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再次回到當初的那個“家”裏,許勻并沒有太多的感觸。
這裏幾乎沒變,一樣的冷清和單調,卻一直很符合他的風格。
說實話,她真的沒有怪過盛浩宇。是自己一股腦地要撲上去的,沒有任何人強迫她,而自己當初喜歡的盛浩宇不就是那樣尊貴而專橫的脾氣嗎?
有什麽好責怪的?
她用過自己全身心的力量去愛他,她沒有後悔過。
許勻剛剛扶着他進門,王嫂就走了過來,“先生你怎麽又喝醉——”看到許勻卻是一驚,繼而展現笑容,“太太,你回來了!”
其實以往都是陳優送盛浩宇回來,或是司機送他回來。雖然陳優很好,可是王嫂還是比較喜歡許勻。
太太?
久違的稱呼,許勻扶着盛浩宇微笑:”王嫂,他喝醉了,我送他回來。”王嫂點點頭,但并沒有去扶過盛浩宇,只說道:“太太回來就好了。先生這些日子一直都想着太太,每個晚上都喝酒。夫妻總有吵架的時候,床頭打架床尾和,不要再争一時之氣了。先生也可憐,太太還是回來吧。”王嫂邊說着,邊領着許勻進了盛浩宇的房間。
進了這間卧室,許勻才發現,整個卧室的布置一點都沒變。
房間拉着厚重的窗簾,有一股隐隐約約的酒味,很快地,許勻就在床頭看到了好幾個空着的酒瓶,還有那對公仔娃娃,但是枕頭旁邊确是許勻和他的一張合照。
合力跟王嫂把盛浩宇扶在床上睡着了,許勻看了看酒醉的他,又看了看四周。
好久不見的房間。
她和他在這裏度過了多少個夜晚,有過歡樂也有過痛苦和絕望,到現在卻仿佛夢境一場,他還遺留在那裏嗎?
許勻沒有繼續想下去,理了理發絲,笑道:“我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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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走啊,太太,你不打算回來了?”
許勻搖搖頭,“我要結婚了。”
王嫂怔了怔,睡在床上的盛浩宇似乎極不安穩,忽然念了一聲,“小勻……”
許勻和王嫂都回過頭去看,王嫂說:“何必要搞成這樣呢?夫妻之間哪還有什麽大不了的事,我看先生也是真心對太太,為什麽你不給他一個機會?”
對于外人,有些內情真的是不足道。
許勻沒有說什麽,王嫂很快地嘆了口氣,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快步走出去了。許勻沒防備地忽然聽到門咔嚓一聲關上了。
許勻走過去敲了敲,外面卻只傳來了王嫂語重心長地聲音,“太太,您還是跟先生好好談談吧。明早我回來開門的。”
“王嫂,王嫂……”許勻拍着門,腳步聲卻漸漸地遠去了。
許勻無奈,沒有想到王嫂居然也會如此管閑事。每個人都想着“寧拆一座廟,不毀一門親。”可是兩個人在一起是不是真的快樂就不管了嗎?
許勻右手搭住左手手肘,走回去坐在床邊。
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靜靜凝視着他的睡顏。
其實他睡着的樣子十分的溫和,像是童話中被巫婆試了法術的王子,但只要他的眼睛睜開,就像是能把所有人的心思都洞穿的王者,有一種自然而然的威懾力。
嫁給他的那個時候的幸福其實很簡單,只是想和他在一起,想待在他身邊,甚至只是看着他吃飯,睡覺,說話的樣子都會忍不住悄悄去按住砰砰亂跳着的心。
那是一段最美好的時候,因為所愛的人,因為他所有的一言一行而悸動。甚至沒有理由,沒有場合和條件。
可漸漸地,居然發現自己和他合不來……
其實她明明知道,适合他的不是自己這樣的女人,适合自己的也并不是像他那樣的男人。可就算明明知道,也還是義無反顧地沖上前去了。
也許這才是真正的愛情最美妙的地方,也是最毫無章法,最讓人覺得可笑的地方。
她忍耐了很多,被別人看作是軟弱無能,被別人看作是膽小無用,她都認了。甚至被一些雜志說豪門情節,貪慕虛榮,被一些自主獨立的女性說為了愛情沒有人格,沒有尊嚴,她也只是笑笑不予置評。
有什麽好說的話,沒什麽好說的吧。
每個人都需要愛情,受傷并不是那麽難忍的事情。
在自己愛人身邊才會受傷,在自己不愛的人身邊根本就不會真正切實的傷害,因為根本不會計較。
自己就是喜歡他,有什麽辦法。
不吃一塹,不長一智。
愛總是要等到不愛的時候才能分得清有多愛。
好像愛的理論總是一大堆一大堆的,你要愛一個人你要怎樣怎樣,其實憑着自己心去做就可以了,連受傷都是一種值得擁有的銘記,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夠讓你刻骨銘心。
大多數的時候,我們只是和成千上萬的人擦肩而過,互不相識。
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突然變得這麽感性起來,許勻笑了笑,給盛浩宇掖了掖被角,趴在床邊,漸漸有些困意。
她總是覺得不後悔的,也從不提醒自己回頭看,是這樣,那就這樣吧……
不知是窗外的高陽刺激了眼皮還是叽叽喳喳小鳥的叫聲使得她從睡夢中醒過來,眼睛還有些朦胧的,但唯一的感覺都是身體很溫暖,有雙手臂還在自己的腰間。
許勻愣了愣,略略轉過頭去看,盛浩宇的胸膛就在她的肩膀處,他還在沉睡中,嘴角揚起一絲淡淡的笑,十分的安靜和溫柔。
許勻想不起來自己是什麽時候爬上他的床,抑或是他把她抱上床?
