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

第 35 章

宋瑤、沈雲娘和鐵铮此時正等在何永壽的卧房內。

連榮王府都敢闖,何況是這個小小的三進院子。

何永壽毫無防備地進來,看見黑漆漆的房間裏三雙亮幽幽的眼睛,吓得鬼哭狼嚎,連滾帶爬要跑,爬到門檻上,被鐵铮提溜回來了。

宋瑤點亮油燈,幽幽地說:“都是監官大人了,怎麽還用油燈?還買不起蠟燭麽?也才兩個仆人,到底是官兒了,這門面可得撐起來。”

何永壽看清三人,越發癱軟了,平複了好久的情緒,才說:“你們怎麽不出個聲,把我吓得、吓得……快背過氣去了!”

“你沒回來,房裏先亮燈,你家那兩個老家仆只是聾、又不瞎。”沈雲娘又問,“你還好吧?”

何永壽被這話問得心中一暖,因前番思量叛變的事情有些心虛,此時見他們都沒跑,還反過來找自己,越發覺得愧疚。

四人圍坐在桌邊,何永壽和沈雲娘把今日之事再仔仔細細說了一遍。

鐵铮說:“白天我在賭場,也聽說了吳恪此行回京的事。有幾種說法,一種就是衆所周知的,為了跟永嘉公主成婚;也有人說,他是因為被人排擠,成親是借口,其實是被奪了兵權,被強行踢出局了;還有人說,他是在前線出了點事,用完婚的由頭讓他提前回來,其實在暗中調查他。”

何永壽說:“尚了公主,是沒有實職實權了,只能安安心心做個富貴閑人。”

“既然被踢出局了,那還怕他做什麽?”沈雲娘道。

何永壽說:“可他還有眼睛,能認出我們;還有腦子,會想;還有嘴,會告發。”

宋瑤問:“調查他什麽?他在前線出了什麽事?”

鐵铮說:“不知道。都是傳言,不知真假。”

何永壽這時候主動舉手說:“要不,我去探探口風?若是帶兵打仗的方面,我可以找兵部問問看,我近來也認得了幾個兵部的人,雖沒有特別鐵,但關系也不錯,可以試試看。”

宋瑤還在考慮,沈雲娘開口道:“我們在吳恪身上花費這麽多時間幹什麽?早早把平陽郡主換了,管他是成婚還是出局,什麽問題都沒有了。”

有時候簡單粗暴的辦法未必不是好辦法。

只是他們這邊準備好了,可那位平陽郡主自從住進太後宮中,就未踏出宮門一步,根本沒有機會接近。

于是,問題又繞回來了,四人只能默然以對。

何永壽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默,說:“我明兒還是去問問吧。”

慣常沉默的鐵铮突然開口:“永嘉公主大婚,平陽郡主會不會去觀禮?”

沈雲娘眼睛一亮,旋即又蹙眉道:“公主府我們也進不去啊!找懷王幫忙?可如今雲娘我這身份不太方便去這樣的場合,他應該不會帶我去。”說着推了把何永壽,問:“你呢?你們衙門要送禮嗎?”

何永壽呵呵笑道:“這種事論公輪不到我們禦馬監;論私,我還不夠格。”

“那就砸錢!”沈雲娘從袖子裏抓出一把金瓜子,拍在桌上,道:“砸到能去為止!”

何永壽一聽這話,來了精神。

不料宋瑤說:“還有十來天就是親迎大禮,來不及了。而且他監官之上就是掌印、提督、監督三大太監,位置上都有人,殺他們可不容易。再說了,他能做得好哪個?監官已經是他能力的極限了,對吧,何監官?”

何永壽雖然知道宋瑤說的是實話,但不妨礙他感受到紮心之痛。

本以為又是白費口舌,不料宋瑤道:“要不,我去吧。”

“去幹嘛?”沈雲娘沒好氣地問。

宋瑤說:“去找臨江侯讨一張請帖。”

其餘三人眼睛瞪得像銅鈴大,跟三只貓頭鷹發現小田鼠似的,盯緊了宋瑤。

這思路,有點野。

“你瘋了吧?!”沈雲娘說。

何永壽擦擦腦門上的汗,說:“我覺得咱還是緩一緩,我先去摸摸情況,看平陽郡主到不到場,再說後話。”今天已經夠刺激的了,他脆弱的心髒已經快經受不住了。

這一緩就緩到了端午這日。

玉液池的龍舟賽已把整座城攪動,人們把白天的歡樂延續到夜晚,為了方便夜裏游玩,臨街的住戶店家都紛紛在門口挂了燈籠。

主街上擠滿了人,人潮緩緩向臨近的河岸邊流動,不少人手中都提着花燈,想去河邊放,遠遠望去,人群就像一條入水的金色長龍,而入水飄散開的花燈,就像龍嘴中噴出的火焰。空氣中似有若無飄着艾草淡淡的香味、雄黃的氣味、還有鞭炮炸完後硝煙的味道。

天幕黑下來時,河面上花燈與天幕上的星輝交相輝映,讓清冷的夜色變得絢麗壯美。

吳恪倚在船欄杆上朝岸上瞧,只見滿眼都是星輝煙火,好好一個端午節,竟弄得跟七夕燈會似的。

他剛坐下沒多一會兒,就聽甲板被人踩得咚咚咚擂鼓似的響。

是小厮抱着食盒像陣風似的沖過出了,眼裏也不看人,只管張着嘴嚷:“侯爺呢?”

