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一場秋雨鋪天蓋地落下來，戰火的餘熱被澆得涼透，迅猛的大雨把大地沖刷得幹幹淨淨。

李由桢一雪前恥，欣慰之餘略有惘然，兩根指頭夾挂着酒壺窄頸，半醉不醉地瞅着酒壺出神，與周遭熱鬧折騰的場景不太搭。

李由桢左右一看，發現不見了宋瑤，心下警醒，借口出了主帳，外面雨小了許多，纏綿不斷，落在地上、帳篷上，耳邊是沙沙一片輕響，帳中熱鬧仿佛一瞬間就隔得遠了。

李由桢一路問過去，最後在陽山上找到了宋瑤----只有她一個，舉着一把油紙傘立在雨中。

“你怎麽到這裏來了？”李由桢問。

“那些扮作流民的細作，也沒有逃出來，是嗎？”宋瑤問。

李由桢滿耳是嘈雜的雨聲，沒有聽清，走到宋瑤身後，脫下披風順勢把她摟進懷中。

宋瑤遙望着月下的城池，忽然問李由桢：“你為何從來不問我是誰？”

李由桢覺得今晚宋瑤有些奇怪。

宋瑤輕輕笑了一聲，說：“我想說給人聽，我從哪裏來，我的親人，我的傷心，可沒有人願意聽。我太輕了。大家都在比誰更強，得到的就越多，哪裏會考慮像我這樣的人在想什麽。”

李由桢疑惑地看着宋瑤，問：“你怎麽了？”

宋瑤推開他的懷抱，看向他的眼睛，可惜天太黑，又沒有月光，睜大雙眼，離這樣近，只有兩點幽幽的亮，也看不出什麽。

黑夜裏，一滴淚落在了李由桢手背上。

李由桢輕輕擡手攬住她，拍着她的背，道：“好端端怎就哭了呢？不哭了，再哭臉哭花了，就不漂亮了，不漂亮了，除了我可沒人願意要你了，那我就只能賴着你了啊......”

不料宋瑤久經磨難，不怕艱難冷遇，卻受不住這樣稚氣的哄騙，抱住李由桢，不禁淚如泉湧。

李由桢不知宋瑤痛哭的緣由，不好安慰，只得任由宋瑤哭。

此時雨勢漸大，一陣山風把雨吹得橫漂進傘下，兩人濕了半邊身子。李由桢見狀索性彎腰把宋瑤扛到肩上，扔了傘，大步流星往帳中去。

燈下一看，宋瑤雙眼紅腫，鼻頭也通紅，滿臉淚痕，真像他從前養的那只幼貓，不禁又心疼，又好笑，想拿手帕給她擦臉，摸遍全身沒找見，只得用袖子在她臉上抹。

宋瑤抹開他的袖子，到懷裏抹了半天，拽出一連串七零八碎的小物件來，索性也懶得找了，用自己的袖子擦淚。就這片刻功夫，等她扭頭一看，李由桢已脫了濕衣，不知從哪裏扯出一條舊鬥篷，往她這邊來，給她頭上身上的雨。

忽然李由桢用一根手指點在她後心，說：“你既跟了我，這裏就只能有我一個，記住了？”

宋瑤被李由桢順勢推得正面相對，他低下頭，看着她的眼睛，說：“只許有我一個，恩？”

宋瑤不知怎麽突然走了神。

李由桢沒有執着于她的回答，又把她緊緊抱住，越過她的頭頂，看到桌上的小烏龜，心中一動，問：“你喜歡什麽？以後我送給你。”

宋瑤忽而推開他，看着李由桢的眼睛，問：“你愛我嗎？”

李由桢臉上露出笑容，剛要開口回答，被門外大頭打斷。

“殿下，南昭國使臣來求救。說是南昭三王子一隊人在朗州城西百餘裏遭到數萬楚軍圍攻，請求殿下出兵去救。”

李由桢驚詫道：“數萬楚軍？來救朗州？怎會從西來？斥候查探了嗎？”

大頭擡眼看見李由桢抱着宋瑤，趕緊垂下眼，道：“斥候已經去探了。”

“傳令，全軍戒備，做好出戰準備。”李由桢道。

大頭忙去傳令。

宋瑤松開李由桢，知道此時不好再繼續方才的話題，給他平整了衣襟，笑道：“等你平安回來。”

