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拍攝到許勻提着行李箱離開,灰姑娘的傳奇只持續不到一年便落幕,一時轟動,風聲很快地傳到了盛夫人的耳中。
這日,盛夫人走進了盛浩宇的辦公室。
“浩宇。你和許勻的事打算怎麽解決?”盛夫人摘下白色的大幅禮帽,抱着雙臂看着面前從她進來就幾乎沒有太大反應的兒子。很快地,她從斑馬紋中的包中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桌面上,推到盛浩宇面前。
盛浩宇的筆才放下,轉頭看了看文件,那是一份財産協議書。
他擡頭看向自己的母親,“你去找過她?”
盛夫人點頭,“是。”捋過後裙坐在沙發上,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她答應我不分我們盛家任何財産。”
本以為會抗争或者至少争辯一下的許勻只是靜靜聽完她的來意後微微笑了一下,接過協議書就簽了,而且也只提了一個條件——盛浩宇必須先簽離婚協議書。
仿佛他比盛浩宇還要急着離婚似的。不過也因為這樣事情進展得非常順利。
“下面的一份就是離婚協議書,簽了字之後,她和我們盛家就再也沒有任何關系。“
盛浩宇盯着財産協議書上“許勻”兩個清秀的字,放下,幹涸的黑色水筆字有種刺目的光澤,繼續轉頭處理自己的公事,“我不會簽的。”
更不可能跟她離婚。
“浩宇。”盛夫人的聲音有些威嚴,“你長這麽大了?居然還不懂事!原本娶許勻就已經是一個錯誤,你們兩個相處不下來,這是不争的事實。既然她不分你的財産,那你也不必心懷愧疚。你一向冷智理性,現在這是怎麽了?你的抱負呢?!為了個女人居然弄成這副樣子?!”
看盛浩宇沒有絲毫的反應,她繼續說道:“你放心,依你的條件完全可以找到——”
“出去。”
高雅的餐廳內,陽光在透明的玻璃桌上漾出七彩的光,陳優望着面前的許勻,“今天盛阿姨找你,說的話你別往心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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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勻輕輕搖了搖頭,她都習慣了,還有什麽往不往心裏去的。
陳優淡淡笑着,放下手中的酒杯,“決定好了嗎?跟他離婚,不分他一分錢的財産?”
“我不想要他的錢。”
她也并不是因為他有錢才喜歡他。韓月勸她多拿一些盛浩宇的錢,而她卻只想要回自己當初平靜的生活,不想再去争執,不想再去煩亂,不想再去面對那麽多是是非非。
“你怪他嗎?
“不。”
愛是一回事,相處又是一回事。
不是誰的錯,是愛的錯。因為根本不該愛,不該産生任何交集。
“你比他堅強理性。”陳優回答:“愛的時候勇往直前,不愛了就急流勇退,不再煩擾。反觀他——”她淡淡一笑。
喜歡的時候不懂得珍惜和表達,離開了又舍不得,放不掉。
她還記得,有一天晚上,他喝醉了,拉着她的手一直叫許勻的名字,讓她不要走。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陳優把紅酒放在桌子上,紅酒微微蕩漾着,看着液體起伏,也有種明白清楚卻無奈的感慨,“很多人都說他對你不好,卻沒有人明白,是你改變了他。”
“從小到大,他原本就是這樣自我冷酷的人,全身心只有他的事業。然而他卻因為你……把所有的規則都打破。”
作為他從小長大的好朋友的她,在國外那麽多年了,他來看她的次數也屈指可數。可是許勻呢?她知道,他曾經一次又一次地等在她樓下嗎?