“這兒呢!”吳恪頗無奈地應道。

小厮把食盒放下,說:“這是下面那個姐姐送來的,說是公主送的,還說感謝侯爺真心相待,讓您別吹夜風吹久了,少飲些酒,仔細頭疼。”他不太習慣說這種話,其實主角又不是他,但他搞得又尴尬又羞赧,不等吳恪出聲,就忙打岔道:“那個姐姐讓我先送上來,她還在下面等我,那我去了啊!”說罷又噔噔噔跑走了。

吳恪望過去,只見到背影,是個身材嬌小的女子,跟小厮站在一起,差不多高矮。他記得是在公主身邊是有這麽個人,身形動态都差不多。

吳恪轉過頭來一看,面前被堆了老大一個食盒,坐着都夠不着蓋子,食盒底下有公主府的印記。

他無奈地笑了,打開食盒一看,三個宮制的粉瓷碟裏各有一小撮時令小菜,另一只綠碟子上是幾塊荷葉酥,都是他愛的。旁邊還有一壺酒。

讓他少飲還送酒。

好笑。

綠碟子下壓着一方粉箋,只落了款,卻并未留字。

挺有趣。

他昨日才決心戒酒,被這壺中幽幽的酒香一勾,心裏的瘾又起來了。

吳恪遲疑片刻,還是倒了一杯,口中道:“明日再戒也不遲。”

這酒格外香醇,不知不覺喝了半壺。吳恪的心跳加快了,他朝酒壺裏瞧了瞧,一股酒香又竄上來----這酒好霸道。

他歇了片刻,回首望望繁華的周都,怔忪了半晌,索性扔了小酒杯,提壺來飲,酒酣好入夢。

不多時,酒興起來,吳恪覺得熱,走到船頭來吹冷風,見岸邊的樹下站了個少女,披着一件藕色的鬥篷,動作時露出月白的長袖褙子,底下是墨綠的百褶裙,河邊風大,她把紗帽也戴上了,鬓間帶了一朵紅絹花,耳墜在搖擺間發出淡淡的輝光,是珍珠。影影綽綽的燈火下,看不真切她的面容,但她在笑,應該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孩子。

她也在看燈,卻不知怎麽被頭頂的一根樹枝吸引了目光,她伸手去夠,沒夠着,又墊腳去摸,還是差一截,最後她跳起來去抓,還是沒抓到。

吳恪看得想笑。

她落下來時紗帽上的薄紗一漾,露出了半邊臉。

吳恪揉揉眼,只見那女子忽然撩開紗帽,氣鼓鼓地瞪了一眼花枝,轉身走了。

吳恪酒醒了大半,他追到船舷邊,見水面不寬,便縱身一躍,想跳到到對岸。但他漏算了船會在他起跳時往後退,就看他以十分潇灑的姿勢騰空而起,還在半空中停了一瞬,然後直直地掉進水中,連個水花都沒有,就直接沒頂了。

船夫天不亮就架船送家主去了玉液池參加端午節會,已忙了一整天,累的累、困的困,只留了個經熬的老頭在船尾守着,老頭小心地掌舵撐船,時刻留意船不被其他船撞了,哪裏會想到自家侯爺會在背後跳湖?

吳恪的小厮貪玩,早已不知跑到哪裏去了。

此處又黑,吳恪落水的聲音被周圍熱鬧聲蓋住,他水花又壓得好,竟沒人發現。

眼看水面只冒了幾個泡泡,人沒上來。

蹲在草叢裏的沈雲娘問:“他不會水啊?”

是啊,誰能想到領過水軍的将軍竟然不會游水。

鐵铮問:“救不救?再不撈就來不及了。”

沈雲娘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他是個将軍诶,還是侯爺驸馬,折在這兒,算不算是我們立功了?”

宋瑤懶得理她,脫下鬥篷,一頭紮進水裏。

宋瑤一入水就成了一條魚,沒往下游幾下就摸到了人,她繞到吳恪身後,托着他的下巴浮出了水面。鐵铮和沈雲娘趕緊搭手,把人拽到岸上。

人還有呼吸,但是沒醒。

宋瑤只好把吳恪翻過來靠在自己膝上,拍後背控水。

鐵铮退到一邊,問:“這跟計劃的有點不一樣啊,接下來怎麽辦?”

沈雲娘在一旁幫忙拍着吳恪的臉,一邊說:“要不把他扔回船上?就栽贓他‘英雄救美’,還是能死乞白賴去人家婚禮上送禮的,就又回到計劃上來了。”

鐵铮看了眼昏迷不醒的“英雄”,又看了看生龍活虎、掌法淩厲的“美人”,說:“這不太行吧......”

其實,吳恪并非是嗆水,而是醉了。

他半夢半醒間,夢到自己成了一塊面餅,全身上下被人粗暴地揉捏拍打,感覺對方下手有點兒重,受不住。他沒想睜眼,就想張嘴問是誰在打自己,到底有多大仇,不料一巴掌正好杵到他後心,只覺得胃裏翻江倒海,噴出一口酒水來。

這下吳恪醒透了。

沈雲娘卻不知道,她看吳恪水都吐出來了,還是不睜眼,不耐煩了,手欠地掰開了吳恪的眼皮,不料露出來的眼珠滴溜溜一轉,定在了她臉上,人家的嘴也張開了,說道:“是你啊?沈雲娘?”

沈雲娘要躲、要否認都已經遲了,人呆了片刻,繼續保持着這個詭異的姿勢,扯起嘴角,尴尬地笑道:“如果我說,你現在是在做夢,你信嗎?”

說完,不等對方回答,沈雲娘已飛快地将手指頭一捏,又把吳恪的眼皮硬摁得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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