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李由桢領了督軍的名頭,其實只是挂個名,每日想方設法找樂子,軍務自有經驗豐富的詹飛揚、吳恪一幹将軍處理,想來是十分妥帖的。可今日所見所聞,讓他震動了。從前他未曾留意身邊的平頭百姓,在他看來,這些人就跟會說話的牛馬一般,任憑驅使,沒想到他們也有眼睛,會去看;也有耳朵,會去聽;還會思考取舍。若所有的人都想着投奔楚國……

李由桢目光又落到空蕩蕩的算命攤子處,忽然萌生個念頭,對青藍說:“走,咱們去朗州。”

“啊!不是今日去鄂州嗎?”青藍吃了一驚,顯然自家殿下是受了剛才那事的刺激,想去查探敵情。可朗州在楚軍控制之下,若殿下身份暴露出了岔子,事兒就大了。

李由桢向來不怎麽聽勸,此時已上了馬,調轉馬頭朝西去了。青藍心下着急,忙讓一個口齒伶俐的親衛回岳州城送信,自己跟上李由桢。

朗州城在岳州西南,李由桢一行在路上換了衣帽,将近傍晚時分到了朗州城下,此時城門已關,他們只得在城外找個村莊農戶家過夜。好在此時朗州城新來的将軍孫良重金招兵,周遭有不少想來投軍的人借宿。

次日一早,衆人整理完畢。李由桢沒再做主,由一個有獨自出游過經歷的親衛出面給農戶談住宿的價錢,掩人耳目的借口也交給了他。在這些方面,李由桢已經深刻意識到自己這幹貴胄子弟的不合時宜,索性不再插手。

招兵的攤子就設在城門外空地上,等李由桢他們到時已排了老長的隊。見狀李由桢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一邊是岳州兵強搶兵丁逼得人逃走,一邊是這麽多人主動投楚軍。心緒繁雜地被親衛擁在人群中看招兵告示。

“入伍即一兩銀子,會兵器者二兩,水性佳者二兩,鐵匠三兩,騎兵五兩……”

“騎兵這麽值錢啊!”圍觀的人感嘆。

“北邊都騎馬,自然騎兵精貴。”

“早知我也學騎馬射箭了!”

“窮得馬都買不起,還騎馬,回家騎你家堂客去吧……”

衆人哈哈大笑。

李由桢一聽,莫名其妙的好勝心又起來了,說:“我們也去應招看看,看咱們到岳州軍中能當個什麽官兒。”他心說輕而易舉也能弄個騎兵頭頭吧,等到衆人被他不凡的騎射功夫折服,再不屑地揚長而去;或者組建一支騎兵,讓楚國出錢出力,再一股腦帶回大周去......李由桢設想了一下那時的場面,覺得很舒爽。

于是他們一幹人都去報名應招騎兵。

李由桢昂首走到招錄攤子前,剛要上馬,結果中間的考官道:“不錄。下一個!”

李由桢問:“為什麽不錄,我都還沒上馬!”

考官睨他一眼,不耐煩地說:“臉太白,不錄!”

???

李由桢被這個回答震驚了片刻,還沒回過神,就聽考官道:“下一個也不錄!再下一個!”

同樣被拒的是青藍。

青藍問:“為什麽?”

“嘴太大,不錄!話多。”

!!!

“我都沒開口!”青藍眼睛都快氣歪了,義憤填膺地說道:“你這樣瞎搞,能幫楚國錄到好的騎兵苗子嗎?能訓練出一只英勇善戰的騎兵隊伍嗎?對得起主将的信任、人民的期待嗎?對得起朝廷的俸祿嗎?啊?......”

“來人啊,這裏有人鬧事!”那考官根本不理他,轉頭喊人。

李由桢原本也氣,可聽到青藍被拒的原因,頓時覺得自己被拒的原因還不錯,看有兵卒聚過來,鬧開了面上不好看,趕緊拉着青藍走了,他還安慰青藍“不要同那人一般見識,他是嫉妒嘴沒你大。”

兩人互相寬慰了一會兒,卻聽身後一陣歡呼。

“孫将軍任命高敢為哨官!”只聽那考官高聲唱到。

是今日招兵第一個給了官職的。

李由桢和青藍一聽,趕緊到人群中去找,原來大頭的大名是高敢。尋來尋去,果然在已招錄的新兵中找到了笑得嘴角快咧到耳朵的大頭,想來是大頭得了信趕來了。

這就很氣人了。

李由桢也懶得跟大頭相認,轉頭擠出了人群,不料還有不少人往裏擠,饒是有青藍等人幫忙,也擠出了一身臭汗。

初春的天氣多變,昨日晌午還有寒意,今日太陽才出來,已覺得暖融融的,這一番折騰,越發燥熱。

李由桢騎在馬上回望,目光從喧鬧的人群移到着高大堅固的朗州城東門城牆,牆上還能看到幾處新磚,顯然是被火炮損毀後又修補上的。他不由得蹙了蹙眉,暗下決心:一定要奪下此城,活捉孫良,一雪‘此’恥!

李由桢見此時城外紛亂,可城門緊閉,城頭上士兵往來,俨然有序。他知是難以混進城去了,只好帶着人繞城查探。

朗州城六個城門,上南、下南、平南三門皆臨沅江,沅江水闊,今年汛期來得早,此時江水洶湧。周軍以騎兵和步兵居多,水戰本就不行,從水面攻城幾乎不可能。

李由桢朝北方遠眺,那裏是陽山,隐約能望見起伏的山脈,看高度好像并非高不可攀。

等李由桢跑到山腳下一看,登時笑了,不知該說這朗州城選址刁鑽,還是老天實在眷顧此地。陽山是幾座小山連綿而成,除開主峰其餘山峰山勢皆和緩,但這幾座小山一字排開,峰頭貼峰頭,跟個屏風一樣,把山脈兩坡所有去路堵得結結實實。若費勁繞過陽山,山腳下卻又是一汪極寬闊的大湖,這怎麽行軍?

