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8章
趙向雁還在的時候, 時常教明萱一個道理,做人要得過且過。
所以小時候的明萱雖然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但為人明事理, 講義氣, 能謙讓則謙讓。
但趙向雁去世後, 許多壞事接踵而至。明萱忽然發現, 以善良和忍讓作為準則,未免太吃虧。所以她更改了人生信條:做人要以牙還牙。
明哲的車子被砸壞好幾處, 車子的報警聲頓時劃破夜空。
明哲聽到聲音,立刻沖了出來。見到愛車被砸,當時便腿下一軟。
反應過來後,頓時像發了瘋一樣,朝明萱沖過來。
只不過人還未靠近,就被傅燃從身後擡手拎住。
一米七六的小夥子, 在傅燃面前就像個小雞崽子一樣。任憑他如何掙紮都掙脫不了。
明哲快急哭了,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姐夫你松手啊, 姐夫你幹嘛呀。”
傅燃卻不緊不慢地拽着他, 一本正經道, “我在拉架。”
說是拉架,實際上只拉住他一人,明萱還在那激/情砸車, 前面來一下, 車燈再來一下。
很明顯。
“你這是拉偏架。”
明哲拼命向前沖, 人卻在原地踏步,再開口時都帶了哭腔, “那你勸勸她,別砸了,求你了。”
“她不砸車,可能就要砸你了。”傅燃笑了笑,故意壓低聲線問他,“你不害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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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車子在夜色中勻速穿梭。
天窗開着,星空在頭頂閃爍,夜裏帶着涼意的風灌進來。
明萱一只手伸向車窗外,感受晚風從指間滑走,怡然自得。
傅燃一只手搭在方向盤上,開口問她,“過瘾了?”
明萱聞言,擡了擡下巴,“嗯。”
說起這個,她收回窗外的那只手,側了側身子,“今天謝謝你。”
“不用,我也沒幫上什麽。”
他今天跟過來,原本是怕她一個人應付不來,結果完全是他想多了。
明萱當時的架勢,雖不說以一敵百吧,但十個馮宛萍也是說不過她一個的。
她句句直擊要害,凡是能簡單粗暴解決的事,絕對不多廢話。
他也算是見識到了。
這麽說來,她跟自己吵架的時候還是保留了一定餘地的。
“該道謝就是要道謝。”
或許是因為心情好,或許是因為傅燃今天幫了自己。明萱決定,暫時舍棄那些對傅燃的小偏見,語氣格外平靜,“你這次幫了我,下次我幫你。”
還挺講義氣。
傅燃手指敲了敲方向盤,笑了下,“幫你也是幫自己。”他轉頭看了她一眼,“我們現在上了同一艘船。”
他們現在的共同利益拴在同一個劇組上面,如果解決掉了馮宛萍這個大麻煩,以後的工作也都能順暢一些。正如同他所說,一榮俱榮。
明萱忽然聯想到了一句話——上了我的賊船,就是我的朋友。
她驀地笑了下。
傅燃問她,“現在回家?”
“火鍋吃嗎?”她靠回椅背,輕描淡寫補了句,“我請你。”
傅燃揚眉,“可以。”
*
火鍋店是明萱選的。
傅燃還以為是那種熱鬧又有煙火氣的火鍋店,結果一進門才知道完全不是。
晚上七點鐘,正是飯點,但店裏卻安安靜靜,光線昏暗,店內放着音量不大不小的輕音樂,看起來更像私房菜餐廳。
明萱是這裏的超vip,有專門的人迎接,将兩人帶到私人包廂。
入座後,她輕車熟路地點好了菜,鍋底端上來後,又和服務人員事無巨細地交待了自己的要求。
“麻煩把排風開一下,謝謝。”
“我的蘸料不要蔥蒜和白糖。”
“能幫忙把我鍋底裏的辣椒和麻椒撈一下嗎。”
傅燃垂眸,看向面前用來煮海鮮的小鍋,不知為什麽又想起明萱發給他的那張圖片。
明明是很講究飲食的一個人,跑去雲煙缭繞的小街坊吃燒烤,是為了那個所謂的男性朋友嗎?
“可以吃了。”
明萱開口提醒,他這才回過神。
傅燃慢條斯理地喝了口清酒,随口問道,“所以今天這事算解決了?”
