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真沒談過
第22章 真沒談過
斜陽将巷子裏切割出了明暗的交接線,牆壁上垂下的藤蔓随風而動,爬滿青苔的石磚上留下兩道長長的身影。
巷子裏靜得呼吸都能聽見,江臣遇大氣不敢喘。
腦子裏被“我喜歡你”四個字刷屏,橫沖直撞得直把他大腦撞短路了。
渾然一臉被吓得不輕的樣子。
“不用有什麽壓力。”展靳道,“我不是為了圖你什麽好處,才說這些話。”
身上衣服髒了,展靳沒把校服穿上,他拎着校服,側過身,從江臣遇身側走過時,手臂被他扯住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江臣遇急紅了眼眶,嗓音發緊,抓着展靳的手在發顫,害怕他就這麽走了。
我不是不喜歡你。
然後呢,我喜歡你。
展靳的話問得太突然,他那時候的停頓遲疑,讓這句話在這個時候聽起來蒼白又匮乏,像是話趕話,讓這件事都變得随便了起來。
人在着急慌忙之下,連同語言系統都是紊亂的。
他的臉色愈發的白,額角都在冒汗,胃抽搐的疼。
面對那些人都沒被吓成這樣,展靳輕嘆一聲,握了一下他冰涼的手:“江臣遇,不管你怎麽想的,我喜歡你這句話都算數,不用着急回應我。”
裏面傳來踉跄的腳步聲,應是那幾個體育生。
兩人沒在這多逗留。
小巷子裏九轉十八彎,小路多,出口也多,他們一路沒再碰着別人。這是他們兩人第二次走在這裏面,畫面意外的相似,不過這回走在前面的是展靳。
衛生間裏嘩嘩流水聲響起,展靳手指關節處破了皮,一碰水,刺痛襲來,他沖洗了一下傷口,拿藥消了消毒,也沒再多管。
對方體校生四五個人,恐怕不僅僅是因為之前他們之間留下的矛盾,真要找麻煩,這麽久了,不會拖到現在才來。但對方心底記恨他,誰再特意挑唆一二,那他們便很容易被慫恿。
茶幾上手機亮了起來,江臣遇發來消息,讓他記得處理手上的傷。
從學校趕過去的路中,展靳心底是有氣的,氣他悶不吭聲的抗事。
【ZJ:今天的事,沒有下次。】
另一頭,江臣遇的手機上彈跳出這條消息,他愣了神,緊接着,下一條消息跳了出來。
【ZJ:我不喜歡你瞞着我幫我去做這種事。】
原來說的是這個。
江臣遇重新感覺到心跳。
【ZJ:再有下次,絕交。】
【ZJ:這是威脅】
威脅很有用,江臣遇紅着臉,發了句“哦”過去。
展靳躺在沙發上,手臂擋在眼前遮光。
一個直男,聽到另一個男人表白,驚慌失措也是正常反應,更何況是江臣遇這樣式兒的“恐同”直男,但他的這個界限很微妙,恐同中又帶着點欲拒還迎。
他要真是筆直,展靳不會碰他。
起碼一個直男,不會對着一個男同起反應。
當晚展靳睡得不算太沉。
他原以為江臣遇要反應很長一段時間,不想第二天一早,外面天色微微亮,剛到六點,他放在床頭的手機就震了起來,他摸到手機,上面的來電備注着“江同學”三個字。
電話接通,那頭沉默片刻,聲音很輕,“展靳?”
展靳應了聲,“怎麽了?”
“你在家嗎?”江臣遇問。
展靳:“在啊。”
“你昨天問的話……”江臣遇低聲問,“能不能別算了?”
“嗯?”剛睡醒的大腦還有些沒完全回過神,展靳揉了把頭發,從床上坐起,他踩着拖鞋拉開了窗簾。
六點的清晨,天色還透着些朦胧感,展靳聽到了電話那頭的風聲,他随意往下一瞥,目光一頓。
樓下綠化帶的樹下,一道身影晃來晃去,隔得遠,看不太清,電話那頭江臣遇低啞着聲音重複道:“我說,能不能,別就那麽算了。”
展靳:“你在哪?”