李由桢跑了大半日,得了這麽個結果,越發覺得攻克朗州城難,可還不死心,棄了馬,帶一隊人往山上去。

太陽高挂,陽光已有些刺眼。在山下時有山林掩映還不覺得,等到了山腰,樹木漸稀,太陽的厲害就顯現出來了。

李由桢一身大汗,口幹舌燥,仰頭望去,只見山巅上竟有一座朱紅色的廟宇,山青天澈,這一抹高高在上的赤色讓人敬畏,也實在漂亮。

他朝山頂一指,說:“廟裏有吃有喝,吃飽喝足睡一覺再下山。”

衆人眼見有了希望,攢足勁兒上了山頂,推開廟門,卻不見一個和尚,有人癱倒在地,說:“朗州打了好幾仗,城裏人都出不來,周圍人都逃了,哪裏有人上山供養這廟裏的和尚,八成是都跑了。”

一人摸到柴房,發現水缸中還有半缸水,歡呼一聲,引來同伴,大夥兒圍着水缸牛飲。有人給李由桢找了個破碗,舀了一碗水遞給他。

李由桢的手指剛碰着碗沿兒,背後木門“哐當”一聲被踹開了,這瓷碗便沒接住,“咣當”碎在地上。

衆人扭頭去看,只見門口立了個叉腰怒目的胖道士。

那道士本一臉怒色,見門內藏了這麽多人,吃了一驚,他反應很快,叉在腰間的手十分自然地擡到胸前行了個單掌禮,慈眉善目地道了聲:“阿彌陀佛,衆位施主請慢用。”

禮行得像那麽回事。

可一個道士行佛家禮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見他腳下要溜,這幾個兵上去就把他撲倒在地,管他是道是佛,先抓着再說。

這群人裏就李由桢一個人還沒喝上水,他自去找個瓢,一氣兒喝了三瓢。

那道士被壓得臉都紅了,指着李由桢說:“龍龍龍……”

李由桢慢悠悠轉身,蹲在他跟前,笑眯眯的問:“故弄玄虛,啊?神龍見首不見尾,啊?踏破鐵鞋無覓處,啊?”他臉色忽一變,把瓢一摔,喝道:“少來這些虛頭巴腦的,本王宰了你!”說罷站起身,笑着吩咐道:“把人綁回去!”

此行總算有點兒收獲。

胖道士被五花大綁帶到江邊,江風潇潇,讓他生出不好的預感。

李由桢蹲在江邊,甩了甩手上的水,似是自言自語道:“到底入春了,這江水還不夠涼了。”說罷回頭沖胖道士一笑,說:“對你來說是個好消息。”說罷手插腰帶,懶洋洋說了句:“開始吧。”

胖道士驚悚地看見三個小兵朝他走來,一人在他腳脖子上系了一根繩子,另外兩個一邊一個夾着他把他拖到江邊,他叫到:“這是要做什麽?你們還有沒有王……”“法”字被江水吞沒,衆人沒聽見。

李由桢看着岸邊的線盤越來越短,笑着比了個手勢,自有人扯住那一直随着胖道士往水裏鑽的繩頭。

“拉。”等了片刻,李由桢下令,衆人扯着那繩子把胖道士又從水裏拽出來。

這道士竟然會閉氣,從水中出來人還清醒得很,邊咳嗽邊喊:“你們殘害百姓……”話沒說完又被一頭紮進水裏,這回嗆着了,再從水中出來,明顯氣不足。

李由桢拖長了音說:“放~~~”

“別別別!”道士忙道,“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啊!”

“你是如何知道我是誰的?”李由桢問。

道士猶豫:“這……”

“放!”

“別!”道士高喊着又落入水中,這回再出來人已經徹底老實了,不等李由桢問,他說:“我有心追随殿下,聽聞殿下南下鄂州,便在鄂州城門口算了兩個月卦,有幸見了殿下一面,才認得殿下的。之後又跟着去了岳州。”

他咳嗽了下,而後飛快地說:“我并非有心戲弄殿下,只是怕我人微言輕,難以取得殿下信任,才出此下策。哦,若殿下今日沒來陽山,我明日也打算下山,來投奔殿下了,真的,出家人不打诳語,不然天打五雷轟!”

李由桢聽得一笑,說:“你到底是道士還是和尚?”

胖道士說:“吃江湖飯不容易,我就混口飯吃,談不上道士、和尚,我不過是鄂州城中的一介百姓,姓馮,名光,自幼行走江湖,聽聞殿下來此,特來投奔。我是真心追随殿下,願為殿下舍身赴死肝腦塗地,請殿下收下小人!小人必定對殿下言聽計從,讓我往東不敢往西。”

李由桢讓人把他拉起來解開繩子,借着月色看這人額頭上竟翹起一皮,撕下一看,這馮光竟是個二十五六的年輕人,見僞裝被撕下,頓時沖李由桢讨好地笑了笑,說:“年紀大看着穩重,生意好些。”

李由桢頗無奈地笑了,把假皮扔回給馮光。

青藍此時來報:“殿下,山下似乎有一隊人馬往山頂來,大約有二三十人。不知是尋常巡邏,還是察覺了什麽。”說完去看馮光。

馮光趕緊道:“這山上有什麽好巡的?只夏秋怕起山火會來幾個人随便瞧瞧。八成是發現你們了。”

李由桢只得帶了衆人,從另一條小路下山,即刻趕回岳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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