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許勻和盛浩宇終于達成了有效的合作方式,兩個人定在學校的角落的長椅上交換書本,書錢每月結算一次。
許勻是一個乖孩子,做這樣欺上瞞下的事,總有些讓她惴惴的。
其實,這也并不算什麽大事,只是許勻一直怕盛先生和盛太太,所以對于瞞着他們,心裏感到很不安全。
盛浩宇卻仿佛什麽都不怕,雖然也是他要求她瞞着他的爸爸媽媽的,但是在某種程度上,他是屬于有恃無恐型的,瞞着也只是為了有備無患而已。
後來這樣持續了一個月,兩個人都似乎有了共同的默契。許勻會把書店裏新進的書單抄下來給盛浩宇,再讓盛浩宇挑選。
一本書盛浩宇看完之後,許勻又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接着看完,然後還到書店裏去,因為這無本的獲利,讓許勻有了一筆不小的零花錢。
她并沒有告訴爺爺,而是自己偷偷的存起來了。
而且因為兩個人幾乎看的是同樣的書籍,常常會在一起讨論劇情,許勻外表乖,性格卻有些拗,認定的人和事不回頭。
每次盛浩宇跟她說書裏的人物怎麽怎麽樣,許勻聽着,覺得不贊同也不會像當初一樣唯唯諾諾,偶爾還會抗辯一句,但是結果往往會招來盛浩宇更猛烈的抗辯。
這個時候她就常常不說話,但是盛浩宇的話都當了耳旁風。
他們認定的人和事很大程度上都不一樣。譬如盛浩宇偏向于古龍,而許勻卻特別喜歡金庸,甚至因為金庸塑造的那些癡情的女子而傷神不已。
盛浩宇幾乎每次都用一種不能理解她的智商的表情看着她,然而許勻的厚臉皮已經練成功了。
因為這個,兩個人之間多了一份不大不小的默契。
這個時期,許勻開始嘗試着寫日記,她寫的大多數都是生活中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反而由那件事引起的心情卻是一大堆一大堆的。
她會把盛浩宇所借的書全部記錄下來,遇到好的還會寫下自己對那本書的感想,不過大多數的時候,她記錄的都是盛浩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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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浩宇說:‘金庸的書勝在故事的複雜性和真實性,古龍的書就是專寫一個男人。金庸寫的是女孩,古龍寫的是女人,實際上都一樣,那些女人都是用來襯托男人的。’
可是我不覺得,我覺得那些女人是獨立在男主之外的,只是因為有那些男人,才真正的使那些女子散發出自身的光彩,就像是《白馬嘯西風》的李文秀,堅強果敢,雖然它并不是金庸先生最出名的作品,可是我總覺得那樣的女孩是世上所有男生都配不上的……”
許勻忽然停住了筆,臺燈暈黃的光線使她的手在日記本上投出了淡淡的陰影,指尖柔和而纖細,因為眼神中含着昏黃的燈光而使得神态莫名地顯得有些怔忪。
她想起了今天下午發生的一件事。
大概是下午三點多,學校了有場講座而提前放課了,是一個很間斷的各行業的CEO的演講,除了本校學生,外人想要去聽都還要交錢。
可是許勻卻沒有去,說實話,那些CEO們大多都是她的這些同學的父親母親,聽這些當然是大有裨益的,只是她不太喜歡這方面的東西而已。
她背着書包正在學校的花壇處走,忽然看到不遠處,盛浩宇正在和一個女生說話。
許勻原本沒有偷聽人的隐私的習慣,只是不知怎麽回事,這個情景讓她想到了小說或者電視中,女生向男生表白的場景。
那個長發及肩的女生許勻也認識,是高二年級另外一個班的班長。
她家裏并不是很有錢,而是靠着非常優異的成績考上來的。人長得也只是中上,可是性格特別好,能力也很強,據說她在那個班很受歡迎。
她這樣說道:“盛浩宇,我們……是不是可以試着在一起?”
許勻是略帶震驚的,她沒有想過女生表白的時候,沒有一絲的嬌羞和怯弱,不過……好像有點緊張。許勻看着她的眼神直視着盛浩宇,瞳孔裏仿佛有一層帶着光澤的保護膜,充滿期待又有些防範似的鼓漲。
但是她的聲音卻非常的鎮定。
許勻料想自己肯定做不來這樣的事,別說表白,看到自己喜歡的男生能直視就已經很不錯了。
許勻不自覺定在那裏,微微撚緊了包帶,隔着花叢,不發出一點聲音地聽着盛浩宇回答:“為什麽?”
