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瘋了嗎

第二十七章 瘋了嗎

鮮血順着縫隙流滿手掌,有些像水,卻比水溫熱,比水粘稠。

木然已久的江不聞緩緩地摩挲起指尖,把血糊開,又黏合。

大腦遲鈍地轉了一下,緊跟着,手又被人抓緊。

拓跋野握着他的指尖,将它放到自己的眼睛上。

“還差這個……”面前人的聲音帶着蠱惑,話語輕輕,一步一步地引導一樣:“這個,要我還麽?”

江不聞指尖微微一晃,唇緩緩張開。

一滴血從他的指尖滴落,碰上了拓跋野的眼睫,眼睫上下晃動,柔柔碰上指腹。

眼睛……

他清隽的眉微微蹙上。

拓跋野的聲音還沒有停下,恍惚間,茫茫前方,好像多出了一只手,牽引着他,一步步走向深谷。

“江應……”拓跋野輕輕地說,“你開口,我就把它還給你。”

深谷開了一道裂縫,他腳下不穩,失足,就被那只手抓了下去。

江不聞舌頭動了動,指尖更加搖晃——

——好想看見東西。

天空是什麽顏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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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是什麽顏色?白色是什麽顏色?

什麽是黑?

……好久沒看見東西了。

崩裂的山谷瘋狂搖晃,讓他的心從沉夢中蘇醒,重新地跳動起來。

薄唇顫動,半晌後,一道沙啞的聲音從那張唇中傳來。

“還……給我。”江不聞嘴巴一張一合,說出了幾日來的第一句話。

阿索那小可汗面上的濃霧在瞬間分崩離析,眼底閃過驚喜,抓他的手控制不住地收緊。

“還……”拓跋野堵在胸口的悶氣猛地通下,面上露出一點瘋意,緊跟着垂首,彎腰撿起短刀,幾乎沒有停頓,便對準眼睛紮下。

“江應,我這便還你……”

江不聞附在他眉眼上的手被移開,短刀帶起的風剎那間拂過,帶動他額前的碎發。

他麻木遲鈍的大腦卻好像被這風割動劃傷,在這一瞬間轟地炸響,意識開始複蘇。

“當——哐哐——”

房門在剎那打開,銀針落地,那日蘇一聲怒吼。

“拓跋野,你瘋了麽?!”

刀鋒偏落,劃破了眼皮,血很快糊上了眼睛,拓跋野少有地遲鈍了一下,在這瞬時的遲鈍,耳邊便傳來一陣沙啞。

“你在,幹什麽?”

江不聞聲音冷漠,又說的有些慢。

這句話音量很小,只能容他們二人聽到,視線被紅色占據,拓跋野看見江不聞的手向前方推動,胸口就傳來了一處力道。

這熟悉的抗拒讓他一時間呼吸都有些滞住。

下一刻,唇角便勾起了笑意。

你終于肯理我了……

趕在門口的那日蘇見他面露癫狂,仿佛一點都不清楚那道銀針慢一步,會發生什麽一般,怒氣更甚,又帶着一點擔憂的後怕,上前狠狠将他撂倒。

“拓跋野!”他吼了一聲。

阿索那泰山崩前不倒的小可汗跌倒在地,卻還是笑着,好一會兒後,才慢慢安靜下來。

“你想死麽?!”那日蘇視線移到他流血的臂膀,半跪在地,一把抓住拓跋野的衣領:“想死可以,等把阿索那的子民救出來,我親手成全你!”

身後的麥拉斯後知後覺趕過來,進門便見扭打的兄弟二人,上前拉開那日蘇,又看見拓跋野滿臉的血跡,同樣高喝。

“都冷靜一些!”

那日蘇一甩袖子:“冷靜個屁!”

他狠狠瞪了麥拉斯一眼,将躺在地上的刀一把扔出門外。

“你告訴我聽,你剛才想要做什麽?說啊!”

拓跋野坐在地上,對他的話恍若未聞。

那日蘇還欲再怒,麥拉斯趕忙打上圓場,勸說好片刻,才把他愠氣撲淡了些,又半晌後,那日蘇的面色難堪,看着地上自己都有些不認識的兄汗,只丢下一句話。

“國難當頭,大可汗,葉護……他們都在等着你……你要好自為之!”

他說罷,确認所有的兇器都脫離房中,拉上麥拉斯,奪門而出。

屋中重回安靜,一場鬧劇堪堪收尾。

眼皮上的傷口幹涸,向來幹淨的面容被血漬污化,加之那張發沉的臉,顯得可怖而生恐。

拓跋野坐在地上,片刻後,床上人一聲低咳,他才如夢初醒,下意識起身,去給江不聞理好衣物和床褥,得來後者的避讓,又怔然收回手。

阿索那身負重任的小可汗,到底不能有自私。

拓跋野恢複以往神色,看到江不聞終于回過意識後,自發地離他遠了些。

“過段時間,會送來晚膳。”

他啓唇,聲音無恙,如同往常一般,江不聞沒有拒絕,卻也沒有答話。

剛才那麽一刻,他是真的想要把眼睛還給他,只不過還是騙了江不聞。

那日蘇說的對,拓跋野不是拓跋野,小可汗才是小可汗。

短刀出手,想還給他的卻只有一只,一只眼睛給江不聞,一只眼睛暫寄于身,待到塵埃落定,才能全數奉還。

拓跋野身後還有太多人,這一點,他即便是被逼瘋狂,也一直刻在心間:他們隸屬無辜,不應該為他的自私喪命。

可江不聞,又何嘗不無辜。

家國兩難,憑什麽為國就要舍棄家呢?

他從來不贊成這個道理,卻還是拜跪在這個道理的壓力之下,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委屈江不聞。

要贖的罪贖不完,要還的人還不清。

晚膳很快送到,屋中殘局被收拾幹淨,好像所有都從未發生過一樣。

“眼睛……可能要欠着了。”拓跋野将膳食端到江不聞的身前,沉聲開口。

江不聞碰到食物,卻沒有接住,只是木木蹭了蹭碗,片刻後斷續道:“要、看見……”

他的口齒略顯笨拙,完全不似先前,手擡高,仿佛是想觸碰什麽。

拓跋野喉頭哽住,心中千萬話,卻無法開口。

“我……”

“不行、嗎?”江不聞又問,摸索在空中的手終于碰到實體,拓跋野心上一跳,便感覺那有點涼意的指尖碰上了自己的雙眸。

“為什麽,我、看不見?”

他聽到江不聞斷續地問。

心中警鈴響起。

拓跋野恍惚意識到不對,蹙上眉:“江應,你在說什麽?”

江不聞細細摸過他的眼睛,半晌後,聲音有些冷漠,又有些無辜。

“江……在喊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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