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在葉輕準備回撥的時候,葉斯的電話再次打進來。
“快來醫院,你奶奶不行了!!!”
“什麽?”葉輕臉色泛白,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知道你的事了,氣得發病,在急救。”葉斯那邊吵吵嚷嚷的,有救護車的聲音,好多人在說話,聽起來很混亂。
葉輕幾乎是咆哮式的:“你為什麽要和她說!!!”
嘟嘟嘟,葉斯不給任何解釋挂斷電話。
這邊葉輕氣得發抖,身體一懸,坐在身後的沙發上,郁初星見狀不對勁,過來穩她的情緒。
“你別急,我去拿衣服和車鑰匙。”郁初星也顧不得自己有沒有不适了,慌慌忙忙去拿東西,拉着葉輕往外走。
晚上十點,車子快速飛馳在空曠的馬路上。
郁初星屏住呼吸,她不敢問什麽情況,因為看起來是很嚴重的一件事。
“他說奶奶在搶救。”葉輕說的第一句話,下一句:“因為葉斯告訴她我喜歡女生。”
郁初星深吸一口氣,心沉了下去,沒說話。
在沒有車的馬路上,連闖兩個紅綠燈,最後車子停在醫院門口。
猶豫過,但還是選擇陪着葉輕。郁初星猜想,葉輕即将面對一場暴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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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的消毒水氣味從來沒這麽難聞過,也許只有悲哀的人會在夜晚走進醫院,腳底摩擦地板的聲音是那樣刺耳,葉輕的影子撞在牆壁上,顯得過于孱弱了。
看着葉輕,白熾燈散出灰白的光芒,同樣也抹灰了葉輕的臉頰。
郁初星心快碎了。
她不知道怎樣安慰葉輕,似乎說什麽樣的話都是蒼白無力。
去到急救室,一群人站在門口。
葉斯,謝南,張姨,劉見。
所有人都在。
葉輕在距離只有幾米的地方停下,葉斯率先看到她,然後是謝南。
“你過來。”葉斯指了指葉輕,轉身對身旁的謝南說:“看看你生的漂亮女兒,和你一個德行。”接着又看向郁初星,眼裏有嘲諷,“她把她也帶過來了,我沒騙人吧。”
葉輕已經難過到死,她不知道葉斯這個時候怎麽還有心情指責別人的。
謝南臉比葉斯更臭,“你說話放尊重點。”
葉斯非但不聽,反而把話說得更難聽:“你以為這件事是小事嗎?我媽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那她能擔下這份責任嗎?到底是你謝家基因不好還是她從小就跟你學壞,我看你心裏最清楚!!!”
叨叨擾擾,太不可思議了,他到底在幹什麽?
“奶奶現在什麽情況?”葉輕這句話是在對張姨說,她也只關心這個。
張姨臉上有淚痕,看來哭過,顫着音說:“不知道,她知道一些事後,太生氣了,心髒出了問題,打過電話給你,你沒接到。”
葉輕簡直咽不下這口氣,她看着葉斯,越看越氣,恨不得撕碎他。
第一次正面對峙:“你為什麽要說?”
“我為什麽不說!我早就讓你處理好這件事!你聽過我的話嗎?”葉斯分貝上揚,指着葉輕和郁初星:“你們什麽關系你們清楚!傷風敗俗這是事實!不讓你走你媽的老路我有什麽錯!!!!”
葉輕氣到極點,葉斯的話就是一顆炸l彈,在原本平靜的池塘裏砰的一聲。
而情緒上湧的後果便是,少有生氣更不會動手的葉輕這次失去了理智。
她沖到葉斯面前,面對這個一米八的大漢,揪着他的衣領就是往後一推。
她眼裏翻湧着憤怒,還是那句話:“你為什麽要說!!!”說着說着沒忍住,一拳往葉斯臉上揍。
葉斯挨了一拳,吃痛叫了一聲,沒想到這一出。
他當然生氣極了,以他的性子怎麽可能忍受小輩打長輩。他人高,力氣也大,黧黑的臉龐皺成一團,不悅,對着葉輕一猛推。
性別力量懸殊,葉輕站不住,往後退,重重撞在身後的牆上,發出一聲悶哼。
“你幹嘛推她!!”郁初星見狀不妙,趕忙沖上去抱着葉輕,在她耳邊說:“冷靜,冷靜一下,你打不過他。”
謝南沖出來,擋在兩人之間。
“葉斯,你敢動她試試?”
劉見臉色慘白,沒預想過這陣仗,連忙拉着葉斯,“葉哥,冷靜,你也冷靜。”
葉輕抱着肚子,眼裏有恨,簡直恨透了眼前人:“葉斯,要是奶奶有個三長兩短我直接殺了你!”
她好像說真的。
她說完這句話,謝南轉過身看她一眼,眸子裏竟然溢出從未有過的憐憫。
原本就不幸福的家庭此刻徹底撕成碎片。
也對,一家三口,這個名詞誕生在他們三人身上那一刻就已經注定會是這個結局。
謝南站在兩人之間,沉默幾秒,開口:
“葉斯,不可思議,她不聽你的話,你就這麽逼她麽?你要是恨我,沖我來,這麽多年,我們之間确實是一個錯誤,但你不能把這件事全部怪在葉輕身上,你有錯,我也有錯。”
葉斯面色凝重,咬着牙不發一語。
“手續盡快辦,你要的我都給你。”謝南嘆了口氣,閉上眼,“我真的已經很累很累很累了。”
夜晚的風有些悲涼,橫在門上的急救紅燈一直亮着。
說至此,謝南說:“現在怎麽鬧都沒有意義,如果媽沒救過來,沒有人負得起責任。”她依舊不可置信看了葉斯一眼,“我真的不敢相信,她可是你媽,你怎麽可以口無遮攔說出這樣的事?到底是五十幾歲的人,怎麽說話不計後果!你知道她在意葉輕,就不該在老人家心上捅刀子!”