他手依舊放在口袋裏,高高瘦瘦的身影幾乎遮住了女生的整個身體,可是眼神卻很清冷,沒有半分的波動,除了嘴角勾着的淡淡微笑外。
女生低了低頭,及肩的長發落了下來,但她很快地擡頭微笑道:“因為我喜歡你。”
盛浩宇又露出了那種似乎輕蔑,似乎疑惑的笑意,他歪着腦袋問:“我有什麽值得你喜歡的?你又有什麽值得我跟你在一起的?”
許勻心都提起來了,居然可以把一個簡單朦胧的告白問得這麽清楚,如果是她,男生要是稍微沉默了一丁點,她肯定轉頭就跑。
女生也不是一般人,她鎮定地答道:“我喜歡你是因為你很帥氣,人也很好,在同學中間很有威望。而且你是我心中喜歡的人的形象。而我,雖然不夠聰明,不夠漂亮,但是我自認為我并不輸給其他女生,甚至我會比其他女生更懂你,更體貼你。”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許勻覺得,要是男生真的都會接受她了。她自己都有些佩服這樣堅強勇敢的女生,誰知盛浩宇只是笑了笑。
“不好意思。”
女生擡起頭來看着他,許勻也不由得把眼神定在他身上。
“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而且,我不太喜歡說要體貼我的女生。”
女生眼裏的那層光澤的保護膜似乎破了,但她深吸了一口氣,帶着最後一絲期冀,說:“那你喜歡什麽樣的女生?”
盛浩宇微笑,“你做不到的。”
女生就沒有再說話了。
許勻聽到這裏就默默地走了,她不知道後來怎麽樣,可是她知道那個女生雖然傷心,可是看她那樣堅強,她也應該不會有什麽事。
只是,盛浩宇喜歡的到底是什麽類型的?
或許,他心中早就有人了,那應該是一個非常出色的女生……其實,他和陳優的關系一直都很好,說不定就是陳優……
她心裏胡思亂想着,抱着一本書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少,盛浩宇不知什麽時候走了過來,看她那樣子又嗤笑道:“想什麽?偷聽夠了沒有?!”
許勻一愣,急忙從胡亂的思緒中抽出理智來,看着他,盛浩宇只是娴熟地從她書包裏翻出書,淡笑道:“怎麽?覺得很有意思?”
許勻臉紅了,她低聲想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然而又想到自己聽到開頭其實就可以走了,聽了那麽久,還能說不是故意的嗎?
她沒說話,過了一段時間,才撞起膽子問:“你……那個……真的不喜歡她……?”
“你想打聽?”盛浩宇問,眼神裏又帶着狹促,“你該不會也喜歡上我了吧?”
許勻的臉立即燒紅了,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盛浩宇輕笑,“你最好不要打我的主意,否則,受苦的是你。”
許勻就沒有說話,默默轉過頭去了。
盛浩宇靠在長椅上回答:“我不喜歡她,因為她太驕傲了。”
許勻有些吃驚,她沒有覺得她很驕傲啊?
“哼,以為有成績,老師同學喜歡就了不起。她不過是看中我家裏有錢,想嫁進豪門。天天覺得自己是灰姑娘,又堅強又善良,所有人都會喜歡她。可我偏偏就不喜歡這麽自以為是的女人。”
許勻咬唇,“難道你不覺得,她是真的喜歡你?”
盛浩宇冷笑,望向許勻:“你看過多少人?你分得出他們的好壞麽?”