許勻甩了甩腦袋,悄悄牽開他放在她腰間的手,坐起身來。
衣物都是完好的,是自己睡過來的嗎?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許勻制止住了腦袋裏亂七八糟的雜念,起身穿好鞋子,拿起包,打算悄悄地離開。
“這麽快就走嗎?”盛浩宇的聲音清晰得很,坐起身,看着許勻的眼神也不像昨夜濃雲般的深烈,“吃過早飯再走吧。”
許勻抓了抓頭發,腦袋裏一時想不到拒絕的借口。
盛浩宇看着她眼神忽然溫柔起來,“待一會兒再走,好嗎?”
這樣的話讓許勻無法拒絕。
早餐是在兩個人的沉默中度過的。
這樣的尴尬讓許勻變得開始有些無所是從。
她只低頭舀着碗裏的稀粥,盛浩宇吃得很慢,卻不時地擡起頭看她……居然萬分留戀不舍這種感覺,在以前幾百個幾千個這樣的日子裏,只覺得平常而瑣碎。
可是現在,幾乎從不在這飯桌上待過的盛浩宇卻萬萬分分想要這樣的時光永遠停止下去。
手機鈴聲響了,許勻看了看屏幕,又迅速掃了一眼盛浩宇。
放下湯匙,走到一邊去接電話。
盛浩宇看她的神色大概能夠猜得到是誰打來的,他像是無所察覺地慢慢地喝着碗裏的粥。
還是不夠。
這粥的味道,一直都找不到溫暖自己心肺的感覺。
而她……卻很快就要走了。
許勻挂斷電話拿起挂在椅子後面的包,“……我要走了。”
盛浩宇站起身來,“我送你。”
“不用了——”許勻剛想回絕,他卻立刻打斷:“就送一段路。”盛浩宇迅速拿起鑰匙和身後的西裝,“走吧。”
不知道今天怎麽回事,許勻拒絕不了盛浩宇,只能點了點頭。
兩個人并肩走出門口,上了車後。
車在洪流中行駛了一段路。
不過是十幾分鐘的距離,兩個人也一直沒有說話,盛浩宇卻覺得太短。
很快,就到了一個十字路口,許勻連忙說:“在這裏放我下來吧。”
盛浩宇停下車,在許勻下車的時候也同樣開門下來了。面對着許勻,他解釋道:“我陪你走這段路。”
只是想跟她多待幾分鐘。
并肩走在一起。
很快就看到了十字路口的對面,張遠站在那裏。
他揮了揮手跟許勻打招呼,應該是剛剛約好的。看到他也沒有驚異,看來是知道。
許勻看着張遠露出微笑,停住腳步,“就到這裏吧。”頓了頓又說:“謝謝今天早上的款待,還有送我過來。”
盛浩宇低下頭望着她,許勻沒有擡起頭看他。
“好了,我過去了,拜拜。”
就好像看着她從自己身邊走到另一個人身邊一樣。走過這個人行路口,他們就再也不相幹。
張遠臉上有淡淡的笑容,陽光把他的臉襯得秀氣而幹淨,像個天使。
許勻正朝着她走過去。
一點一點離開自己。
幾乎不能接受這樣把她從自己的心中挖走的感覺,幾乎就有種沖動想要上前抱住她,求她不要走。
猛然的剎車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一輛摩托車忽然從不遠處的路口上沖出來,緊接着一輛轎車緊急剎車,車子右沖,像是已經不受控制,直直沖向走在人行道上的許勻。
許勻下意識轉頭,卻只能看到一輛銀色的車子幾乎是迎面朝着自己撞上來。
緊接着,像是天地都翻轉了一般,天空像是劈出了黑色與白色的閃電,迅猛而恐怖。
在那種刺耳而忙亂地聲音響過之後,許勻才微微睜開緊緊閉着的眼睛。
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在哪裏,連身體的知覺都像是沒有了。
周圍有恐慌的叫聲和腳步聲,許勻看着各色的鞋子在旁邊慢慢圍成圈,卻有一趟血慢慢的如同蠕蟲延向地面,許勻下意識轉頭,卻看到盛浩宇躺在地上,腦後滲出一灘血跡,而自己卻在他的懷中。
許勻被驚吓得連動都不敢動,眼眶裏卻立刻有種想哭的沖動。
他看着許勻,眼神深得像是永無止境的黑洞,布滿着柔情和最後一絲的祈求,握着她的手,用盡全力卻只能斷斷續續地說出:“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張遠從對面匆匆忙忙地趕到。
撥開人群,只看到許勻趴在盛浩宇身上驚慌失措地哭:“你怎麽樣?你沒事吧?你不要吓我?浩宇,你不要吓我……”