李由桢抓了她的手，欲言又止，在她臉上輕啄一口，便去了。

宋瑤目送李由桢，他擦過的那條鬥篷上沾染了他的氣息，宋瑤有片刻地茫然，心中的委屈和哀怨被擔心取代，她抱住這條鬥篷，縮到床上，多少給自己一點撫慰。

秋夜的輕風中若有甜香，雨不知何時已停了，雲層後閃出的竟是一輪圓月。

快天明的時候，外面傳來人馬歸來的嘈雜聲。

宋瑤趕緊迎出門去，遠遠望見回來的士兵軍容齊整，戰旗無損，心道這是大獲全勝還是沒與敵軍相遇？

她正望着，發現隊伍中多出了一隊裝束不同的人，他們前後護衛着一輛碩大的馬車，車檐子下的鈴铛發出叮鈴鈴清脆的聲響，等車停下，打開門，從裏面彎腰出來一位白衣的年輕人，生得高挑雄偉，大約受了傷，扶着額，口中哎喲喲地叫着，被人幾乎是從車上平擡下來的。

宋瑤拉住身邊的一個親衛問：“殿下回來了嗎？可受了傷？”

親衛瞅了眼那車架，壓低聲音道：“高将軍傳了話來，殿下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不曾受傷。嗨！還數萬楚軍，千把人都沒有，就是從朗州城裏跑出去的逃兵，正巧遇到南昭使隊了，咱們人一去，人家就散了。”

宋瑤聞言放下心來，又問：“那就是南昭使臣嗎？”

“是南昭的三王子。”親衛答道。

宋瑤不便多問，退回帳內，換了衣服，清晨露重，又加了一條披風，帶些李由桢愛吃的點心、衣物去營外山包上等他。

聽親衛的說法應該沒有多久，不料宋瑤立在山上等了好大一會兒，太陽都升上老高了，才遠遠望見李由桢的大旗。

這一片都是丘陵，宋瑤站的是個山包，李由桢來的路上也有起伏的坡谷，宋瑤望見他們時，他們正走在一處山谷，宋瑤能看清他們的隊伍，可看不清人，只來回搜尋卻沒找見單獨成排的李由桢，她不禁疑惑又着急。隊伍繼續過來，要翻過山丘，再出現在宋瑤視野中時，已需要宋瑤微微仰面去望。

不多時，李由桢金燦燦的頭盔和上面的紅纓便出現了，就像皮影戲，英武的王子一點一點從屏幕下冒出來亮相。

可讓宋瑤沒料到的是，榮王殿下身邊竟出現了一個執辔并行的人----梳着高高的馬尾，帶着金冠，在朝陽的照耀下金冠燦燦發亮，烏黑的頭發活潑潑地來回掃動。

宋瑤定睛細看，那是個紅衣着甲的少女，正與榮王說話。她身下的寶馬不遜于榮王的坐騎，通身雪白，漂亮極了，就像一片雪花，又像雪山上下來的精靈。

這樣一來，宋瑤就像看了一場戲----恰好是主角雙雙登場。

因他們前面還有護衛的士兵，宋瑤只能讓到路邊，默默望着。

那少女早已看到了宋瑤，目光毫不遮掩地落在宋瑤身上。

三人碰面。

宋瑤看清這少女雖然膚色略黑，但長得十分出衆，一雙眼又大又亮，看清宋瑤時，眼波帶笑，在她和李由桢身上一轉，嬌俏活潑的樣子讓宋瑤都覺得可愛可親。

宋瑤和這少女相互打量，其實都等着李由桢介紹。

不料李由桢下了馬，轉身對大頭道：“護送三公主回營，好生安置二位貴客。”說罷徑直走到宋瑤身邊，拉起她的手，離開隊伍，兩人一馬慢慢往回走。

說實話，李由桢來牽宋瑤，讓宋瑤心中頗受用，等隊伍走遠了，問：“那是南昭的公主嗎？你讓她一個人回去，人家會不開心的。”

李由桢雖跟女孩子打交道打得不多，但年紀輕輕迎來送往，于人情世故上卻是精通的，聽了宋瑤的話，忍不住噴笑出聲，又忍笑道：“那我去送她，讓你一個人回去，你不開心怎麽辦？”

宋瑤聽完便笑了，嗔了李由桢一眼。

兩個人手拉着手，歡歡喜喜往回走。

一進主帳，李由桢就不正經了，轉身一把抱住宋瑤，半挂在她身上，道：“哎呀呀，好痛啊！你快救救我！”

宋瑤吓了一跳，趕緊問：“怎麽了？受傷了？傷哪兒了？”

李由桢抓住宋瑤的手，往懷裏揉搓，道：“這裏，這裏，還有這裏，都好痛~~~你幫我吹一吹......”

宋瑤看他胸口好好的，聽他說“吹一吹”就知道他在作妖了，想到方才自己擔心半天，他還來戲弄自己，又氣又愛，索性順勢扯開李由桢的衣領，露出白花花的肩頭，一低頭，張口咬在了李由桢肩膀上。

李由桢吓了一跳，大叫一聲：“你怎麽狗改不了吃屎啊！”

宋瑤邊擦嘴邊道：“嗯，誰讓這屎太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