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第 13 章

寧望确實是給韓野發的消息,但韓野收到消息時,正好在跟段從去吃飯的路上。

朋友新開的餐廳,泰國菜,廚子是專門請的泰國人,定價高得惡心人。

手機連了車載導航,收到微信消息自動朗讀:“這人出車禍了,三院住院1202,你來給下錢。”

“什麽亂七八糟的,”韓野聽得莫名其妙,“誰的號又被盜了?”

段從坐在副駕回消息,聽他這麽說笑了笑。

但是一看發消息的人是言驚蟄,兩人同時都變得笑不出來。

“服了,在他身上什麽事兒都有可能,純倒黴蛋一個。”韓野在路邊把車停下,瞟了眼段從,“吃嗎還,泰國菜。”

段從只比韓野感到更無奈。

他是真的覺得自己已經從感情上把言驚蟄放下了,毫無其他念頭,從心底裏就不想有。

他也明白,如果一直這樣沒完沒了地跟言驚蟄有着牽扯,他就總也不可能真正跟言驚蟄斷開關系。

可習慣與本能的力量,真的太強大,也太折磨人了。

這種事兒實在不好意思再麻煩韓野,偏偏自己今天還沒開車,打車前往醫院的路上,段從簡直感到了惱火。

——言驚蟄最好是微信號被人盜了,最好讓他趕到醫院發現被耍了,最好別真的看到他躺在病床上。

如果是假的,他必然不會再多管言驚蟄一丁點閑事。

所謂事與願違大概就是這樣。

推開病房的門看見眼前這一幕時,段從先是心底一沉,緊跟着,就升騰起無端的煩躁。

言驚蟄聽見段從的聲音,整個人則直接挺起腰坐了起來。

“哎喲,”寧望不明就裏,還被他突然過大的反應吓一跳,“你悠着點,我戳你肉了?”

順着言驚蟄的目光轉身一看,對上段從黑沉的視線,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你朋友?”

言驚蟄沒法界定他與段從的關系,還能不能用一句“朋友”來概括。

他也不能向寧望這個小孩兒解釋,只能模糊地“嗯”一聲,将介紹的流程囫囵過去,望着段從問:“你怎麽過來了?”

“耽誤你了?”段從脫口而出。

言驚蟄一愣。

段從說完也意識到這句話不合适,他抿了下嘴角,重新将目光掃向寧望。

寧望察覺這倆人似乎關系不怎麽好,過來的這個男人不像言驚蟄的朋友,穿着氣場都跟言驚蟄不像一個層次的人,倒像是個債主,連帶着自己這個幫忙的都有點兒敵意,目光寒凜凜的。

他正是張揚的年紀,一點兒也受不得這個,立馬也挂起臉色,用同樣的眼神盯回去。

寧望不明白,言驚蟄卻太了解段從了。

他眼也不眨地看了段從一會兒,感到自己心跳有些快,忙咽了咽發幹的喉嚨。

“這是我……同事,”他撐着床沿往前坐坐,低聲解釋,“我早上從店裏出來被車撞了一下,他幫着把我送來的。”

段從稍稍向寧望點了下頭:“謝謝。”

寧望則冷冷地“哼”一聲,絲毫不想繼續在這耗着,他直接将手往外套兜裏一揣,轉身走了。

走出去兩步又回頭補了句:“記得還錢。”

這次的病房還沒住進其他患者,寧望一走,房間內就只剩下言驚蟄與段從兩個人。

“你怎麽來了?”言驚蟄忍不住又問。

段從高高大大地站在床沿,目光恢複了淡漠,反問他:“你還真指望着韓野回回都照顧你?你們熟嗎?”

言驚蟄被他話裏的諷刺說得有些臉熱,忙搖搖頭:“沒有,是小寧用我手機發的,我……”

段從似乎懶得聽,微微蹙眉一轉臉,言驚蟄就默默閉上嘴。

在他出現之前,言驚蟄其實正想去尿尿。

憋到現在,他實在有些憋不住了,掀開被子往下挪。

“幹什麽?”段從的臉立馬轉回來。

“我,”言驚蟄費勁地用他那條好腿夠拖鞋,“我想去衛生間。你能幫我喊一下醫生嗎?”

