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段從昨天從醫院離開後,直接去公司開了個會,晚上參加完飯局,回到家已經是夜裏一點半了。

洗澡的時候,他站在淋雨底下澆了半天,不管睜眼閉眼,眼前與耳畔浮現的,仍然是言驚蟄纏着繃帶的腿,與言樹苗那句“我爸爸說你很喜歡他”和“吉祥三寶”。

也是挺好笑的。

段從說不上來心底的情緒究竟源于什麽,想嘲諷的究竟是言驚蟄,還是已經過去這麽多年,自以為很灑脫,卻仍能因為言驚蟄的一句話,而影響心情的自己。

一直到關燈睡覺,他都在十分清醒地自我告誡:別再管言驚蟄一丁點兒破事,讓他等他的老婆,去恢複他們吉祥如意的三口之家吧。

可是第二天一睜眼,他只是想出門買個早飯,想到言驚蟄連去衛生間都費勁的模樣,車子還是開到了那邊的小區門口。

在路邊停了會兒,段從煩躁地下車走向便利店,打算買瓶水就回去,就當自己出來晨了個練。

就是這麽巧,在他不想見到言驚蟄時,一進門就看見了這一幕。

寧望沒明白段從話裏的意思,認出這人是言驚蟄的朋友後,只有些反感他怎麽每次都沉着個臉。

但現在他們是店員與顧客的身份,他也懶得搭話,确認言驚蟄能站穩之後,說了句“你朋友來了”,就轉身回櫃臺裏。

言驚蟄早在看見段從時,注意力就全部轉移過去了。

昨天段從突然離開所帶來的失落感,與此刻又突然出現,在他心裏帶來了極大的反差。

言驚蟄有些驚喜,立馬杵着拐挪過來兩步,望着段從問:“你怎麽過來了?”

一個人真正開心的反應,是裝不出來的。

段從盯了言驚蟄兩秒,突然微微一皺眉,将目光從他臉上挪開,随手從貨架上拿了瓶水:“順路。”

“哦……”言驚蟄愣愣,忙說,“我請你吧,不用結賬了。”

寧望一臉鄙夷地撩起眼皮翻他倆,沒好氣兒地大聲說:“3塊。”

段從這才發現,言驚蟄口中的這個“同事”,是這家便利店的收銀員。

瞥一眼言驚蟄手裏拎着的那兜面包,他若有所思地頓了頓,什麽也沒說,去掃碼付錢。

言驚蟄從小沒有請客示好的條件,導致他即便已經做了爸爸,面對自己難得能夠負擔得起的小開銷,還會顯得格外的軸。

一瓶水的事兒,段從都站在櫃臺前了,他仍喊着“小寧”跟過來。

“別掃了小寧,月底從我的錢裏扣掉就好了。”

寧望是真聽不得這稱呼,越過段從就沖言驚蟄呲牙:“說了別這麽喊我!煩不煩?我又不是你兒子。”

“不好意思,”言驚蟄忍不住笑笑,完全是哄小孩兒的口吻,“我知道了。”

這對話在他們二人之間沒有任何問題,寧望一邊不耐煩,一邊還是把已經握在手裏的水瓶擱回去。

段從耷着眼皮在櫃臺前着等了會兒,突然伸出兩根手指,朝旁邊的小貨架上一拎,将一枚扁平的盒子輕輕甩在櫃臺上。

是一盒避孕套。

杜蕾斯超薄無感。

這東西總和口香糖一起,擺在顯眼的位置,做收銀員的每天看着,已經習慣了。

半夜的時候不是沒有顧客來買,他們也遇見過不少在外賣裏下單的。言驚蟄是成年人,并不覺得有什麽。寧望雖然年紀小點兒,也根本不是把這東西當成氣球的天真性格。

但此刻看着這東西躺在臺面上,二人的目光定在這盒套子上,同時安靜了下來。

寧望是因為猝不及防,不知道這玩意兒是不是也要免單。

言驚蟄則是完全愣住了。

他擡眼盯着段從的挺拓的背影,聽見段從低沉自然的聲音:“一起付。”

寧望“啊”一聲,悄悄又瞥一眼言驚蟄,見他沒再說話,抓抓臉翻出個專門的小黑袋子,将套子掃碼包起來。

段從無比自然地接過東西,勾在指尖轉身就走。

言驚蟄猛地回神,連“再見”都忘了說,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後走出便利店。

跟了四五米,眼見段從來到路邊,拉開車門就要坐進去,他幹着嗓子喊了聲:“段從?”

“嗯?”段從回頭,一邊眉毛微微揚着。

“你……”言驚蟄張張嘴,目光不受控制地滑向他手裏的小黑袋,腦子裏一片雪花點似密密麻麻的噪音。

看了好幾秒,他才聽見自己輕的發虛的聲音:“你一早出來,買這個啊?”

言驚蟄望着小黑袋子,等他說話的時間,段從全程都盯着他。

“有事嗎?”他把袋子丢進車裏,反問言驚蟄。

言驚蟄有些慌亂地擡起眼,上火的嘴角幹得起皮,搖搖頭。

段從就也什麽都沒說,禮貌又冷漠地略一點頭,坐進車裏直接離開了。

六月份開始悶熱的初夏時節,言驚蟄發了一場很綿延的低燒。

37度5,不折磨人,也不難受;他能正常去便利店坐夜班,也不耽誤他杵着拐越來越熟練地折騰在廚房裏做飯、縮着腿靠在衛生間洗頭;到了該複查的時候,他還自己打車去醫院拍了片子。

就只是純粹的燒。

燒得人成日裏腦袋發悶,不想說話,手上沒活兒的時候,就只想愣神。

“你要是實在沒錢,暫時不還我也不催你。”寧望感覺出他不對,側面表示了一下關心,“至不至于天天話都不敢說。”

言驚蟄沒法跟他解釋眼前的狀态,他也不知道這次怎麽這麽難以調整,只好苦笑着多說幾句話,以示自己還正常。

除了寧望,唯一關心他的人就只有言樹苗。

“爸爸。”

言樹苗趴在餐桌上吃雞蛋羹,回頭看看蜷在沙發上午睡的言驚蟄,挖了一大勺蛋羹中間最嫩的部分,舉着小勺用手在勺底掇着,一步三挪地來到沙發旁喊他。

“給你吃一口。”

言驚蟄沒睡着,只是迷糊。

這一段時間以來都是這樣,睡眠很淺,現實的嘈亂聲與夢境交織纏繞,夢見許多以前的事。但夢也夢不完整,不知在哪一個片段,就突然轉到那天在便利店裏的場景,虛虛實實,教人辨不清真僞。

每一覺都睡得很累,卻又極容易醒。

聽見言樹苗喊人,他乏力地眯開眼,擡手揉揉言樹苗的腦門兒:“你自己吃。爸爸不餓。”

“爸爸餓。”言樹苗很執拗,彎腰用臉蛋兒貼着言驚蟄的額頭。

他說不出“憔悴”這種高級的詞彙,想了半天憋出一句:“你都幹巴巴了。”

“幹巴巴”的言驚蟄哭笑不得,只好撐着胳膊坐起來,吃掉言樹苗給他挖來的蛋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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