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七章

暗夜下的碼頭,靜得只能聽見浪打江面的聲音。

虞晴把車停在了正對着江面的空地上,看了看已經躺在保姆車最後一排的花放,拿着裝滿了錢的牛皮紙袋,開門下車。然後倚在車前蓋上,悠悠地點上一根煙,熟練地吐着煙圈。

“阿晴。”

聽着熟悉的聲音,虞晴掐滅了煙頭,轉身對着聲音的來源。眼前的男人早已沒了往日的風度,白色的襯衣黑漬斑斑,原本會梳得一絲不茍的頭發如今也淩亂不堪,夾雜着數不清的白發,還真是狼狽啊!

虞晴很想大笑三聲,笑他活該如此,笑他罪有應得。可是轉念一想,有什麽用呢。他--秦一琅這一生似乎在不停的上演着這樣的戲碼,先是靠着坑蒙拐騙風光一時,緊接着被識破,然後狗急跳牆跑路。她已經記不清楚,他曾經到底演過幾次這種惡心的跑路情節。她只記得頭一次他便卷光了姐姐的所有積蓄,從此小放沒有了爸爸。

可能是虞晴的眼神太過犀利,秦一琅有些心虛,帶着些頹廢感概着說:“這個時候也只有阿晴你不會害我了。”

虞晴冷笑:“

你怎麽知道我不會害你?我早就報了警,還帶來了三輛警車,全是來抓你的,通輯犯。”

雖然現身之前,他已經仔細觀察過周遭的環境,也确認了虞晴的車後并沒有尾巴,可聽着她半真不假的話語,仍舊警惕地掃過四周,再次确定并沒有異常,才幹笑着道:“你不會,為了你姐姐和小放你也不會這麽做。”

虞晴的腦中砰砰砰斷了三根弦,抽了抽面皮,指着他罵道:“秦一琅你這畜牲不如的東西,你不配提我姐姐。”

“是,是,是,我是畜牲,可一夜夫妻百日恩,如果你姐姐現在還活在世上,她肯定不忍心見死不救。”

虞晴還想接着罵他,

可是罵他有用嗎?像他這種不知廉恥的男人最不值錢的東西便是面上的那一張皮,更何況還有花放交待的正事要辦,她穩了穩情緒,嗤笑一聲道:“好一個一夜夫妻百日恩啊,你現在的處境是誰造成的?還不是那個與你有一夜夫妻之恩的小老婆嘛!你怎麽不去求求她看在往日的恩情上放你一馬,顏家的本事你又不是不曉得,弄死你就是掐死一只螞蟻,放了你更是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事情。說來聽聽,你到底幹了什麽,顏家才舍得不要你這乘龍快婿的?”

“阿晴快別說笑了,我這輩子都不想再和顏家有什麽瓜葛了。”秦一琅的臉色發白,

臉上的表情也很是糾結,就像是回憶惡夢一般。不,不是像,這根本就是一場惡夢。他倒抽了一口涼氣,“阿晴,實話跟你說吧,就是你再借我一百個膽子,我秦一琅也不敢招惹姓顏的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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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敢?那還抱着人家的兒子說是你自己的兒子,還跑上門勒索人家兩百萬……”

“不,不是這樣的。”秦一琅打斷了虞晴的話,“我沒說謊,兒子真是我的,但是那孩子的媽媽不是顏家那小妮子。我要是禍害了那小妮子,早在六年前我就喂了海江裏的魚了。”

“什麽?”虞晴驚呼。和她一樣驚掉了下巴的是車裏的花放,他覺得自己的大腦已經枯竭,以至于根本不能思考,也無法消化這不可思議的震驚。他只覺渾身冰冷,下意識握緊了雙拳。

“那孩子的媽媽究竟是誰?”車外又傳來了虞晴的問話,雖然停了許久,但仍聽得出來她聲音顫抖。或許是一個女人的直覺,一個答案在她腦海呼之欲出,她急于求證,這可能關系着花放後半輩子的幸福。

“…是…那小妮子的…媽媽……”忍了又忍,秦一琅遲疑着說出了口。

真的和預想的一樣,虞晴卻仍舊驚愕地張大了嘴,沒有一個詞語可以形容她此刻如被蔓草纏繞一般的複雜心情,腦海裏卻不斷浮現着池小喻倔強的臉,還有那雙和她姐姐一樣擁有着柔和又堅韌的黑色眼眸,而不同的是那雙眼眸似乎比她姐姐的更加幹淨明亮。