許勻望着她,沉默了很久。
“你才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也是最……合适他的人。
陳優端起紅酒,左手頂着右手的手肘,看着杯中液體紅色的酒光,“卻不是他最愛的人。”。
夜。
“啪”房間的燈打開了,照亮一切清晰明動的物體,空蕩蕩地,越大越冷寂。盛浩宇把鑰匙放在一邊,有清脆地碰撞桌面的聲響。
清晰得異常,連帶自己慢慢走過地板空洞的回響……
只剩自己一個人。
她的房間空蕩蕩的……盛浩宇轉頭看了一眼,很快就沒有再看下去。
漫長地,漫長地讓工作麻痹自己,回到當初的理智分明,不為所動。
只是一種壓抑着的情緒總是會忽然漫無目的地侵襲來,他的筆尖常常會在文件上方停住,落不下去。
怎麽也不敢相信是真的失去了她。
也或許只有在真正明白了這失去的滋味後,才知道那個人在自己的心裏到底有多重要。
盛浩宇看着那對公仔娃娃一直都沒有回過神來,眼神裏仿佛一直有什麽東西在腐蝕着理智和記憶一樣,所有和她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化成碎片襲來……
手機忽然響了,盛浩宇捏了捏鼻梁,接過電話。
但是很快地,他黑色的瞳仁微微收縮,連聲音也不自覺興奮了一個語調,“小勻?你肯見我?好,我馬上過去。”
燈火輝明的咖啡館內,許勻慢慢攪動着白色瓷杯裏褐色的咖啡。
形成一個漩渦,很快地又慢慢沉靜下來。
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只是不想再有挂礙。
有些事情如果真的下定決心,就不想再拖下去,也不想再負累。其實,陳優說得很對,她實際上是個非常絕情的人。
愛和不愛總是分得太清楚,太清楚。
盛浩宇有些興奮,一坐下來就蓋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小勻。”
許勻慢慢抽回手,牽了牽嘴角,“我有事跟你說。”
“好。”盛浩宇回答得非常爽快。她能主動約見他,已經讓他非常驚喜了。
許勻收在桌子上的手指輕輕縮了縮,“聽盛夫人說,你不肯簽離婚協議書,是嗎?”
“她還去找過你?”
許勻低頭,略過這個話題,“你還是簽了吧,對我們大家都好。”
喜悅的火焰在他瞳仁中漸漸平複下來,只剩下了夜色下冷濕的灰燼一般無波沉靜,他想說什麽,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許勻繼續攪動着咖啡,“以前是我太自作多情,也太自不量力……”許勻泛着一絲蒼白的嘴唇輕輕笑了一下,“是我的錯,我們原本就不合适。其實,依你的條件你完全可以找到比我更好,更優秀,更适合你的女孩——”
“不,我只要你。”盛浩宇打斷得非常堅決。
許勻微微怔了一下,擡起頭看他,望入他深邃的眼眸時又很快地低下來,咖啡不自覺地漩渦轉動着,奶白相間在其中。
這是何苦呢?
“我來找你是想讓你簽了這份協議書。”許勻把包裏的文件推到了他的面前,明明已經是決定好了的東西,但是她到現在還是居然會有一絲心軟。
她愛到累了,可仍然是愛,從沒有放過手。
只是現在她怕了,也倦了。
奢望一份真摯夢幻中的愛情太難太難,那麽多人擦肩而過,有緣無分的,有分無緣的,無緣無份的,哪怕有緣有份,又真的能保證厮守終生嗎?
幸福到底是什麽呢?即便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也不能快樂的話。
那麽幸福就不僅僅是愛吧。
也許還需要別的東西。
盛浩宇沒有看協議書,而是鄭重地拉着她的手,不讓她掙脫,“再給我一次機會,小勻,再給我一次機會。”
“你若是真的還對我有一些情分,就請給我自由。”許勻沒有反抗,聲音卻變得清晰理智起來。
不要再糾纏下去,真的不要。
“其實就算你不簽,分居兩年之後我們還是可以離婚的。”許勻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冷靜些,“只是,我不想再等了。”
她終于直視盛浩宇。
不想再一次又一次受傷下去。喜歡那個人,常常是因為他溫柔或者體貼,或者帥氣或者陽光,那麽是喜歡的東西,所以也應該是讓自己快樂的東西。
如果有一天那個人變質了,那麽就不會再有自己再愛下去的動力了。
為什麽人走着走着總是容易丢失最初的目标?
喜歡那個人是因為跟他在一起的感覺能夠讓自己快樂呀,甚至一個人要跟另一個人在一起也只是想要陪伴,想要安慰,想要一個人一直一直在你身邊。
只是為什麽,漸漸地,只變成了愛他這個人,卻不知道為什麽而愛呢?
