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盛浩宇看她從旋轉的玻璃門中走出來,卻立在那裏回身看了一眼張遠,玻璃門在身後旋轉,扇動久遠的光年,仿佛從此換了一個世界,從此以後所有的悲傷和快樂都會是她一個人承受。

到底什麽是對的,什麽是錯的?

如果某一天再次被傷害,只是她再也找不到像張遠那樣一個溫暖的懷抱罷了。

很多人可惜,很多人惋惜。

在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後,會聽聞他結婚,會聽聞他對現在的老婆很好,會聽聞他生了幾個孩子……

全都無關于己,心裏會醞釀着苦酒,一杯一杯把自己灌醉。

她很清楚自己所做的事情,甚至會明白自己将來所會受的苦處。

只是人生無非抉擇,碰到一條路口,有兩條分叉的路,到達的都是人生的終點,無關大小,無關長短,但最初的起始一定是自己心甘情願。

因為這樣,哪怕将來将來後悔,留在最初的仍是,他或自己的,最單純的愛。

她深吸了一口氣,走回了車裏。

她默然了很長一段時間,盛浩宇發動車走在夜車如同湧動星河的流動中,茫茫人海中,據說人一生會遇到約2920萬人,兩個人相愛的概率是0.000049。

有什麽好值得悲傷?

盛浩宇停車在樓下,風很大,她剛打開門頭發就被吹了起來,要把她腦海裏所有的思緒都吹散,盛浩宇看着她,“明天我來接你。”

許勻看着他點了點頭。

她上樓之後,先洗了個澡,拉開窗簾,才發現他的車還一直停在那裏。這樣居高看起來,那輛車有種莫名的熟悉,但她沒有具體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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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不知道,時光繞了一個大圈子,仍只剩他們。

次日,許勻和盛浩宇終于去了這個城市的登記處,拍了一張照片,他搭着她的肩,兩個人坐在那裏,身後是暗紅色幕布背景。

他們和所有前來結婚的人無異。

保持微笑,閃光燈從他的瞳孔裏經過掃到她的瞳孔裏,眼前鏡頭裏有光暈和他們的影子,融在一起,遞上證件,那鮮紅的印章蓋下來……

許勻看着鮮紅的印章,突然想到一句話。

“你願意從此生死苦樂,愛護着她,保護着她,不離不棄,建立這美滿的誓約嗎?”

“我願意。”

世上最美的情話不是“我愛你”,而是“在一起”。

走出婚姻登記處,門外的陽光依舊刺眼,來來往往身邊的絡繹不絕,從此兩個人就這樣用最親密的關系聯系在一起。

盛浩宇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許勻看着遠處的藍天彎起嘴角。

兩個人既然已經真的結了婚,面對盛浩宇的爸爸和媽媽自然也就放松得多,盛先生和盛夫人也無可奈何,兒子的意見他們一向幹涉不了。

不久,許勻的爺爺從老家回來,才知道許勻居然已經嫁給了盛浩宇。

兩家人終于正正式式地見了一場面。

時間定在這個城市最出名的皇天大酒店裏,時間是晚上七點。

許勻的爺爺四年不見,已然蒼老了很多,胡子幾乎已經是全白,連牙齒都掉了好幾顆,雖然穿着新的白襯衫,但仍免不了有種粗俗的氣息。

盛先生還好,因為他是許勻的爺爺一手帶大的,若不是因為這個,當年他也不可能收留許勻爺爺和許勻,只是盛夫人臉上有些陰晴不定。

她并不是對許勻或者許勻的爺爺有什麽意見,事實上她明白,許勻其實是一個好姑娘,只是她當盛家的兒媳婦卻未免太不合适。

盛夫人出身名門世家,從小接觸的東西便是高貴的禮服,高跟鞋,紅酒,羊絨地毯,法式餐點……一直周游在拍賣場,展覽會,和各國的商場裏。

別以為這些東西沒用,和很多其他的太太們打好交道,交流信息就是用這些。

不是盛夫人嫌棄她,許勻根本就不懂這些東西,就算以後教,品味也好不到哪裏去,恐怕還會惹人嘲笑。

她習慣了餐點的一點紅酒,也習慣了吃東西優雅而緩慢,也習慣了在每時每刻都要保持自己最華貴的姿态……

只是面前的許勻爺爺,拿筷子都會輕輕顫抖。

和人說話的時候要人重複好幾遍才能聽得清,甚至夾不住東西,還會不小心掉出來……例如眼前,許勻的爺爺夾了一塊肉,卻不小心掉入最近的燙瓷裏去了。

濺起了一些湯汁,氣氛一時沉寂了,許勻爺爺的筷子微微顫顫地伸着,只有許勻面不改色地夾了另一塊肉放在爺爺的碗裏面,“爺爺,這裏還有。”

