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盛浩宇聽着聽着,握着門把的手漸漸地松了。
想到昨晚跟許勻說的話,還有她看着他的眼神,心不知怎麽,居然有種被極細的金線拉扯割破的痛感……
他本是存着戲弄的心情來的,現在好像的确把人家傷害到了。
許勻只是一個可憐的女孩子,他何苦跟她過不去?
更何況,他早就已經有女朋友了。
許勻過來的時候,他并沒有像往常一樣破口大罵,雖然還是在看書,卻還是偷偷地瞄着她一臉安靜地把衣服疊好放進櫃子裏。
許勻路過他深厚的時候,他翻了翻面前雪白色的紙張,似乎漫不經心地說道:“有些事情不用放在心上,別人說什麽都無關緊要,關鍵是自己要努力上進,總會有人喜歡你的。”
因為聽說許勻的媽媽重男輕女,對許勻似乎很不好,他這樣努力而隐含地勸解道。
許勻卻怔了怔,随後淡淡笑了笑,“我知道了。”
手指輕輕攏了攏,不過是讓她不要再打他的主意,也不要存留那麽多的幻想……
她早就已經無數次反複勸解過自己不要這樣了,可是那些自欺欺人的話的功用,卻不及他這樣輕描淡寫的拒絕。
何苦這樣?
喜歡一個人居然這樣讓他厭煩,自己果然太失敗了。她原本就不認為自己能夠配得上他,又怎麽會給他添加這麽多的困擾?
“沒事,我先出去了。”許勻低聲說道。
盛浩宇望着她的背影,眼神裏閃過一絲擔憂,似乎他的話并沒有起到勸解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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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點。
夜幕完全籠罩住整個城市。
零星的星輝在仿佛隔着霧的天空上閃爍如同垂死的喘息,天空連着遠處的燈火闌珊,像是灼灼火苗白汽蒸籠而上……
風吹過,盛家花園葉影重重發出窸窣聲響,這個如水的涼夜有着白日喧嚣沉寂下來的死灰。
盛浩宇修長的身軀站在陽臺上,他的身後,風吹起了白色的落地窗簾。
許勻坐在花園深處的一架小秋千上,頭歪在一邊的鐵鏈上,不知在想些什麽。像是剛洗完澡,穿着連衣裙似的睡衣,長發披散着。
長發飛舞起來,打在她的臉上,她的神态沉默而怔忪。
盛浩宇的手指放在口袋中,手臂彎出好看的弧度。穿着白色襯衫,夜風把它鼓起來,他的眼神深如同墨色的海洋,廣闊平靜。
他看了很久,連星輝都似乎點落在他的睫毛上。
許勻只是一動不動地坐在秋千上,不知過了多久,許勻的爺爺揮舞着蒲扇走出來,許勻從秋千上起來,又恢複了以往單純文靜的笑容,她笑着說了什麽,扶着爺爺走進屋子裏去……
盛浩宇看着她們祖孫兩的背影,門半開了一個弧度,旋即關上。
厚重的鐵門掩映在花草黑影的重疊交錯之中,無端的質樸和厚重,便如同這散着微風的夜一般。
盛浩宇轉身,也走回了房間。
次日,正好是星期六,盛浩宇一個人便出現在許勻打工的冷飲店裏。
和許勻一同做事的還有許勻的初中同學韓月,這個工作就是她介紹她來的,而且這個店的老板娘就是她的舅母。
她看着盛浩宇,連連驚嘆他的帥氣,拿着托盤擋住自己的臉和湊近許勻的旁邊偷窺他,“他好帥啊啊啊啊,我長這麽大還沒看過這麽帥的男生!”
許勻微微笑了一下,或許是因為看久了,她反倒沒有什麽驚豔的感覺了。
盛浩宇手指放在黃白色的桌面上輕輕地瞧着,側臉望向透明的落地窗口,窗外行人走過,車馬喧嚣,但是他眼神和微笑的弧度都恰到好處。
淡淡不羁又是淡淡的漠然。
許勻喜歡的就是他這個樣子。
似乎什麽東西都入不了他的眼睛裏,而他仿佛也可以窺視你的一切。
許勻本一直不喜歡太過自以為是,或者過于驕傲的男生,可是對于盛浩宇,她一直覺得他是有資格驕傲的,但是,很快地,她想起他對她的态度……
心頭忍不住有點酸苦,很快卻又被周圍的聒噪沖散了。
“他點了什麽?一杯卡布奇諾。我去送東西,我去送東西。”韓月飛快地叫道,像個叽叽喳喳的小鳥。
韓月端着東西送過去,低頭微彎着腰,恭恭敬敬地,完全沒有了以前活潑張揚的模樣。送完之後,她快步地走了過來,跟許勻說道:“他很好,好有禮貌,跟我說謝謝。”
許勻不答,只是輕輕牽了牽嘴角。
韓月看了看盛浩宇,又看了看許勻,問道:“我怎麽感覺他好像認識你?他在看着你呢。”
許勻擡起頭,正好面對着盛浩宇的目光,她有些怔怔的,盛浩宇對她微微一笑,混不在意的樣子,也沒有以前的刁鑽,也沒有對她一直以來的嫌憎或者讨厭的表情。
許勻感到很詫異,轉眼間,她看到陳優從門口走進來……
許勻垂下眼,身邊的韓月扯着車着許勻的胳膊說道:“那不會是他女朋友吧?真漂亮。”雖然是贊嘆語氣也有些酸酸的,“哎!她好像也認識你。”
陳優坐在盛浩宇面前,正轉頭朝許勻打招呼,許勻朝她笑了笑。
韓月不依不饒了,“許勻,你從哪認識的這麽多帥哥美女?”
