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二次循環
第二次循環
清晨的甲板上寂靜無人。
傑克在長椅上躺了一宿未睡。
露絲昨晚離開之前說了，她會回來找他的。
他怕她找不到，所以只能在這等她。
可能是因為這一次他确實提前攔住了露絲跳海，又或許是他和盤托出的沉船細節更逼真，總之露絲在聽到那句話後雖然震驚，但似乎比上一次的接受度高了許多。
傑克看着天邊飛過的海鷗，想。
還有三天。
他不知道自己這次能不能救下泰坦尼克號，他只知道，這次必須得給自己和露絲多準備一條退路，不能像前兩輪一樣艱險求生。
“道森先生。”
露絲的臉忽然出現在他眼前，眨了眨眼。
傑克立刻從躺椅上坐起來，下意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外套，帶着一點慌亂，“你來得真早。”
頓了頓，他還是忍不住說，“叫我傑克就好。”
道森先生。
聽露絲說出這個稱呼還真是十分不習慣。
“我不知道你會在哪兒，所以打算先來這裏碰碰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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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絲很自然地在他身邊坐下，“傑克，我回去考慮過了，我認為你說的是真的。”
傑克的話語裏沒有邏輯漏洞。
如果是見到她跳海才試圖編出一套故事來诓騙她的騙子，絕不可能編得這麽完美。
又或者，她願意相信是因為，她實在太需要一些意外了。
她所在的環境壓抑得她窒息無力，甚至考慮輕生。
但是在她想放棄生命的關頭，傑克出現了。
他沒有以拯救自己兩輪的救命恩人自居，只是平靜地告訴了她泰坦尼克號會沉沒的未來，卻依舊希望她能好好活着。
如果他是騙子，沒有必要這麽做。
這似乎也可以解釋她從心底而生的信任感是來源何處。
聽傑克的意思，他們在前兩輪中似乎是相愛的、即便在災難面前依舊能握緊彼此手的戀人，這說明他們的靈魂注定會被彼此吸引。
露絲看着傑克，又問：“所以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這一輪，你還想救泰坦尼克號嗎？”
經歷了兩輪的死亡，感受到命運的召喚，你還想救嗎？
“……想。”
片刻的沉默後，傑克說道，“雖然希望渺茫，但我還是會盡力去救。”
為了自己，為了自己的愛人，也為了無數無辜的人。
“我也一樣。”
露絲點頭，輕聲道，“你也許經歷過，覺得修改命運是不可能的事。但對我來說這是還沒體驗過的、全新的旅程，我必須要試試。”
“這一整晚，我也一直在想辦法。”
傑克說。
他甚至想過泰坦尼克號如果沒有緊急轉向，直接用最堅硬的船頭去撞上冰山而不是側面，有沒有可能不會沉。①
但這風險太大了。
沒有人敢這麽賭。
他并非專業的航海船員，即便說出來這個提議也不會被接受。
兩人商量了好幾個計劃，但是又因為實際原因被推翻，最終還是把希望寄托在兩點上。
第一，露絲試圖去說服船長減速。當然，這一次需要編出更多的理由。
第二，在最後關頭及時提醒船員前方有冰山。
船員們沒有望遠鏡，如果提前找到了望遠鏡局勢将會有利許多。
“還有。”
傑克說，“為了以防失敗，我還是得想好逃生的方法。”
“如果最後還是不幸掉進海裏，最大的死亡威脅是失溫。即便擁有救生衣也很有可能會被凍死。”
海水的溫度冷得驚人。