爺爺用渾濁的老眼看了看許勻,許勻卻清新地朝他微笑。

盛夫人抹了抹嘴,沒有心情再吃。

盛先生出來打圓場,“對了,小勻和浩宇以後準備住到哪裏?家裏還有房子。”

盛浩宇說:“我已經在買了房子了,我和小勻會在那裏住。”

“還有爺爺。”許勻放下筷子,加上去,“我要跟爺爺一起住。”

也許別人會覺得她變化很多,一向唯唯諾諾的她今日卻突然這麽勇敢,然而她并不是勇敢。

她只是明白,以後大家就是一家人,如果有什麽不能開誠布公的談,那麽“家人”這個詞的意義也就失去了。

她強迫住自己勇敢,面對他們的眼神變得無所畏懼。

以前常常害怕,害怕他們趕她走,害怕他們對她和爺爺有不滿,可那次離開之後,她發現,脫離了盛家,他們也并不是不能活。

如果因為害怕他們對她有不滿,就連自己心中的想法都不敢說出來,連為一手把自己拉扯大的爺爺都不肯,許勻才覺得自己是個無用的人。

因為礙着爺爺,許勻和盛浩宇一直都沒有說話。

車後座的許勻一直在陪着爺爺聊天,跟爺爺談他在老家的事情。發生這些時候,許勻許久不曾想過,但是面對着爺爺,許勻依舊表現得像個小女孩一般,很容易就哈哈地笑起來。

盛浩宇的确只想和許勻二人世界,但是他也明白許勻對爺爺的心,不可能讓她輕易放棄這個決定的。

他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許勻和小時候不一樣了。也或許是她從來沒變過,只是他從來不知道而已。真正的細心接觸過,他才會被她身上一點一點散發出來的堅持所感動。

若是因為想和他在一起,而丢下爺爺不管,他反而會不屑一顧。

所以他失笑,有時候人生就是由這樣可笑的矛盾組成的。

許勻正好擡起眼來,兩個人的眼神在後視鏡裏相撞,許勻很快的避開了,盛浩宇眼神裏有笑意。原來他一直習慣的是面對着他的許勻。

送許勻和爺爺回家後,爺爺很自覺地就躲進了自己的房間裏,只剩下盛浩宇和許勻在許勻的卧室裏說私密話。

盛浩宇提議,“或許我們可以把爺爺送進養老院。我會給他找最好的。”

許勻搖頭,“我想親自照顧爺爺。”

盛浩宇走過去,攬住她的肩,“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倔了?”

許勻沒有回答,盛浩宇伸手環住她的腰,帶着一絲暧昧在她耳邊輕輕說道:“難道你不想跟我單獨住在一起?”

他們是有過,但是在許勻無意識的狀況下,這樣頭腦清楚的接觸和溫存,讓她有些不适應。身子僵了一下,耳側他的呼吸卻癢癢的。

她轉過臉說道:“我就想親自照顧爺爺。”

盛浩宇低笑,她說不出理由來,卻還死撐,“你白天要上班,哪有時間照顧爺爺?”

許勻不說話,但是意志卻是一點都沒有退縮的意思。

盛浩宇拿起她的一縷長發,輕輕玩弄,“那你什麽時候搬到我那裏去?找個時間一起去挑家具。”

許勻還沒有想那麽多,實際上,她對那裏一點印象都沒有,只是他身後的呼吸一直都熱熱的打在她脖子上,他的呼吸也不易察覺地加快了起來。

許勻輕聲說:“再說吧,很晚了,太晚了開車不方便。”

盛浩宇知道她是在下逐客令,但仍沒有放松的意思。

她都已經是他老婆了,這樣寂寥的夜晚,發生點什麽是應該的。

他低下頭去吻她的肩膀,卻被她慌忙地掙紮開了。她隔着一段距離站着看他,半天也沒有說出什麽來,末了,她就擡頭迅速掃了一眼他,飛快地說:“我去看看爺爺睡了沒有。”

許勻其實并不是想拒絕他,只是怎麽也接受不了兩個人的關系發展得這麽的迅速,結婚一晃而過,不過是領了一張紙書。

卻要在以後的日子裏住在一起,甚至……同床共枕,許勻心裏還是有些惴惴的。

帶着這種心情,許勻敲響了爺爺的房門。

爺爺還沒有睡,坐在椅子上抽旱煙。這已經是爺爺唯一休閑的方式了,他習慣了旱煙濃烈的氣味帶着煙管被燒的木香味。

看到許勻過來,爺爺招了招手。

許勻走到爺爺身邊,說道:“爺爺,你是不是有話跟我說?”