“他們是我高中同學。”許勻瞥見大老板已經不滿,立刻轉身乖乖地去拿飲料。
韓月不怕,那是她舅母。她貼在許勻的身後問道:“我就知道你那所學校是貴族學校,難道還有這麽多的帥哥嗎?”
許勻失笑不答,韓月拍着她的肩,“許勻,你可真是因禍得福啊,随便認識一個,你的後半生就不用愁了。”
很多初中女同學都羨慕她有這樣的際遇。一致認為盛家對她很好,供她上學,又認為可以在那樣高檔的學校裏學習,又可以接觸到盛家少爺……
如果是以失去父母和自尊的代價換取,難道他們也還會要嗎?
“哎,對了,他是不是就是你常提到的那個盛家少爺,盛浩宇。對你很差的那個?!”許勻幾乎想連忙捂住她的嘴,她說得太大聲了。
許勻在高中幾乎沒有什麽朋友。陳優雖然對她好,可也不是能夠談得心事的人。很多事情她都是告訴初中的這個死黨韓月,可是她就是有一個毛病。
喜歡誇張,高興起來的時候大呼小叫。
許勻看了看,旁邊似乎還沒有人注意到她們。
盛浩宇和陳優似乎在聊天,兩個人嘴角都噙着淡淡的笑,一個張揚,一個溫柔,一個不羁,一個包含,十分的匹配。
許勻很快的轉過了眼神,對韓月說道:“他對我不算很差。”
“你不是說他常對你大呼小叫的嗎?”韓月笑道,等許勻給客人送完東西,她把她拉到一角說道:“你知道嗎?電視劇裏常常都有這樣的故事,一個男主角喜歡女主角的時候,要麽是對她特別特別好,要麽是對她特別特別差,你可要當心哦。”
許勻搖搖頭,她看的電視劇少,但是她也知道歡喜冤家的定義,并不是盛浩宇這樣對她的态度。
“喂?!你別不信啊。你看他對所有人是不是都很好,唯獨對你很差,這就是你跟其他人之間的差別,沒準就在你們誰也不知道的時候,愛情的萌芽就已經悄悄滋生了……”
韓月眼神暧昧,整個就一八卦相。
許勻搖頭不信。
可是後來在送東西的時候,又忍不住的想:真的會嗎?盛浩宇對她的确挺……不同尋常的。想起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冷淡高貴,雖然驕傲,對人也算彬彬有禮。
可是好像一碰到她,就會特別暴躁,火氣大似的……
想到這個可能性,許勻的心忍不住撲通撲通地跳着,但是偷偷着盛浩宇和陳優說說笑笑的模樣,又覺得有些自卑,是自己想多了吧,他怎麽可能會對她有點心動?