“男醫生。”他不好意思地補充,“或者幫我遞一下那個板凳,我扶着也行。”

段從沒說話,也沒動,盯了他一會兒,突然彎腰靠過來,托起他傷腿的膝窩幫他站起身,胳膊從身後環過來,扶住他的腰。

時隔五年多的肢體觸碰,言驚蟄猛地一哆嗦,唯一能支撐力量的小腿猛地一酸,差點兒沒站住。

段從皺皺眉,掌心加了些力氣,隔着病號服與他單薄的側腰貼實,穩穩地讓他站牢。

“……謝謝。”

言驚蟄耳朵滾燙,鼻端傳來段從熟悉的味道,他甚至不太敢呼吸,手心緊張得攥成一團,擡起來撐着牆,抖着嗓子道了聲謝。

段從什麽也沒說,只是身上不耐煩的氣息明顯在加深,動動胳膊,示意他趕緊。

有人扶着當然比自己撐着板凳磨蹭要方便,但此刻的言驚蟄也只能挪着往前蹦,身體的大半力量全都得倚靠段從。

段從比言驚蟄高了一個多頭,他環着言驚蟄往前走,大半個胸膛與言驚蟄的側肩緊密挨着,偶爾有頭發絲蹭過鼻端,段從緊着眉心,避都避不開。

幾步路的功夫磨蹭了半天,終于到了衛生間門口,言驚蟄停下來,沒等說話,段從直接将門一推,扶着他繼續往裏走。

言驚蟄愣愣,看他一眼,及至被帶到馬桶前,段從側過臉淡淡地看向牆壁,仍沒有松手的意思。

言驚蟄忍不住示意他:“謝謝,我現在可以自己了。”

“你能站穩?”段從略略移開掌心。

“應該能。”言驚蟄發燙的側腰這才松弛下來,他試着用一只手撐住牆,另一只手還沒搭上褲腰,整個人就失去平衡地搖晃一下。

沒等言驚蟄吓一跳,段從像是已經預見了這個情況,掌心已經及時貼了回來。

“我,我坐着也行。”言驚蟄又想俯身去撐水箱。

段從胳膊一勒,對言驚蟄多事的磨蹭很不滿,沉着嗓子催促:“快點。”

沒人比眼驚蟄更想快點,他膀胱脹得小肚子都發麻。

同時發麻的還有他的脖子後背,以及胸口跳動得過于劇烈的心髒。

餘光感覺到言驚蟄的手在褲腰上動了動,段從睫毛動動,将脖子更加轉向一旁。

過了将近十秒沒聽到任何聲音,他奇怪地轉回頭,只看見言驚蟄快要垂到胸口的後腦勺,與紅彤彤的耳朵尖,病號服寬大的袖口遮住了半邊手背,他握着自己有些發脹的東西,肩膀細微地發着抖。

“怎麽了?”段從的喉結動了動,啞聲問。

“你還是出去吧,”言驚蟄使勁埋着頭,難堪得快要帶上哭腔,“……我難受,尿不出來。”

直到段從從衛生間離開好幾分鐘後,言驚蟄才坐在馬桶上,淋淋漓漓地尿出來。

段從靠在衛生間門旁的牆上,聽着裏面細微的水聲,指腹在掌心內無意識地摩挲幾下,從胸腔內深深呼出一口氣,推門出去點了根煙。

對于一輩子只談過一場戀愛的人來說,真的很難去想象,那些分手後能與前任和平相處,甚至繼續做朋友的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明明是曾經最親密的人,明明知道對方一切的喜好特點,了解互相所有的性格習慣,甚至身體上每一處敏感帶、喜歡的刺激,與高|潮時的反應。

這樣擁有過彼此的兩個人,該怎麽在結束一段關系後,還能成為所謂的“朋友”?

