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次循環
第一次循環
北大西洋冰冷的海水非常不好受。
傑克全身凍得幾乎沒有半點知覺了，只依靠着本能牢牢地握着愛人的手，注視着她結了冰碴的頭發與蒼白的臉色，心內近乎虔誠地祈禱。
還有時間，還有時間。
他想，露絲一定會活下去，會度過她精彩的一生。拜托上帝，我求你，我就求你這一次，一定要讓她實現真正的理想人生。
——即便沒有我陪伴也一樣。
……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傑克卻坐在了擁擠吵鬧的賭場裏。
坐在他身側的朋友——法布裏吉歐壓低聲音提醒他：“傑克，你真是瘋了，你押上了我們所有的錢！”
傑克轉頭看向他，恍惚片刻。
這是天堂嗎？
法布裏吉歐也來了嗎？
但為什麽這個場景如此熟悉？
傑克眨了下眼睛，看清了朋友的臉，以及自己手裏握着的牌，蹭地一下從賭桌上站起來，難以置信地望向周圍。
他回來了？！
竟然回到了四天前，還未上船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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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局對面的對手揚了下眉毛，敲敲桌子，帶着點戲谑意味：“你要主動認輸嗎？那我或許考慮一下還你一部分錢。”
像是已經看到了他會滿盤皆輸的結局。
傑克卻只是看向窗外。
許多人正前赴後繼，踏上那艘據說永不沉沒的豪華巨輪。
而只有他知道，泰坦尼克號即将在四天後迎來它的悲慘終點。
只要登上，注定九死一生。
北大西洋的海水冷得刺骨。
而他現在周圍是喧鬧鮮活的人間。
他珍惜生命，熱愛自由，還想去美國的土地上繼續他的流浪繪畫之旅。
而如果他不和露絲相遇，她應當也會坐上救生艇順利離開，而不是在同樣冰冷的甲板上等待不知何時會來的救援。
是不是不相遇，對他們來說才是更好的結局？
贏得那張船票固然是他這一生最幸運的事，它讓自己能夠和露絲相遇——可是他既然已經窺見了那樣的結局，還需不需要重蹈覆轍，将兩人的命運再次拖向深淵？
僅五秒的掙紮，他做出判斷。
“Full house。”
傑克深吸一口氣，打出手裏的牌。
“我、我們贏了！？”
剛才還緊張得想罵髒話的法布裏吉歐此時不敢置信地看着桌面，然後歡呼着來擁抱傑克，“我們能去美國了！！！”
而傑克臉上沒有半點喜悅之情。
別人只當他是喜怒不形于色。
但實際上，他緊張得要命。
他知道這一趟旅途注定極其兇險。
可是如果他不上船，那露絲跑出來準備跳海自殺的那個晚上，誰來拉住她呢？
“我的天啊，真是難以想象。”
法布裏吉歐渾身都透着興奮的氣息，“我們居然能登上泰坦尼克號！”
傑克将賭桌上的錢和票收歸好，狀似不經意地提議：“要不然，你還是回家陪你的母親？”
法布裏吉歐以為他在開玩笑，大笑着道：“你在說什麽呢？這是我們好不容易贏來的機會，我怎麽可能錯過！！”
傑克頓了頓，神色卻認真了一點：“我可以把所有的錢都給你，你留在這裏或許也是不錯的選擇。”
法布裏吉歐看他一眼。
傑克的表情是難得的嚴肅，像是在說認真的。
“你有病吧？”
法布裏吉歐不解地罵他，“都到這一步了怎麽可能放棄！？你小子該不會是想偷偷去美國吧？！”
“距離泰坦尼克號開船還有五分鐘——”
來不及了。
傑克沒有辦法和他解釋，解釋了他也不會相信。
他深吸一口氣，接着搶下了法布裏吉歐手裏的票，把袋子裏的錢全部留給他後狂奔着跑向泰坦尼克號登船的入口。
“嘿！傑克！”
他聽到了法布裏吉歐在背後咒罵的聲音。
沒辦法了，就讓他恨自己吧。
這一次重來的機會是上天的饋贈，自己是否能活下來暫且不論，至少能保住一位朋友也不錯。
……
有着上輩子的經驗，傑克順利地上了船。
他在自己的房間放下行李，出門打量着這一艘巨輪。
他對泰坦尼克號的構造很熟。