虞晴抖着手,将牛皮紙袋扔在了秦一琅腳下,用盡了所有的理智克制着自己的怒火,從牙縫中甭出了一個字:“滾。”滾的越遠越好,她這輩子都不想聽到這個肮髒的人的名字,也不願看見他肮髒的臉,更不想聽到他讓人作嘔的聲音,她怕她真的會忍不住吐出來。

“砰”的一聲,保姆車的後門突然打開,像寂靜的夜裏忽然綻放的煙火,帶着暴怒從天而降。

吓得秦一琅頓時一激靈,下意識往後一縮。

“小放……”待看清楚了從車裏走出的人後,他高懸的心突然放下,緊接着卻又覺得很是愧疚。

有的時候,人的情緒是很莫名其妙的一種東西,

就像秦一琅,從不知內疚為何物的他,卻在面對花放的時候手足無措。也許因為他是他的第一個孩子,也許因為他們共同生活過一段時間。大概是兩年?還是三年呢?他不記得了,卻使終無法忘懷那一年他剛剛學會叫爸爸,他激動地抱着他轉了三圈。原來他也有過為人父的自豪。如果那個叫鬧鬧的孩子也叫他一聲“爸爸”呢,他還會找回當年那種喜悅的心情嗎?可是他卻殘忍地利用了那個被他抛棄的無辜孩子。

秦一琅使勁甩了甩頭,有些東西他不敢深想,也不能深想,可是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想他仍舊會那樣做。

“小放,你來送我嗎?”秦一琅看着花放面無表情的臉,琢磨不透他的心思,小心翼翼地問他,似乎有些異想天開的味道。他那麽恨他,又怎麽會來送他呢?可是雖然機會很渺茫,但他仍舊抱了一絲幻想。萬一真的是呢……

秦一琅忽然激動了起來。

而花放也忽然伸手揪住了他的領子,居高臨下地瞪着他的臉。

“都說兒子打老子是要遭雷劈的,”花放的臉上挂着不明所以的笑,似乎很開心,又似乎很傷心。

“可我不怕

。”停頓了一下,他說。緊接着,一拳揮在了秦一琅的臉上。

秦一琅哀嚎着翻滾在地。

一旁的虞晴驚叫了一聲。

花放又一次揪住了秦一琅的衣領,将他從地上拽了起來,又一拳朝着他的面門打下。“第一拳是打你生他不養他,第二拳是打你不養他還利用他。”

看着秦一琅再次翻滾在地,花放的眼中滿是厭惡,深吸了一口氣,語氣清冷:“好了,你記住了,從此你和他再不相欠,他……再也不是你兒子了,以後再也不許你來找他。”

花放拉着虞晴的胳膊将她塞進車裏,然後猛打方向盤,掉頭絕馳而去。

看着飛馳如閃電的汽車消失在自己眼前,秦一琅踉跄着爬了起來,眼中無神,喃喃自語:“放心……再也…不會回來了……”

一路無話,花放将虞晴放在她所居的公寓門口,便準備離開。

這時,虞晴才猶豫着問他:“小放,你打算怎麽處理?”

還能怎麽處理,他需要反思自己的态度問題,而某人則需要被打屁股,然而比

這些更重要的卻是現如今要如何找到某人。當然,這些是不能說給虞晴聽的,花放輕輕摸了摸鼻子,安撫道:“小阿姨,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說完便潇灑離開。

花放似乎重拾了自信,虞晴卻仍舊擔憂不已,他知道自己想要的,那她呢?還有她身後的顏家。有時候,勇往直前的後果是撞的滿頭血包。虞晴知道他不怕,可她卻怕他痛。

離開了虞晴的公寓,花放不想回家,漫無目地的上了高架橋,接着又下,轉悠了一圈,

決定去反思,就在池小喻家樓下。那個看似簡單又溫馨的小家現如今漆黑一片。顏行一來接她走的那天,他僞裝的很好混在嘈雜的人群裏遠遠地看着,當時的自己好像是心如死灰,竟然沒有半點沖動想要沖出去攔下她。而此刻他卻異常懊惱,搞不清楚是懊惱自己對她的不信任,還是懊惱自己面對突如其來的打擊所表現出的消極态度。如果從一開始,秦一琅沖出來的時候,他能夠第一時間擋在鬧鬧的身前……