“嗯。”
明萱早在回家之前就想好對策了,以她對馮宛萍的了解,她當着明為安的面放出那樣的話,壓根沒給人留餘地,所以馮宛萍必須要做出取舍。
況且,她上次曾用明哲警告過馮宛萍,砸車也算是給了那母子倆一個下馬威。
“短期之內,她應該不敢再騷擾我了。”
騷擾這個詞用得挺耐人尋味。
看來馮宛萍之前沒少對她做這種事。
傅燃看着明萱淡然的表情,忽然覺得,人生還真是一場情節未知的戲劇。
不到謝幕的那一刻,永遠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會發生怎樣的轉折。
就好比明萱,作為明家的掌上明珠,集萬千寵愛于一身,本該擁有無憂無慮的一生。誰又能想到如今的她不光要和繼母鬥智鬥勇,連自己的利益也要想方設法去争取。
傅燃一時間有些唏噓,
明萱自然也察覺到了他為數不多的沉默,說起來他也算是當面見識過她的“家醜”了,但自打從明家離開後,他從不主動提及她的家庭關系。
明萱單手撐着下巴,忽然開口問,“你不好奇?”
傅燃擡了擡眼,“好奇什麽?”
明萱不由想起了之前,明家剛剛發生變故之後,那些與明萱熟知的那些“朋友”,紛紛在第一時間發消息給她,試圖打探一些情況。
不是關心,是打探。
“聽說你有個弟弟,真的假的啊?如果是真的,是不是說明你老爸早就出軌了!”
“聽我媽說,你多了個繼母?她人怎麽樣?是像電視劇裏演的那種惡毒繼母嗎?”
這個圈子裏誰家發生了什麽事,最容易變成飯後談資。所以明萱對這些打着“關心”旗號的打探,全部采取拉黑處理。他們到底是什麽意圖,她再清楚不過。
無非就是想從她這裏得到最新鮮的八卦。
“好奇我那同父異母的弟弟。”
“好奇我的繼母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說這些話時,她平靜得好像個局外人。
火鍋被煮沸,咕嘟咕嘟冒着熱氣,服務人員正站在一旁幫忙剝蟹肉。
兩盤蟹肉剝好,傅燃擡了擡手,服務人員離開包間。
他這才慢悠悠地開了口,“沒什麽可好奇的,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這種僞善的角色,每個家庭至少分配一位。”
聽他這話的意思……
“你家也有?”
“有啊。”說着,他為明萱倒了一小杯清酒,問,“喝點?”
明萱怕酒後失态,下意識想拒絕,但她念在此情此景,不喝點什麽實在辜負氣氛。于是手擡出去,又接了過來,“你指的是誰?”
“你想聽?”
“你不想說也可以。”
傅燃鮮少對人提起家裏的事,也懶得講那些糟糕灰暗的故事。
看瞥見她好奇的神色,他微抿下唇,開了口,“傅巍。”
明萱錯愕,“你哥?”
“嗯。”
雖然與傅巍沒有過多接觸過,但明萱一直對這個人有所耳聞。
他與傅燃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如果說傅燃叛逆乖張,那麽傅巍則是溫潤如玉,年少有為。
傅巍比傅燃大幾歲,從小就是老師家長心目中的尖子生,印象中,他總是穿着一身整潔的校服,次次蟬聯校內外各類競賽榜首,是當之無愧的天子驕子。
他這麽優秀,自然也是傅家選定的繼承人。
傅巍畢業後,便在傅良華的親自教導下,接手中舜集團,初來乍到不光得心應手,沒多久又小有成色。傅家上上下下,無一不為他驕傲。
重要的是,傅巍為人謙和,不驕不躁,還特別慣着傅燃。
明萱在高中時有幸見過一次,傅巍直接把卡交給傅燃刷,面對傅燃散漫随意的态度,也只是微微一笑,“別玩太晚,早點回家吃飯。”
所以聽到傅燃這樣說,她一時間難掩驚訝,“他不是對你很好嗎?”