如果想活下來，必須要保持身體離開海水。
露絲前兩輪最後都是躺在木板上的，所以在他死前，他都能感受到露絲還活着。
傑克說：“我們需要一塊足夠大的木板。”
露絲：“木板？”
這船上倒是到處都有木板，只是大部分都不能随便動。
她想了想，說，“我房間衣櫃的木板……可以嗎？只是不知道它的厚度夠不夠。”
傑克聞言揚了下眉毛：“到時候如果泰坦尼克號沒有沉沒，你豈不是還要賠償白星公司的損失？”
“——如果他們能在我下船前發現的話。”
露絲說，“走吧。去看看它是不是足夠當一塊救生板。”
……
泰坦尼克號上是有斧子的。
露絲第一世來救他的時候，就是提着一把斧子的。
所以傑克很快找到了一把斧子——不得不說，這玩意可真夠重的，簡直讓人難以想象露絲當時是抱着多大的決心提着斧子，穿過冰冷的海水來救他的。
露絲比了一下木板的門，憂心忡忡道：“似乎有點薄。”
過薄的木板承載不起人的重量，但過厚的木板他們也拿不動。
傑克想了想，說：“到時候可以将多餘的救生衣綁在木板下面，增加浮力，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承載得了兩個人的重量。”
露絲看他，問：“兩個人？”
傑克愣了一下。
他已經默認了露絲會和他離開。
幾乎是一瞬間的反應，他當即改口說：“不，只有我。因為你可以坐救生艇離開。”
那才是最安全的存活方式。
他不想讓露絲再陪他冒一次險了。
露絲卻聽出了他話裏隐藏的意味——在他經歷的那兩輪中，自己放棄了坐救生艇的機會，選擇了和他在一起。
她沒說話，只陪着傑克一起卸下木板。
好一會兒後，她忽然問，“傑克，你能再說一些關于你經歷的，關于我們的故事嗎？”
傑克：“什麽？”
“我想聽。”
露絲看着他，目光裏帶着期待，“那些我所沒經歷過的，卻曾經真的發生在我身上的故事，感覺很有趣。”
她想聽更多，她和傑克之間發生過什麽。
她想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那麽選。
“真的要聽嗎？”
傑克笑了下，說，“聽完之後，你可能會覺得我真是個騙子也說不定。”
和他相愛，和他私奔，和他在三等艙聚會裏喝酒跳舞。
此刻的露絲能夠想象那些離經叛道的事情嗎？
但露絲卻很肯定點頭，再次說：“我想聽。”
“那我從最開始說。”
故事該從哪兒開始呢？
就從我贏了那一張最幸運的船票開始吧。
那是一切的起點，它帶着我，遇見了你。
“……你剛才說你第一次見到我，阻止我跳海的時候，說了什麽？”
故事聽到一半，露絲忍不住打斷問道。
傑克重複了一遍：“如果你選擇跳下去的話，我也會和你一起。”
“可是，你當時才見我一面而已。”
露絲似乎是覺得這一段實在太過離奇，搖搖頭，笑了下，“如果我還是選擇跳海的話，你真的會一起跳嗎？”
坦白來說，傑克無法篤定自己那瞬間的勇氣。
他當時這麽說，是類似一句勸解的話術。他是看出了露絲的遲疑和搖擺，那時候她像一只脆弱的小鳥在船舷搖搖欲墜，比起一了百了的解脫，她其實更希望有什麽能把她拽出那種泥濘的痛苦。
可是後來，露絲上了救生艇又再次跳回船上的時候，卻真的做到了這句話。
所以他想了想，說：“我會。”
露絲看着他，頓時意識到，她不該這麽問的。
因為如傑克所說，他正是為了自己，才有了後面兩次的登船。
生死相随。
傑克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去踐行這句承諾。
準備好木板後，傑克得離開了。畢竟這是露絲的房間，随時都可能有危機。