許勻低下頭嘆了一口氣。她的确沒有多少人生閱歷,也沒有多少識人之明。只是她覺得在背後這樣貶低人家實在是有些過分,更何況,人家才剛剛跟他告白……
她抓緊了手中的書,想讓自己忽略掉剛剛發生的事情,可是眼神雖然落在上面,心卻早已經亂成了一團。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亂,只是覺得,自己好像受了傷一樣。
“哦。對了。”盛浩宇忽然說道,從口袋裏掏出錢:“時間到了,這個月的錢我給你吧。一共是一百五十塊,我沒有零的,給你兩百了。”
他坐在長椅的另一端,遞出了兩張紅色鈔票,在斜陽中如同鮮紅的旗幟一樣。
許勻心跳不知道為什麽略滞住了,伸手拿錢的時候幾乎都聽不到自己的呼吸聲,她接過來,手按住書,低下頭,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說了聲:“謝謝。”
盛浩宇看她。
夕陽下,她低下的臉都仿佛是血液要沖破血管的紅色。細細的睫毛輕輕的閃動着,鼻尖上有着圓潤的光弧,但她的嘴唇卻緊緊的抿着。
回到現實中來,許勻看着日記本卻再也寫不下一個字。
她合上筆記本,從書包裏拿出那兩百塊錢,小心翼翼地放進書桌抽屜的一個夾層裏,裏面都是她存起來的零用錢,零零碎碎的加上今天的兩百,她也已經有五六百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錢放進去,握着那錢的時候,手心都微微的出汗。但她只是微微吸了一口氣,牽起嘴角笑起來。
反正她也不做灰姑娘的夢,她也不是那麽堅強勇敢的人,就這樣過下去算了。
她并沒有太多的要求。
但是,因為最近常常的盛浩宇和許勻行蹤鬼祟,仿佛有秘密似的兩個人同時消失,同時出現,帶着的表情也仿佛帶着一種特有的默契,因而緋聞迅速蔓延。
很多女同學都用着特別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許勻,仿佛不能理解,憑着她怎麽可能打動幾乎是校園裏風頭最勁的男生的心的。
盛浩宇對這個不管不顧,甚至都沒有說起過這件事。許勻知道他肯定也聽說過,也許只是不願意解釋罷了。
後來有一次,許勻和另外一個女同學去學校的保齡球館的時候,盛浩宇也和一群男生在打保齡球。
盛浩宇有自己的幫對,他們的那個五人都是這個城市最有錢的老板的兒子,一些人總是一起出去飙車,吃喝玩樂。
那個男生打累了,坐在一旁擦汗,問:“浩宇,你真的跟那個什麽……許,許什麽東西的在一起?”
盛浩宇忙着打球,漫不經心地說:“什麽在一起!我連她的名字都記不起來。她不過是住在我家裏罷了。”
“咦?她怎麽會住你家?”
“她爺爺在我家裏做事啊。”盛浩宇扔出一個好球,衆人叫好,他轉身喝了一口水回答:“我怎麽會喜歡她,笨得可以。”
很多男人都笑了起來,盛浩宇也笑起來,他的眉目英挺,輪廓俊毅,因為出汗,襯衫貼在身上,顯得身姿也非常的挺拔修長。
許勻當時站在那裏,旁邊的女同學顯示露出了“原來是這麽一回事,我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然而卻非常溫柔的拍了拍許勻的肩說:“你別傷心,他們只是随便說說而已。”
然後她大聲嚷嚷:“你們幾個男生怎麽回事,怎麽可以這樣議論女同學?”
那些人的目光全部被她吸引過來,觸及到身邊的許勻時,也并沒有什麽不适,只笑道:“王缭,你出什麽頭?!”
王缭笑着走過去,“你們這樣說人真是不對了。”緊接着,她熱情地笑道:“好啊,你們幾個,打保齡球都不叫我,怎麽?看不起我們女生是不是?”
“哪敢啊……”
沒有人注意到許勻,或者是選擇性的忽視了她,許勻攥緊了手心,直到手裏全是汗才松開。她很想走,卻怕落得一個落寞傷心離開的罪名,也許這件事又要傳得風風火火。
她知道這件事以後會傳成什麽樣子,又該是怎樣的添油加醋。
……她不想再成為所有人茶餘飯後的笑料。
盛浩宇看着許勻,拿着礦泉水走過去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許勻的身子很僵硬,一動不動,但她盡力讓自己放松,只是沒有擡起頭看他,“過來幫王缭般東西。”
“她幹嘛叫你搬?”
“我力氣大。”許勻并沒有太多解釋的心力,只是問一句答一句。
盛浩宇看了看她的小身板,笑:“你長得還沒她高,你力氣能有多大?”許勻不回答,視線側過去,看王缭和幾個男生正聊得開心。
她低頭說:“你跟王缭說一聲,我先走了,她要是有什麽東西要搬,叫她找我。”說完就走了,盛浩宇看着她略有些瘦小的背影,心裏不知怎的,有些愧疚。
他走過去跟王缭轉達了許勻的話,王缭跟人聊得正開心,擺擺手就忘了,一個男生卻問:“你怎麽讓她給你搬東西?”
王缭是學校體育部的部長,這裏的體育用品都是她管理的,不過常常她都是叫男生來搬的。
王缭笑着說:“學期末了,大家都很忙,就她最清閑,什麽課外活動都沒有。你別看她小,她力氣很大的,班上很多東西都是她搬的。”
“人家是窮孩子,練出來的呗。”
王缭也笑:“人是挺好的,只是太不合群了……”
……
盛浩宇難得的一直在聽,看着王缭談笑風生的樣子,不知怎麽的,他突然浮現起她那張一直安靜沉默的臉,還有她擡起頭看他時,清亮瞳仁中略帶的稚氣和懵懂……
她總是會很快地避過他的眼睛……
他喝了一口水,對于這些一直覺得有趣的東西,忽然覺得索然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