花放擡手給了自己一耳光,他居然忘了他對她的承諾,他說過會保護鬧鬧不傷害鬧鬧的,卻混蛋地發出了要求做親子鑒定的新聞,她一定傷透了心。

淩晨一點,花放撥通了許生的電話。

“喂,給我李水晶的手機號碼。”花放的腔調淡得就像午夜索魂的幽靈,又空寂又虛渺,顯得異常的詭異。

這聲音太過提神,刺激的許生立馬從混沌的抱怨中驚醒過來,結巴問道:“現……現在就要?”

“沒錯,就是現在。”百年不遇的,花放很好脾氣的再次強調。

“可是,現在是半夜,半夜打擾人睡覺是很不禮貌的事情。”

花放冷哼一聲:“怎麽,你有意見?”

許生立馬覺悟:“沒…沒有,你稍等。”縱然相隔很遠,沒有生命威脅,然,許生始終不敢正面挑戰的是花放的耐心。所以,親愛的水晶姐,你自求多福吧!

淩晨兩點半,好容易才陷入夢鄉的池小喻被手機鈴音吵醒。為了避免被人騷擾,她前幾天便換了手機號碼,她的朋友原本就不多,可以完全相信的少之又少,是以目前為止知道她新號碼的除了幫她買號的顏行一以外,便是李水晶了,再是以,現在會打電話的肯定就是李水晶。

拿起手機一看,嘿,還別說,猜錯了,竟然是沒有署名的陌生號碼。池小喻皺皺眉,摁通了電話,聽到那廂的聲音後,眉頭皺得更深了。

“小喻啊,救命啊!”

竟然還是李水晶。只是這三更半夜的唱的是哪一出啊,喝高了吧!她活得還真是灑脫。池小喻嘆息:“怎麽了,喝迷糊了?”

“來我家吧,來救我的命。”

得,還真是喝高了。池小喻軟聲勸慰:“水晶啊,乖乖睡覺,別鬧了啊,我明天再去你家找你。”

李水晶狂躁了,“池小喻你給我聽好了,我沒喝高,我什麽酒都沒喝,連江米酒都沒喝,我清醒着呢!求你了,來我家吧,就是現在,你要不來,我沒法活啊!”

“什麽跟什麽呀,亂七八糟的,趕緊睡覺。”池小喻哭笑不得,擡高了聲音假裝訓斥她。喝高的人都會說自己沒醉,就像犯了錯誤的人們,最常幹的事情就是死撐着臉面打死打殘也不說自己有錯。

李水晶真的急了,叫道:“池小喻,你現在要不來,就等着明天給我收屍吧!”

“啪”一聲,電話挂了。

這氣勢太兇,震得池小喻直發愣。

而,那廂的李水晶卻開始發虛,尤其是看見随意窩在自家沙發裏,随意摁着搖控器的男人。怪不得許生那麽怕他,原來他有讓人害怕的本錢,不需要言語,一個眼神一個動作足以秒殺一切。鴨梨山大啊!

李水晶毫無形象的打了個大哈欠,含糊不清地說:“那什麽,電話已經打過了,明早還得開店呢,我能進屋睡會嗎?”

花放沒有說話,只擡頭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大門,轉頭繼續盯着電視。

好吧,他的意思她明白,就是說池小喻不來她是絕對睡不成覺的。李水晶哭喪着臉,自我安慰道:沒事兒,其實午夜場的電視劇是很好看的。”

這時,電視畫面卻啪一下瞬間消失。花放呢仍舊保持着先前的姿勢,慵懶的像一只大型貓科動物,半眯着眼睛,時刻準備撲向獵物。

李水晶抽了一下,很明智的選擇禁聲。

池小喻想了又想,覺得李水晶太過反常,實在是放心不下,便穿好了衣服,留了張字條,匆匆出門。

當可愛的敲門聲響起時,李水晶熱淚盈眶,直接撲了上去。“小喻,我終于能睡覺了。”

池小喻還沒弄清是怎麽一回事,便瞧見了一雙透着清光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就和夢裏的情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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