“……你家樓下。”江臣遇說。
從沒感覺等電梯這麽漫長過,展靳站在電梯門口,看着電梯緩緩上來,電梯“叮”的一聲,往兩邊敞開,他走進去關上電梯,按了樓層。
電梯緩慢向下,到了一樓。
大門響了一聲,門外,抱着保溫盒的人一下回過身。
展靳的視線從他臉上,往下劃到他手上的保溫盒上。
江臣遇穿着一件黑色的長T,單薄襯得身形更為削瘦,鎖骨凹陷,頭發被風吹得往腦後飛,深黑的瞳孔看着展靳,擡手搭了下後頸,摩挲了兩下,眼神往一邊飄。
“不知道你吃沒吃,給你帶了點吃的。”他說。
“挺賢惠啊。”展靳伸手去接,“謝了。”
江臣遇躲了一下,“我拿吧。”
展靳也沒堅持,領着他進了門,上了電梯。
電梯內的空間狹小,光滑的壁面倒映出兩人的身影,江臣遇抱着保溫盒,似是要手裏有點東西,才能緩解心情。
那通電話語焉不詳的暧昧,兩人心知肚明,空氣中都彌漫着焦灼感。
展靳沒說話,只是時不時的擡頭看電梯樓層,江臣遇見着他的動作,也不敢出聲,嗓子不舒服似的,一個勁的吞咽着。
急切又焦躁的氣息在他們之間散發。
終于,電梯到了樓層。
江臣遇進了門,換鞋時才舍得把保溫盒松手,“裏面有湯,拿個碗倒出來喝吧。”
展靳:“什麽湯?”
江臣遇:“魚湯。”
展靳:“魚湯啊……你做的?”
江臣遇紅着耳垂“嗯”了聲,換好鞋把自己的鞋整齊的擺在一邊,直起身,陰影迎面籠罩了過來,他呼吸一滞,腳下不禁往後退了半步。
展靳手臂從江臣遇腰間繞過,把鑰匙放在了鞋櫃上,手撐在上面也沒再挪開。
“能不能別算了——是什麽意思?”展靳的影子籠罩在江臣遇身上,似要将他吞噬。
在這一刻,江臣遇打了一夜的腹稿在腦子裏所剩無幾,從耳垂紅到了脖子根。
“展、展靳。”江臣遇聲音都是飄的:“我是直男——但是我……我可能,也不直了。”
對一個直男來說,承認自己不直這件事,需要莫大的勇氣。
“我看了那什麽……片。”他咬字很輕,生怕人聽清似的,“我沒感覺,但是親你的話,我能接受,而且很……”
“很什麽?”展靳上前一步,兩人間的距離縮短。
沒想到啊,小直男私底下這麽勁爆。
說這話的時候,又很……讓人心癢癢。
仿佛往水裏丢了一枚硬幣,除了破水“啵”的一聲,蕩起層層波瀾後,該歸于平靜時,一條小魚從水底下頂着硬幣游了上來,還吐了個硬幣出來。
意外之喜。
“很……”江臣遇吞咽了一下,道,“喜歡。”
展靳:“沒聽清,很什麽?”
“喜歡。”江臣遇眼巴巴道。
展靳:“什麽?”
江臣遇:“……”
第二遍不知道,第三遍江臣遇反應過來,展靳這妥妥的是故意的,他擡手抓住展靳衣領,咬牙強忍羞恥道:“喜歡,我說很喜歡,聽清了嗎?”
不知情的,還以為他要惱羞成怒動手了。
“啊……”展靳低低的笑了起來,胸膛的震動從江臣遇的指關節傳達。
“聽見了。”他說,“那你,現在要親我嗎?”
江臣遇心髒都快跳炸了,急需一個發洩口,跟随着展靳這句話,他眼神飄忽在他唇上,展靳的嘴長得很好看,唇色是淡淡的紅。
啧,這麽着急。
他抓着展靳的衣領,湊上前急哄哄地撞了一下,又退回去,舔了舔唇,哼哼喘氣,故作鎮定道:“急什麽,又不是不給你親。”
展靳垂眸,目光落在他回味般的舔唇動作上,抿了下被撞得有點麻的嘴唇:“江同學,親嘴不是這麽親的。”
展靳右手撐着他腰後的櫃子,傾身薄唇與他相貼,輕咬又吮着他的唇,骨節發紅的手從牆壁上挪到他發絲,往下摩挲他耳垂,再到他的臉頰,每一處的動作,都透着細致入微,将溫度蔓延至他的每一寸皮膚。
江臣遇身體後傾,後腰梗着櫃子邊緣,揪着展靳的衣領,閉着眼的睫毛顫個不停,學着展靳咬了一下他的嘴唇,展靳悶哼了聲,吻裏參雜了些血腥味。
親嘴時江臣遇有點不甘示弱的兇,小狼崽子似的,不懂技巧,但懂copy,有樣學樣,力道控制得不太好,親着親着,親舒服了,身心如一後乖到不行。
似順毛成功,順下去的毛都變得柔軟了。
靜默無聲的房中,纏綿暧昧的水漬聲回響。
展靳親得收斂,沒伸舌頭,怕吓着他,光是咬嘴吮來吮去,江臣遇便已經有了初出茅廬的毛毛躁躁了。
開門聲隔着門響起,展靳家隔壁鄰居出門了。
江臣遇睫毛猛地一顫,身體緊繃起來。
房門沒關緊!?