他把自己所有能回憶起來的、需要注意的細節都和露絲說完一遍，最後說：“你不必經常來找我。因為卡爾會起疑心。”
兩輪下來，他已經充分了解了卡爾的手段和氣量。一旦發現自己的所有物被他人觊觎，他會立刻應激做出魯莽而下作的決定。
為了避免露絲還要再來救他，他們這次的一切來往都得瞞着卡爾。
“每晚卡爾飯後會有自己的社交時間，到時候我們在船頭見。”
露絲說：“我知道了。”
她剛聽完前兩輪的經歷，知道卡爾都幹了些什麽——這倒也不太出乎她所料，畢竟她親愛的未婚夫就是這樣的人。
傑克點一點頭，最後說：“願上帝保佑我們。”
露絲看着傑克離開，總覺得他奔跑的背影看起來格外孤獨。
傑克。
經歷了兩次死亡，依舊奮不顧身上船，選擇來救她的傑克。
露絲撫着自己的胸口，感覺那裏像是有一塊大石頭壓着，心髒砰砰跳着，震得她胸口酸軟疼痛。
……
為了拯救泰坦尼克號，兩人各自都有自己的任務。
露絲需要尋找一切辦法，說服船長讓泰坦尼克號減速。
她認識的人多，能接觸到的核心人物也多，這件事只有她能做到。
——但問題是這件事，比她想得難多了。
她和船長，和安德魯先生，都反映過這個情況，但他們依舊沒有将她的建議納入考慮。
她甚至想利用卡爾，在卡爾面前故意抱怨船開得太快的問題，但卡爾卻只是嗤笑她想得太多，是沒有見過世面的發言。
她還試圖拉攏其他的貴族太太和她一起站邊，但她們對于她的擔憂也不以為意。
計劃沒有成功。
露絲只能暫時放棄，又想起傑克和自己提的另一件事——船員沒有望遠鏡，他們得想辦法找到望遠鏡在哪兒，或者從乘客中借到。
她假裝自己想看風景，問了一圈周圍的乘客，只可惜還是一無所獲。
“你喜歡這個？”
卡爾漫不經心地問，“上船前怎麽不說？”
露絲搪塞道：“我只是突發奇想。”
不過借着這個由頭，她倒是問到了船員那邊，借機打聽出了他們沒有望遠鏡的原因。
“放望遠鏡的抽屜上鎖了，而擁有鑰匙的二副并不在這艘船上。”
船員聳聳肩說，“所以這次航行就只能先這樣了，等下次我們一定會準備好的。”
“……”
露絲緩了好幾次呼吸，才勉強讓自己面色保持平靜。
下次？
泰坦尼克號不會有下次了。
和傑克說的一樣，船員果然都是靠肉眼觀測的。
這讓她更相信泰坦尼克號會沉的噩耗，繼續追問：“你們就沒有其他方法可以打開嗎？”
船員只表示說：“這個抽屜只有一把鑰匙，我們也無能為力。”
看起來，他們并未對這件事上心。
當晚互通消息時，露絲說了這點，并表示：“或許我可以想辦法砸開那個櫃子。”
“……”
傑克看她一眼，笑道，“用斧子嗎？”
露絲握了握自己的拳頭：“我覺得我能做到。”
“但沒有下手的機會。”
“那個地方永遠有人看守着，我們作為乘客也進不去。”
即便砸了，沒有合适的理由，他們恐怕還要背上責任，船員也不一定真的會用。
傑克想了想，說，“有手電筒嗎？或者類似的、能照亮海面的東西。”
這聽起來似乎比望遠鏡好找一些。
露絲想了想，說：“我去打聽一下。”
……
船上的确有手電筒。
這回露絲想辦法借到了，并把它交給了傑克。
沉船的那晚即将到了。
再次背負上全船人命運的傑克扛着壓力，但還是對露絲說：“我一個人去就行了，如果是好消息，我會來告訴你。如果是壞消息——”
他頓了頓，開了個玩笑，“我也得來取救生板，不是嗎？”
說起來，木板被卸掉這件事并沒有瞞過卡爾。露絲只得臨時編了個質量不好的由頭騙他，卡爾還因此去和工作人員吵了一架，給他們重裝了一塊新的。
但那塊舊木板還是被露絲堅持保留下來，正藏在她房間床下。
露絲默了默，祈禱說：“但願我們都不會有用到它的時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