮宛萍的這一番激戰,她氣勢上雖然贏了,但要說不難過是假的。想要迅速調整心情,也沒那麽容易。

她需要給自己找個可以藏起來的地方,任由思緒肆意發散。

明萱坐在榻榻米上,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了起來。

喝酒還是她高三那年偷偷學的,趙向雁特別讨厭別人喝酒,以前就總因為明為安出去應酬而吵架。但吵不了幾句,明為安就會厚着臉皮去哄她。

“一身酒氣,離我遠點。”

趙向雁氣鼓鼓地把人推開,明為安又湊上去。

她再推開,他又湊上去。這幅“沒出息”的樣子,就連奶奶都笑罵他是個軟骨頭。

說起來,明為安和趙向雁的感情好,是衆所周知的事情。

趙向雁溫柔,明為安謙讓,兩個人多年以來除了偶爾争吵,大部分時間裏都相敬如賓。

明萱的出生無疑是錦上添花的一筆。

正如別人所說,她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從小衣食無憂,衆星捧月。趙向雁和明為安非常疼愛她,所以她總是要什麽便有什麽,沒受過什麽委屈。

看着恩愛的父母,明萱時常在想,她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然而她沒想到打擊來得那麽快,且接二連三,根本沒給她喘息的機會。

高二那年,趙向雁因病去世。

明萱終日沉浸在失去摯愛的痛苦中,無法自拔。她以為明為安也一定和她一樣難過,結果某天,他忽然将另一個女人帶回了家。

女人身後跟着個小明萱三歲的男孩。

明為安端起笑臉,用勸說的語氣,試圖讓明萱接納他們。他為她介紹,“這位是馮阿姨,這是你的弟弟。”

馮宛萍帶着明哲,在趙向雁僅僅去世半年後,便光明正大搬了進來。

諷刺的是,明哲是她的親弟弟。

也就是說,在所有人都以為明為安和趙向雁十幾年來,恩愛兩不疑時,明為安早就出軌了,甚至有了私生子。

恩愛是假的,專一是假的,他僞裝成好男人,給趙向雁和明萱編織了一個殘忍的夢境。

明萱每每想起這些,覺得幻滅的同時,更覺得惡心。

她已經不記得當時的自己有多震驚,多傷心。只是多年以後,她漸漸從這件事中深刻認識到一個事實,男人沒有好東西。

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明萱回過神。

她醉眼迷離地點開手機,是傅燃發來的消息。

傅燃:“大小姐,十一點了,哪呢?”

她嗤笑一聲。

男人都是傻逼,這位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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