他抓着展靳衣襟的手陡然收緊,江臣遇憋着氣,怕呼吸聲大了都會被傳出去,餘光往掩着的門上瞥,想去夠門。展靳扣住他手腕,撫摸着他的手背,另一只手順着他脊椎往上,扣住了他後腦勺。
門外鄰居上了電梯,江臣遇也快窒息了,展靳松開他,他趴在他頸間,大口大口的喘息,肩膀都在顫栗着,心跳一時半會平息不下來。
從昨天開始,心髒便一直是懸空不着地的狀态,此時此刻,着地了,卻也犯病得更厲害了。
“江臣遇,你是喜歡和我親嘴,還是……喜歡我啊?”展靳在他耳邊問。
江臣遇原本準備的腹稿從開頭就被打亂了,被親得稀裏糊塗,展靳這一問,還沒反應過來這兩者有什麽差別。
展靳牽扯唇角低笑,話一轉,“哥哥不喜歡我,為什麽要親我?耍流氓啊?”
“……不是。”江臣遇還沒緩過來,又被“哥哥”兩個字眼砸了個正着,心髒悸動,舔舔唇,又抿了抿。
他臉又迅速的紅了。
算起來,展靳是比他小,但這種差距在平時很難感知得出來,差一兩歲和五六歲是完全不同的。
江臣遇故作高深霸氣道:“我都喜歡的,是你就行。”
展靳:“……”
“真沒談過?”他捏了下江臣遇的耳垂。
江臣遇:“我騙你幹什麽?”
過了會兒,他轉回頭,“你不會是騙我的吧?”
沒談過,怎麽這麽會親?
“我們好學生,不早戀。”展靳輕笑着道。
“也沒……?”江臣遇小聲的哼哼兩聲。
“你是我的初吻。”展靳直白道,“江臣遇,要不要做我的初戀?”
江臣遇沒降下溫的臉瞬間又升了幾個度,被那兩個字眼迷得神魂颠倒。
“要不要?”展靳撫着他耳垂問。
……
“……要。”
-
嘴好像腫了。
江臣遇坐在客廳桌邊,悄悄抿抿唇,展靳去廚房拿了兩只碗過來,用勺子盛魚湯。
他又看了眼展靳。
展靳嘴又破了,這回破的還是下唇,江臣遇舔了舔自己上面的虎牙,展靳盛了湯把碗放他面前時,他看見了展靳手指關節紅了的皮膚。
“你手沒擦藥?”
“小傷,沒事。”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用的力太大,他拳頭自也是破了皮。
乳白色的魚湯聞着很香,打開蓋子後,整間屋子裏都是魚湯的香味,展靳拿勺子喝了口,還是熱的,江臣遇心不在焉的喝湯,喝完湯給他手上藥。
他擡眸看了幾眼展靳的嘴,含含糊糊的問:“上次給你那藥……用着怎麽樣?”
“還行。”展靳說,“可能因為我擦得少,所以好得慢。”
“那你不能多擦擦?”他說。
“在學校看不見,得去和女生借鏡子。”展靳說,“就不想擦了。”
秦瑞也有鏡子,不過江臣遇肯定是沒注意過的。
江臣遇:“下次我給你擦。”
展靳笑着道了聲“好”。
江臣遇拿着棉簽給他手消毒,給他手擦了藥,江臣遇順道給他嘴上點藥,上完特風輕雲淡的說:“對不住,下次我輕點。”
愣是找回了點刺頭霸氣側漏的氣場。
“沒關系。”展靳靠在沙發上,“我受得住——不過,每次都把我嘴咬破,我吃東西,也難受,你是不是該給點補償?”
江臣遇那雲淡風輕的架子頓時撒了一地。
魚湯吃完了,藥也擦了,桌子也收拾好了,江臣遇沒了繼續留下來的理由,他今天還得去做兼職,九點鐘,現在已經八點了,他起身道要走了。
展靳問他幾點下班,“一起吃晚飯嗎?”
啧,真粘人。
江臣遇把下班時間和上班的地方告訴了他,“你要想我,随時可以過來。”
“不用等到下班也行。”他又補了句。
展靳勾着唇角,道了聲“行”。
他送江臣遇出門,下了電梯,在門口道:“晚上見,男朋友。”
“嗯,晚上見。”江臣遇同手同腳的往外走。
二十四小時營業咖啡店,內裏裝修得很有格調,白天單子多,江臣遇前前後後的忙活,牆壁上挂着一個大時鐘,江臣遇拿着托盤往回走,往時鐘上看了眼,才過了一小時。
一個上午,江臣遇探頭數次。
下午,江臣遇提着一袋垃圾去扔垃圾,他打開綠色大垃圾桶把垃圾扔了進去,仰頭望天,片刻後,悶頭往回走。
天怎麽還沒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