到這份上,葉斯依舊不願意承認自己的錯誤。
“是你們娘倆把我逼到這條路上的!謝南,簡簡單單道歉可以概括這麽多年嗎?葉輕出生之後你讓我碰過你嗎?出軌是我的錯嗎?你确定大部分原因不是因為你嗎?這麽多年你盡到一個妻子的義務了嗎?”
謝南沒有情感地看着葉斯:“什麽是妻子的責任,我不清楚。你已有新歡不是嗎?”她看着葉斯,又去看劉見,唯獨沒看葉輕,“如果一定要說,我最對不起的人是葉輕,不是你。”
攤開說到這個地步,很多事情再提已經沒有意義。
他出軌成性,在外面搞女人,有好幾個私生子,生了女兒,不滿意,想要兒子,喜歡漂亮年輕女人,這些事早就不是什麽秘密。
所以作為丈夫,他做好了什麽?
謝南當然有一萬個理由反擊他,可以反擊到他說不出話來。
但謝南沒有說,她不想提及這些,一旦牽扯出來,不知道他又要在葉輕面前說些什麽荒謬的話了。
那些陳年舊事,翻出來一遍又一遍,沒有盡頭。若是再要提及,無非只是一直在強調一件事:她不在意葉斯,她在意的是別的已經飛走的虛無缥缈的東西,那個流溢在很多年前的影子,走遠的影子。
不愛葉斯,根本不愛,不在乎。
“都別鬧了。”謝南揉揉眉頭,疲憊至極,“安靜一點,裏面不能出一點差錯。”
她這麽說,大家才閉了嘴。
接下來,便是漫長的等待。
葉輕靠在牆角,心情如同一團揉亂的線,她有種強烈的內疚感,雖然她在不停強調,這件事不是她造成的,這件事的罪魁禍首是葉斯。
但......
但她忍不住。
一小時後,急救室的門打開,護士推着病床出來,衆人擁護上去,醫生只說了兩個字:“讓開。”
于是人群又散開兩排。
病床上,奶奶戴着呼吸罩,白發籠罩着一張蒼白的臉,沒有血色的嘴唇緊抿着,蒼老的臉頰給人一種即将枯萎的感覺。
萬向輪滑過地板,護士推着她朝ICU走去。
醫生摘下口罩:“人救過來了,但還是很危險,她心髒病發作,同時高血壓導致腦出血,昏迷不醒,你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最壞的打算?”葉輕站出來,眼眶泛紅,“如果她——”
醫生打斷:“是的,我們已經盡力了,當然後續我們會盡全力跟進病情,但至于病情會朝怎樣的發展,還得看病人的情況。”
話末,醫生看了葉斯一眼,“你是病人的直系親屬對嗎?”
葉斯臉上已經有冷汗,蒼白絕不亞于葉輕,“是,是我。”
“ICU協議你還得簽字。”
葉斯點點頭,“好。”
“不過——”醫生透明鏡片下閃過一絲困惑,“老人家到底受了什麽刺激?能成這樣?年紀大了是不能受刺激的,特別是她這樣有高血壓和心髒病的情況,你們作為家屬的,真的很沒上心。”
葉斯欲言又止,看着葉輕,眸色沉了沉,最終沒開口。
“我還是去簽字吧。”
劉見跟在葉斯身後,護士帶着他們去辦理手續。
這邊,葉輕的悲傷達到頂峰,如果說先前搶救期間,她還有一點希望在裏頭,那現在那根稻草已經徹底斷裂。
她徘徊在崩潰邊緣,亦或許已經崩潰但還在強撐。
眼淚麻木地從眼眶裏溢出來,葉輕雙手捧着臉頰,低聲飲泣。
也許這一刻是沒有人能感同身受的。
她和奶奶一起長大,父母這個樣子,不怎麽管她,這麽多年,精神上和溫情上的支撐全來自奶奶。
奶奶就是她最親的人。
幾個小時前,老人家還在和她說話,佝偻着身子站在燈下笑着目送她離開,她卻走得那樣急迫,那車子開了好遠好遠,她站了好久好久。
又想起,奶奶打來的那幾個電話,她沒接到,所以那時候奶奶到底想說什麽,無人知曉。
于是,不論身旁人怎樣寬慰葉輕,最後她還是忍不住掉落自責的漩渦。
淚水浸潤了雙手,葉輕眼睛像是有刀片拉過,頭痛欲裂,一種悲傷過度帶來的生理反應。
她聽到郁初星在安慰她,那是一種急切又焦灼的聲音,一聲一聲像是棉花糖按壓在她的耳邊,可葉輕已經悲傷過度,聽不懂,也聽不進去。
謝南還站在她面前,神态也很悲傷。
“葉輕。”謝南怔怔看着她,見葉輕沒回應,又叫她一遍:“葉輕。”
葉輕飛走的思緒被拉回來,拉回這個填滿消毒水氣味的空間,她擡眼看謝南,發現謝南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落了淚。
晶瑩的液體從謝南的眼角滑落,深邃的目光裏是麻木,謝南沒有太多悲傷的表情,目光空茫,就那樣看着葉輕。
只是機械重複地對葉輕說:“對不起,媽媽對不起你。”
這種無關痛癢的歉意,實際給不了多少安慰。
葉輕無法排擠那種情緒,很抵觸身邊的一切,她不想聽到謝南說話,情緒很亂。
“你別說了,你走,你離開。”她對謝南說過這句,不夠,甚至輕輕推了郁初星一下,拉開身距:“你們都走,我想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