四天的時間——尤其是最後逃亡的時刻讓他幾乎走遍了大半個船，甚至知道每一塊甲板通往何處。
從踏上船的那一刻，他就開始演算自己的計劃。
要去找到露絲。
他知道她的房間號，也知道她這會兒大概率會去哪兒。
只不過到達那裏或許有點麻煩——那不是他的身份可以随意踏足的地方，恐怕還沒等他擅自闖入就會被她那位高傲的母親掃地出門。
而現在的露絲還不認識他，更沒辦法替他遮掩。
得想想辦法。
傑克在心裏規劃。
首要目的是結識露絲。
其次是救下她。
不，傑克想了下，又更正了自己的計劃。
——首要目的是救下她。
那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阻止泰坦尼克號撞上冰山。
想到這裏，傑克的心內甚至有些熱血沸騰。
泰坦尼克號沉沒的慘狀尚在眼前，如果真的成功的話，他甚至可以救下全船幾千個人！！
二十來歲的青年意氣風發，有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氣。
無論如何，他都想去試試。
傑克考慮完畢，朝着船長室的方向而去。
……
“尊敬的船長，請聽我一句——”
“先生。”
旁邊的船員不動聲色地瞟了一眼他的穿着，立刻阻止他說，“這不是乘客該來的地方。”
“我必須告訴你們一個消息！”
傑克快速道，“四天後的晚上，泰坦尼克號就會因為撞上一座冰山而沉船。我們需要阻止這一切！”
他一口氣說完後，看着眼前的人群。
他知道這些人絕不會信，但他還是選擇繼續說，“你們可能不會相信我的話，但對你們來說在那一天晚上加強警戒，多觀察冰山的情況總不是什麽太困難的選擇。”
“或者——或者至少減速航行。”
周圍安靜了一秒，接着爆發出笑聲來。
“先生，泰坦尼克號是一艘永不沉沒的巨輪，你太杞人憂天了。”
有船員笑得快喘不上來，“我不知道你是哪裏聽來的荒唐謠言，但請你相信泰坦尼克號，它絕對不會沉沒。還請你回到自己的房間，盡情享受這趟旅行吧。”
史密斯船長搖搖頭，似乎也覺得這是個荒謬之論。
果然，并沒有人相信他的話。
這也正常，任何人聽了這段話都會覺得這是虛妄之言。
傑克卻不氣餒，繼續重複說：“一切就發生在四天後的夜晚，你們至少對此戒備起來——”
他話還沒說完，卻被當做瘋子扭送着出去：“先生，請你不要再說這些動搖人心的話了，否則我們将會覺得你是來船上散播邪.教的信徒。”
妖言惑衆。
誰知道他在船初航的時候說這些話是什麽意思？
傑克被幾個船員一起扣着離開，依舊不甘心地重複着自己的話：“這對你們來說并不複雜，你們只需要加強警戒——”
他話還沒說完，突然停住了，目光停滞在眼前人的身上。
那是一位穿着光鮮的優雅少女，美麗得像是聖女落入凡塵。
傑克心髒一陣難以言喻地震蕩。
露絲。
是正在參觀船的露絲。
她疑惑地向這裏投來目光，似乎是在看發生了什麽。
——這并不是一個好的開端。
他設想了很多她們重逢見面的場景。
浪漫的，動人的，開玩笑的，一見鐘情的，摩擦出誤會的，但無論哪一種的結局都是他一定會和露絲相逢，相愛。
他無比确信這一點。
但像現在這樣，像瘋子一樣被扭送着趕出去的，的确不在他的設想內。
“發生了什麽？”
露絲問道。
船員們并不熟悉她，但從穿着和氣質也能看出，這是頭等艙裏的貴族小姐。
“這家夥，他居然說泰坦尼克號會在幾天後沉沒。”
他們笑道，“簡直是瘋子。”
傑克卻沒有說話。
他的心髒一片柔軟，帶着酸澀痛苦卻美妙的情緒翩翩起舞。
哦，他曾以為他這輩子再也不會見到露絲了，但命運又将他的摯愛重新帶到了他的眼前。
他看着露絲的眼睛，試圖從裏面找出一點相認的痕跡來。
露絲會不會和他一樣，也保留了上一輩子的記憶呢？
傑克期待着。
然而，下一秒露絲卻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哦。”
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這确實令人難以置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