盛浩宇的手有些僵硬,韓月曾經對他說:“你只考慮着自己,你失去了她你不甘,你痛苦,你悔恨,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她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她為你哭過多少次!難道只是因為女人感性,那麽眼淚就不值錢嗎?你的痛苦就是痛苦,她的痛苦就不是痛苦。如果有一天她不再愛你了,你到底憑什麽讓她跟你在一起? ”
與此同時,許勻有些冰涼的手再次從他手裏抽了回去。
盛浩宇吸了一口氣,拿起水筆,剛要落筆的時候卻還是頓了一下。
有些顫抖,但他閉了閉眼睛,很快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看着他終于簽下了名字,許勻覺得自己連着心的地方好像就根經脈從此割斷了一樣,再也回不來了。
但是她只是靜靜看着,無法分清失落和輕松。
面對自己曾經深深地,深深地愛着的人,居然也可以這樣的木然。
沒有解釋,沒有因果,沒有得失,沒有對錯,他們之間已經徹底地……結束了。
許勻在韓月的幫助下很快又找了一份工作,也租了一間新的房子。
好像從新有了一個新起點,周圍的一切都是新鮮的模樣,韓月照顧到她這個“病人”常常和她一起出去逛街購物,漸漸地,許勻覺得那段經歷很快可以在自己的生命中抹去。
這段時間,張遠一直陪伴左右。
韓月都開玩笑說,可以讓他們再續前緣。許勻總是笑笑不予作答。張遠的心思她明白也很感動,只是現在真的還沒有心情想這個。
墓碑前。
許勻在這個幾乎已經站了一個多小時,仍是有些無法接受爺爺就這樣離她遠去的事實,但是她明白有些事情在生命中原本就無可奈何。
這幾個月來,許勻學會了常常來看爺爺,跟爺爺說說心裏話。看着墓碑上那個慈祥老人安靜的笑容,許勻的心總會很容易就會平靜下來。
也許在死亡面前什麽都不是,生命原來是這麽短,這麽短,為什麽要花那麽寶貴的時間去苛責,懷疑,貶低自己,不如快快樂樂地生活着。
風把她的長發吹起來,天氣已經有些冷了。
許勻穿着一件黑色的連衣裙,眼前的她仿佛一瞬間從一個單純的女生長大成人,眼裏有了更多看不清楚的滄桑和沉澱。
天空忽然陰了一塊,許勻擡頭看。
張遠撐着傘不知什麽時候站在她旁邊,“快下雨了。”
許勻點點頭。
“我送你回去。”
許勻望向張遠,張遠的笑容溫潤而安靜,“我答應過爺爺要一直照顧你,小勻,讓我照顧你好嗎?”
許勻太大反應地轉過頭,盯着爺爺的相片,“我結過婚。”
“我知道。”張遠笑笑,拉過她的手,握在手心中,“但、那又有什麽關系?我喜歡的人只是你。”
張遠攬過她的肩,“所有的事都已經過去了,不要在挂懷了。讓我們回到原來吧。”他不計較她曾經的堅決和傷害,也不計較她現在心中愛的人到底是誰。
只是因為自己一直喜歡她,所以想站在她身邊保護她。
“好。” 沉默了很久的許勻輕輕地回答。
看着爺爺相片的眼神也漸漸清淡起來,似乎霧氣都慢慢散光了。
把頭靠在他的肩上,他的身上有種淡淡的味道,讓人一直很安心。
如果把那段記憶切除,把那個人從自己的生命抹去,會不會還能夠回到當初的純淨無暇?她從來沒有試圖記起,也從來沒有試圖忘記。
好像明明知道,那個人和那段時光就深深隐匿在自己的腦海內,仍是帶着隔岸觀火,漠不關心的态度面對着。
偶爾會想起,但很快會被腦海中的洪流沖散。那些瑣碎的事物一直讓心變得簡單而幹淨。和張遠在一起的日子,沒有驚心動魄的激動和忐忑,卻有着如同空山新雨般的随和和簡單。
她畢竟已經不是小孩子,不是曾經勇敢到可憐,為愛付出一切的時候。
在面對着喜歡與不喜歡,愛或不愛的問題上,看到的不僅僅是自己單純的心意,也或者有別人的體貼與關懷,也或者有相處的融洽和矛盾。
學着放開心胸去接受一切,把原來自己杯子裏的水倒出去,才能接受新鮮的液體。
在和張遠再次相處之後,兩個人居然有種“老夫老妻”般的默契,對于他們的複合很多朋友也抱着支持和贊賞的态度,甚至張遠的爸爸媽媽對許勻也依舊很好。
許勻知道自己是幸運的,能夠碰上張遠,還有那麽好的一家人。
只是關于盛浩宇,自從那次咖啡館簽字離婚後,許勻就再也沒有看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