許勻是第一次感覺到了什麽叫做真正的恐懼,幾乎都要把心給撕裂開。那一刻,她真的什麽都計較了,只希望他活着,他不要出事……
救護車很快就到了。
但是直到上了車,也沒人能掰開盛浩宇握着許勻的手。
醫護人員因為怕牽動傷口,就讓許勻和盛浩宇一起上了救護車。
車子火急火燎地趕往醫院,到底醫院之後,又在第一時間迅速被推向搶救室。到了搶救室門口昏迷中的盛浩宇也沒能放開許勻的手。
醫生說很可能這是病人潛意識裏的行為,就跟求生的意志一樣,一旦放棄就再也沒有。同時他也建議讓許勻一起進去,這樣沒準還能夠增加病人求生的意志。
許勻在手術室裏一直都不敢看手術的過程。
只是一直握着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邊流着眼淚。
“血壓65/40mmHg,脈搏128次/min,呼吸24次/min……心率加快,患者失血性休克!”護士的一聲驚喊引起了許勻的注意,醫生看了看旁邊的參數監護儀,手裏的加壓的動作依舊不停。
“準備麻醉。”
“開始輸液。”
“血壓下降,40/20mmHg,脈搏140次/min。”
“血壓上升,78/51mmHg,脈搏130次/min。”
雖然聽不懂,但聽他們的語氣像是有了一些成效,然而許勻的心仍舊沒有放下來。
“不好,病人意識模糊,重度休克!”
手術還在搶救着,許勻卻越看越緊張。
“病人心跳減慢。”
她看不到手術完全的過程,只能看到醫生的手術器械換來換去,神情也越來越緊張,一個一個沾滿了血的棉球丢在白色的盤子裏。
主治醫生突然問:“許小姐?”
許勻沒有想到醫生會突然問到她,愣了愣,回答:“是。”
“跟病人說話!”醫生的聲音十分的嚴厲威嚴,“他現在需要外界的刺激激起他的求生意志。”
許勻現在的大腦完全就是一片空白,幾乎是想也不想地就脫口而出:“我說什麽?”
“想到什麽說什麽!”
張了張嘴,看着手術臺,她低下頭,極力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浩宇……”許勻聲音慢慢清晰起來,“……還記得我們小時候嗎?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大概不記得了吧。我當時才十五歲……
“後來,我不敢相信你居然真的娶了我。你昨天晚上對我說,你從小就喜歡我了……可是為什麽我不知道……”
許勻的眼淚一直都沒有止住。
“要是你肯早一點告訴我,那該多好。也許你沒法想象到我有多喜歡你,在大學的時候我就會常常想起你,吃飯的時候,睡覺的時候,無論做什麽事的時候,突然就會想起來,然後再告訴自己說,你跟我是不可能的……”
“我一次一次逼忘記你,反而記得更深。有時候還一次又一次地在紙上寫下你的名字,然後又一點一點的撕掉。在報紙和雜志上你跟一個又一個年輕漂亮的女明星在一起,我總是裝作漠不關心,可還是會介意,介意你跟那麽多那麽多的女人在一起……”
許勻閉了閉眼睛,突然感覺到他的手指微微動了一動。
緊接着傳來了護士驚喜的聲音,“病人恢複心跳了。”
許勻也大大舒了一口氣。
“不要停,繼續說!”
許勻點點頭,繼續說下去。
緊張的四個小時過去了,手術很成功。
在搶救過後,盛浩宇就被推進了加護裏,許勻終于解脫了出來,走出搶救室門口的時候覺得整個人都虛脫了,盛浩宇的爸爸媽媽,盛念庭陳優等等都來了。
但是在聽到盛浩宇進了加護病房後立刻蜂擁過去。
一直等在手術室門外的只有張遠。
張遠看着有些精疲力盡地許勻,關心地上前問道:“怎麽樣?你還好吧。”許勻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眼裏仍有欣慰,“他沒事了。”
張遠靜靜伸手抱住她,撫摸着她的長發,心裏默默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