言驚蟄完全做不到,段從也并非聖人。

過往的太多回憶完全不受控制,洶湧地冒了出來。

段從與言驚蟄真正确定關系的時間,遠比他們開始親密的時間要晚。

——剛開蒙的懵懂期就親過嘴,這份共同的小秘密,奠定了他們對彼此最暧昧的信任,以及後來頻繁親密的基礎。

初二那次親嘴之後,段從每次回老家見到言驚蟄,不管他們去玩什麽,聊什麽,最後當話題告一段落,兩人的目光都會不由地停在對方嘴巴上,然後一點點靠近,膩歪在一起。

中學時代的純情無可替代,那是僅僅互相握住手就能心跳加速的年紀。

但同時,他們對于性的好奇也如同蓬勃的野草,毛毛躁躁的野蠻生長。

段從第一次觸碰到言驚蟄的身體,是在高一那年的寒假。

那年是段從格外順利的一年,考上了名列前茅的高中,身體快速發育,在學校的籃球賽上帥出了年級,學期末還拿到了全市聯校物理競賽的一等獎。

老媽一高興,獎勵了他一部手機,還有比往年多了好幾倍的壓歲錢。

段從拿到錢計劃了很多種花法兒,但是想來想去,最後他咬咬牙,聲掉了自己打算給游戲充值的部分,悄悄去又買了一部手機。

回姥姥家過年時,他把手機給言驚蟄,把言驚蟄吓得眼睛都瞪圓了,搖着頭直不敢接。

對于言驚蟄來說,手機是一種非常奢侈的物件兒,雖然班裏很多同學都有,但言瘸子每周的生活費都只給他五十,再斷一條腿也不可能給他買手機,當時的他甚至覺得,這是自己一輩子都擁有不了的東西。

“我不要,你自己用。”他推着段從的手催他趕緊收好,“這麽新,別被人偷了。”

段從對于“飼養”言驚蟄的成就感,簡直有種該死的上瘾。

一看言驚蟄這樣,他心裏就又癢又暖,也不心疼錢,也不遺憾自己沒充上的游戲皮膚了,嘴角一個勁兒往上勾,只笑着盯言驚蟄。

“我有。”他十分潇灑的把新手機往言驚蟄懷裏一丢,掏出自己的在指間轉一圈,“這個就是專門給你的,今年的新年禮物。”

從小到大,言驚蟄其實一直有記數,包括那團襪子球,段從每次給他的好吃的、小禮物,哪怕只是一瓶飲料一塊糖,他也會大概換算成錢,記下來自己欠了段從多少。

別人對自己好,從不是自己應得的,有回報的付出才有意義。

這個道理言驚蟄特別懂,只是他實在沒有錢,也實在不舍得拒絕段從的好,所以只能悄悄記着,等以後長大能掙錢了,也給段從買很多禮物。

從小學到高中,段從已經給他太多太多了,可現在甚至連手機都買給他,還是超出了言驚蟄能想象到的程度。

他一個勁兒的推拒,段從扔給他,他就跟燙了手似的趕緊塞回來,嘴裏不停說着“不要不要,太貴了”。

來回這麽幾次,段從心裏那點兒成就感都磨沒了,反而有種第一次被言驚蟄拒絕好意的不滿。

“愛要不要,不要扔了。”

他是很有脾氣的人,五官逐漸長開的帥臉一拉,漂亮的下颌線已經能帶出幾分唬人的意思,嘴角一抿身就走。

言驚蟄不敢要手機,更不想看段從生氣,趕緊追在後面哄他,也不知道自己錯哪兒了,反正先說“我錯了對不起”。

“那你到底要不要?”段從又回頭盯他。

“這個……多少錢啊?”言驚蟄無措地捧着手機盒,像捧着全世界最昂貴的寶貝。

段從看他服軟了,又一點點笑起來:“最便宜的。瞅你那出息勁兒。”

言驚蟄雖然不敢收,但又有哪個學生能不開心擁有自己的手機?

他在段從的催促下惴惴不安地拆開手機盒,給手機裝卡,攥住那部小小的黑色機子,心髒“通通”跳。

“那以後我是不是只要想你,就能給你發短信、打電話了?”他眼睛亮晶晶的問段從。

“嗯。”段從彈他腦瓜嘣兒,“你注冊個□□,不發短信也能聊。但是只能給我發,不許跟別人。”

“沒有別人。”言驚蟄揉揉腦袋,小心地擦着手機屏幕,“我只有你一個好朋友。”

言驚蟄确實沒有別的聯系人,他連言瘸子都不敢讓知道,所以他的手機裏只有段從,每次有消息發過來,除了運營商,也只有段從的消息。

他喜歡上了每次收到消息時,手機微微震動的感覺,期待段從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符號,就像每次跑去門衛處看快遞時的心情。