“可能吧。”傅燃默默勾了下唇。
至少他曾經也這麽認為。
有了傅巍做榜樣,父母親戚難免要将兄弟二人作比較。
“你哥能帶回來奧數獎狀,你就只能帶回來一身煙味。”
“真不知道當初怎麽生的你。”
他們原本是希望鞭策傅燃積極向上,但越是比較,傅燃就偏離得越厲害。
他走得越偏,傅良華便看他越不順眼。
起初傅燃覺得傅巍是家中唯一理解他的人。
傅巍對他忍讓,寵溺。父親不給他什麽,他總能在哥哥這拿到。
傅良華不給他飯吃,傅巍便會悄悄給他煮面條。傅良華動手打了傅燃,傅巍半夜去送藥。諸如此類的事,數不勝數。
傅燃印象深刻的一次是個下雪天,傅良華因為傅燃在校惹事打架,暴怒而起,朝他丢了個煙灰缸。
傅燃沒躲,重重的煙灰缸擦着他過去,額角被擦破,當時便滲出了血。但他卻毫不在意,甚至一點表情都沒有,拎起背包又在傅良華憤怒的注視下,轉身走出家門。
那晚氣溫極低,寒風刺骨。
傅燃獨自走出別墅,在皚皚白雪上留下一個個孤寂的腳印。
後來還是傅巍追了上來。
他帶傅燃去把額頭上的傷處理了,又扶着他的肩膀,對他極其認真說道,“別跟爸生氣,他也只是一時着急。我知道你向往自由,不拘泥管束,他們不支持你的,哥哥支持你。”
“你只顧玩你的,自由自在成長。家人沉重的期望,我替你扛,知道嗎?”
那時候,傅燃還天真地以為是傅巍獨自承擔了太多。然而随着時間流逝,他漸漸在這樣的“囑咐”下,看到了另外一些東西。
比如傅巍越發光彩奪目時,往往會襯得傅燃一文不值,黯淡無光。
再比如,傅良華一日比一日嚴重的偏心。
人人都說,他與傅巍同是傅家的孩子,傅良華再偏心也不會對他太差。
可當年傅良華卻為了整治傅燃,一咬牙将他送到國外的訓練基地,讓他度過了兩年地獄般的生活。
傅燃是被傅家抛棄的角色,也就是傅巍出事故去世,傅良華才不得不将他放出來,送去學習,後來又召回國內。
“所以,很多事情很多人,往往比看上去要複雜得多。”
傅燃一張清隽好看的臉,隐在缭繞的水霧中,看不真切。
而明萱目不轉睛地看着他,震驚之餘還是震驚。
但很快,又平複了下來。
如果僞善的人能輕易被識破,那就不叫僞善了。
畢竟她曾經也在馮宛萍的僞裝下,認人不清。
明萱了然地點了下頭。
只不過有一點她還是不太理解,“你爸對你有這麽多誤會,其實這些事你完全可以和他說。”
畢竟血濃于水,只要肯溝通,父子之間又有什麽矛盾是化解不了的?
“我不在乎。”傅燃嗤笑了聲,随後漫不經心道,“他對我有沒有誤會,我壓根不在乎。”
因為不在意,所以不解釋。
或許應該不是不在意,只是太失望了,所以故作不在意。
這一刻,明萱忽然理解了,年少時的傅燃為什麽會那麽離經叛道。
明萱舉起酒杯,晃了晃,平靜地開口,“既然是這樣,就讓那些往事都過去吧。”
傅燃緩慢地掀起眼皮,與她視線相觸,片刻後,也拿起手邊的酒盞,輕輕碰了上去。
清脆的一聲,在桌前綻開,為許久未攤開的心事添了一道悅耳的聲音。
說起來,這還是兩個人第二次一起約飯。
這中間明明也沒有間隔多久,可再次面對面而坐,已經是另一種心情。
曾經她對傅燃帶有偏見、懷疑,她認定了兩人婚後要麽老死不相往來,要麽相互嫌惡到終老。所以當她知道傅燃回國發展那一刻,既排斥又恐懼。
而如今,她不光輕松接受了這個現實,能夠平靜地與他同處一屋檐下,還跟他在某些方面達成一致。
他們一起喝酒,聊了聊過往,氣氛是從未有過的和諧。
酒過三巡,明萱感覺有點頭暈。
已經是晚上十二點,傅燃叫了代駕,兩人一前一後離開包間。
并排站在門口等候時,明萱掃了眼身邊的人。
傅燃正姿态閑散地靠着牆而站,留給她一個流暢分明的側臉。
她眯了眯眼,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忽然開口道,“實話說,今晚看你竟然有點順眼。”
傅燃聞言,也回過頭,對上她的視線。
在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麽之後,他嘴角勾起一個弧度,低笑一聲,“我翻譯一下,所以你的意思是……”
他聲音漫不經心的,帶了幾分不正經的調侃,“今晚你為我着迷?”
“……”
又開始了。
明萱幾乎是立刻斂起了那點淡淡的笑意。
她面無表情看了他一眼,“想得美。”
與此同時,代駕已經抵達。明萱率先邁開步子,平靜地丢給他一句,“回家了,自戀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