爺爺拍了拍許勻的頭,好像才幾年啊,小勻就已經長得這麽大了,當初在盛家躲在他身後的小勻還只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小姑娘,而如今她居然成了盛家的媳婦,盛浩宇的妻子。

“小勻,爺爺問你,你喜歡少爺嗎?”

許勻點點頭。

“那麽少爺喜歡你嗎?”

許勻搖搖頭,“不知道。”

許勻在爺爺的身邊會有種非常安心的舒适感,現代女孩的很多心事爺爺都不懂,但是爺爺每次開導許勻都會讓許勻有豁然開朗的感覺。

“那他對你好嗎?”

許勻想了想,再次說道:“不知道。”

爺爺嘆了一口氣,“喜歡就去追,不要藏頭縮尾。”

爺爺拿着煙管子在桌子上敲了敲,咳了幾聲說道:“少爺肯娶你就證明你在他心中是有分量的,如果他以前不喜歡你,就讓他從現在起喜歡你。小勻不比任何女孩差,讓少爺發現你的優點。”

許勻乖巧地點了點頭。

“生命很短,不要被別人影響,做自己喜歡的事。”爺爺的手已經是褐色,像是枯木一樣。但是許勻卻覺得溫暖。

但是爺爺接着說:“爺爺不會影響你們。”

“爺爺……”

爺爺打斷,繼續說道:“兩個人在一起,相處之道尤為重要。不要老是讓他看到你忙手忙腳,服侍我這個老棺材的的畫面,你還年輕,多多跟他出去,交流,要笑,要學會分享和尊重。”

許勻再次點點頭。

也許別人都會覺得這些是老生常談,但是許勻卻會對爺爺的每一句話都認認真真地聽到心裏去。真心最自己好的人會把他所有懂得的東西都一股腦的交給你。

許勻從來都不會覺得厭煩,只是微笑。

做不做得到是一回事,有沒有聽進去又是另一回事。

許勻的爺爺摸了摸許勻的頭,吸了一口煙,吐了出來,“小勻長大了,居然已經嫁人了……不知道名揚聽到這個消息會高興成什麽樣……”

許勻把頭趴在爺爺的腿上,名揚是她過世的爸爸。

小時候常常把她放在肩上走來走去,有一次爸爸聽說,鄰居家的女兒嫁到別人家居然被男方打了,跑回娘家住了三個月,又回去了。

爸爸氣憤憤地說:“我一定會給我們小勻挑一個最好的男人,他要是敢欺負我們小勻,我就打他一頓,然後把我們小勻帶回家裏來,沒人要我就養她一輩子!”

那是許勻對爸爸最清晰的記憶,爸爸死于第二天。

許勻微笑說:“爸爸一定很高興的。”

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敢欺負她。

盛浩宇給爺爺找了一家非常好的養老院,許勻陪同爺爺去看過。那裏的人非常的熱情,老年人也多,有各種健身的設備,乃至放在草地上專門用來曬太陽的老年人專用藤椅……

各種道路都設置了防滑措施,樓梯和走廊的欄杆都有易握不滑的副手。

護士非常多,大家輪班,發生什麽事總是很快地趕到。

爺爺只是去參觀,但一下子就跟那些老年朋友攀談了起來,還十分志同道合的模樣。許勻知道爺爺只是為了不影響她和盛浩宇,但是那裏的老人家真的不錯。

隔一段時間便會有茶睡和果類送過來,也會定期地幫老人做身體檢查。

只是花費太貴,一個月就要兩萬塊錢。

許勻自然是出不起,一切都是盛浩宇做好的,如不是許勻在辦公司裏無意中看到了收費名單,也不知道這裏的價錢居然這麽貴。

許勻知道爺爺很喜歡這裏,也沒敢告訴他價錢。

爺爺跟那些老人家一直在談好幾十年的東西,什麽郵票啊,糧票啊,打仗啊,野菜啊……聽得嘆息連連,後來又下棋,直賴着不肯走了。

當天,盛浩宇就為爺爺辦了入住手續,把爺爺的東西送了過去。

離開了爺爺許勻覺得心裏空蕩蕩的。

有時候看着爺爺住過的那間屋子,想到爺爺一個人住在陌生的那裏,許勻的心裏就會很難過,這些年,爺爺全部心力都聚集在許勻身上,許勻也幾乎認定只有爺爺一個親人。

她的媽媽一心一意地在醫院照顧兒子,很少管她。

爺爺離開後不久,盛浩宇就讓許勻住到他新買的房子去。

許勻和他花了很長一段時間去挑選家具,窗簾什麽的,但是到最後終于落成的時候,她反而不敢住進去。

接近夢想的感覺太恐慌。

到最後,是盛浩宇強制的從許勻的小屋子裏收拾起衣物,把租的小屋退回去了,把她和她簡單的行李塞進了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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