但是那點小小可能的希望就像是自己心湖中的皮球一樣,怎麽按都按不下去……
許勻為這件事情困擾了很久,只是自己也不能表露出來,盛浩宇更不可能對她說明白,她只能懷着這樣懵懂青春的疑問進入高三。
暑假過後,雖然是貴族學校,然而拿出手的成績也不能太差。
整個班都陷入了緊張的複習氛圍,班主任在黑板上方挂着字跡深重明顯的日歷:距離高考還剩xx天,提醒着高考一天一天的到來……
許勻也很少到盛浩宇的房間裏去了,大部分的時間都是自己一個人呆在狹小的房子裏複習功課。
盛浩宇也已經很少在盛家活動,他上了大學,也已經成了年,活動的自由空間更大。雖然也還住在家裏,可是盛先生和盛太太都不會太管他。
他對許勻的态度也在不知不覺中好了很多。
可是許勻總是有種感覺,她覺得盛浩宇變得太快。
常常看到他整天拿着一個手機說話,對象莫過于周習這些同樣是富家少爺的浪蕩子弟們,學校的同學們……同時,回家的時間也越來越晚。
奇怪的是,盛夫人和盛太太對他這種現象居然特別縱容。
盛先生本來就忙,所以很少在家,盛太太也經常出去參加一些酒會或者去喝下午茶什麽的,但是以往在高中的時候,他們即使忙,對他的要求也很高,現在到了大學,反而是不管不顧了。
許勻聽爺爺說,這就是盛家的教育方針。
盛夫人和盛浩宇有協議,在盛浩宇成年之前,盛浩宇所有的一切必須服從她的命令,要去為盛家學習金融,經濟,政治,歷史,音樂,語言,時尚……
但是在他十八歲,性格基本定型之後,盛夫人和盛先生便會給他絕對的自由。
許勻沒有想到,在他們的世界裏像是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用來交換和利用的。甚至對于兒女,盛浩宇和盛念庭,他們很少會流露出真情切意的父母之情。
盛夫人抱着手臂,曾經這樣說:“無論孩子會不會怨自己,這些東西都是以後他能夠用得着,對他有幫助的東西。等到以後,他活得比別人閑适,舒服,才會有資格和心情去埋怨童年時沒有一般小孩子的快樂和單純。我盡力給他們所有的一切,也就是讓他們知道這所有的一切,從而才能夠挑選出和争取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許勻模模糊糊也能大致懂她的話,不過并不能夠完全地贊同。提早讓他們明白這個世界,參與競争,奪得先機,也并不能代表就一定要冷血冷面,不學着體會家庭的溫暖。
她大概能夠了解盛浩宇性格形成的來源了。
在這一年中,許勻和盛浩宇的接觸越來越少,除了寒假照過幾次面之外,便都是晚上盛浩宇開車回來的時候,守門的老頭子睡着了,許勻跑過去幫他開門。
盛浩宇對許勻也常常只是點點頭,并不說別的什麽。
和以前大相徑庭。
這一段時期,盛浩宇仿佛立刻從一個冷淡高傲的少年變成了一個冷漠內斂的成年人。雖然他依舊穿白色襯衫,黑色西褲,亮得發光的黑色皮鞋。
只是他的長發修剪成了短發,氣質也仿佛拔高了一截,不再息怒形于色,夜色大海似的眼神也常常讓人看不出任何的情緒,只是一望無際的深沉……
大概是在大學裏歷練的。
許勻想,人說,大學就是亞社會,更何況英皇這個幾乎就是未來這個城市的政府人員,企業精英,商界奇才充斥的校園。
不過不知道怎麽回事,許勻還是有點想念以前的他,雖然在他平寂無波的眼神透到她身上時,她的心依舊會緊張得怦怦跳。
她至始至終也沒有得到那個問題的答案,因為高三,她也不願意想太多。
在高考前兩個月,許勻得知了一個消息,陳優要出國了。
陳優比許勻大一歲,今年剛滿十八,她并不參加高考,而是直接到美國去讀書。其實許勻對這個消息一點也不吃驚。
她自己對高考雖然很重視,只是因為自己沒有別的路可走。對于那些不用參加高考而直接出國留學的人,她還是挺羨慕的。
許勻聽說陳優現在在盛浩宇的房裏,她要給他們送點水果和飲料進去,她也想順便跟她說些話,其實,她對陳優一直很感恩,她算是學校裏最照顧她的一個人。
只是剛到門口,就聽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
“我還以為你喜歡許勻。”陳優和盛浩宇并排坐在床尾,她的神态非常寧靜,“你對她很特別。”
盛浩宇淡笑:“你們女人是不是總喜歡猜一些亂七八糟的問題?”
陳優微笑轉頭,“是,不過……也不是。”
盛浩宇攬住她的肩,神态親密,“我和許勻沒什麽,以前只是想逗逗她,現在我不是沒有再找她的麻煩了嗎?”
“浩宇,你真的明白自己的心嗎?”陳優說道:“你一直以為是戲弄,也許沒準會把自己也給陷進去了。以為是不可能喜歡,不像是喜歡,不會是喜歡,不想去喜歡就真的是不喜歡,可能只是因為太親近了,所以你才會忽略掉那種感覺。”
“你現在是不是一定要證明出來我對許勻有意思?”盛浩宇望着她,眼裏藏着一絲笑,陳優反倒先笑出來,“我只是給你提個醒,我馬上要出國了,不想回來之後,你還是現在這個樣子。”
“我現在什麽樣子?”盛浩宇反問,陳優嘆了一口氣,“不清不楚的樣子。”
盛浩宇笑了,許勻幾乎沒有看過他這麽陽光明亮的笑容,端着水果的托盤不自覺地捏緊了,她低下頭,居然覺得有些好笑。
自己在剛開始的時候,竟然真的會幻想到,他對她有意思?自己到底是被什麽打壞了腦子,居然會有這樣的妄想……
她擡起頭的時候,盛浩宇和陳優已經在接吻。
她忽然覺得自己就是長在璀璨光華舞廳中的一棵小草一樣,放在哪裏都會礙眼。她轉身離去,不發出一點聲響。
有什麽可埋怨的呢?又有什麽可傷心呢?
是自己笨,陳優和盛浩宇的關系,換個聰明點的人,也許很容易就猜到了,只有自己還那麽傻啦吧唧地一廂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