這部手機也直接将兩人的聯系,從每年幾次的見面與漫長的寫信,擴展到了無時無刻。

段從不能找言驚蟄玩,必須跟老媽去走親戚時,能給言驚蟄發消息;陪姥姥去集市買菜能給言驚蟄發消息;一大家人吃年夜飯能給言驚蟄發消息;晚上睡覺前的無聊時間,也能給言驚蟄發消息。

言驚蟄只要沒在睡覺,幾乎每次都能秒回。

頻繁的聊天讓兩人無比上瘾,盡管他們每天也沒聊什麽有意義的話題,但就是有說不完的話。

那年寒假,段從在姥姥家的最後一夜,翻來覆去睡不着。

他晚飯喝了點兒葡萄酒,頭皮興奮,跟言驚蟄聊着聊着,突發奇想地說:你來跟我一塊兒睡吧。

言驚蟄:現在嗎?

段從:我明天就回家了。

言驚蟄:被發現會不會不好啊?

段從:發現怎麽了,你又不是女孩,好兄弟一起睡多正常。

言驚蟄心想好兄弟才不會親嘴。

但他沒反駁,心裏也有股隐隐的興奮,像好學生第一次逃課,他悄悄從被窩爬起來,踩着言瘸子如雷的鼾聲,披上外套從家裏溜出去。

段從在姥姥家比他自由多了,他有自己的小房間,跑到院子裏給言驚蟄開門,第一眼先言驚蟄光腳踩着夏天的拖鞋,受不了地趕緊把人往屋裏帶:“又不穿襪子。”

“就兩步路。”言驚蟄鬼鬼祟祟的不敢提聲說話,嗓子都捏成了氣聲,“快去你屋裏。”

這種半夜聚會的感覺刺激又開心,兩個人擠在被窩裏鬧了會兒,言驚蟄被段從抓癢抓得直笑,笑累了蜷在枕頭上喘氣,腰上突然一沉,段從在被窩底下橫過條腿,不客氣地搭在他身上。

“重嗎?”段從跟他臉對臉躺着,看着他問。

言驚蟄搖搖頭,伸手在段從腿上拍了拍。

下着雪的縣城冬夜,彌漫着柴火氣的溫暖被窩,擠在一起的小少年,眼神與呼吸都細細的交融着,帶着葡萄酒的甜香。

不知道是誰的目光先滑到對方嘴上,兩個人額頭微微一碰,又親到了一起。

可能是想着第二天要分別,也可能那晚本來就到了開竅的時候,段從沒有像之前一樣,親夠了就停,他的手突然有了自己的想法,沿着言驚蟄的秋衣衣擺推上去,揉了他的胸口。

“你幹嘛?”言驚蟄忍不住縮了一下。

“不知道。”段從的呼吸變沉了,帶着點兒強勢,攤開言驚蟄縮起來的胳膊肩膀,就想揉搓他。

言驚蟄有那麽一瞬間覺得段從把自己當成了女生,但他貧瘠的匈甫實在毫無一丁點兒起伏的可能,段從的月各膊卻申進來就不再拿出去,用指間扣來摁去。

男生的那種置位,原本是沒有太大感覺的,可言驚蟄被激得脊柱發麻,燙着臉不敢吭聲,憋着氣蜷起肚子。

“你應了?”段從突然問。

“嗯?”言驚蟄撲扇着眼睛想裝傻。

段從直接不說話,将手朝下包過去。

那是兩人第一次真實的觸碰。

很稚嫩,很魯莽,雖然還什麽都不懂,只是互相攥着弄出來,但那種被人把控到頭暈目眩的感受,讓兩人對那一晚的記憶,一致地記憶猶新,難以忘記。

當很久他們以後上了大學,有次聚會閑聊,說到有些男生會在寝室互相幫着撸時,韓野身為鐵直男震驚得不行,雞翅都從嘴裏掉出來,一個勁兒喊“我操”。

段從只是靠在座椅裏垂眼笑着,在所有人看不到的桌角,他将手搭在有些緊張的言驚蟄腿上,安撫又溫柔地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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