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郁初星完全理解葉輕現在的心情。

有的人就是這樣,心情低悶的時候不需要安慰,只想一個人靜靜。

她理解,也覺得葉輕會是這樣的人。

葉輕讓她先離開,郁初星不吵也不鬧,更顧不上什麽難過不難過的,她現在沒有心情去考慮自己的情緒。

長長的走廊無比寂靜,葉輕坐在藍色座椅上,郁初星在不遠處也坐着,觀察她。

發現過去半個小時葉輕都在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麽。

過了好一會兒,葉輕才擡眼去看郁初星,情緒在強撐。

“小郁,你要不要先回去睡覺?”葉輕語氣還算溫和,大概已經是面對郁初星能說出的最溫和的程度。

可她越是這樣,郁初星就越擔憂。

“我不困。”郁初星站起身來,坐到葉輕身邊,“我們一起吧。”

我們一起吧,這五個字是有一點央求的意味在裏面的,背後的擔憂不言而喻。

她其實很害怕葉輕因為這件事要放棄她。

可她不敢說,更不敢問。在這個節骨眼上,給到葉輕壓力是她最不想的。

但她又很想陪着葉輕,就算什麽都不做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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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一起好嗎?”

換來的是葉輕的沉默。

幾秒過後,葉輕才開口:“你先回家。”

“我——”郁初星低頭看着葉輕,但見葉輕眉眼裏藏着的頹然與疲憊,忽的不知道如何開口了。

有沒有一種可能,葉輕現在真的不需要她?

有沒有一種可能,她現在待在這裏,被葉斯那群人看到,又說些什麽,對葉輕來說也是一種壓力。

于是郁初星沒有固執己見。

“好,那我先回去。”她喉嚨哽了一下,不忍心,“有任何事打電話給我,我會馬上過來。”

葉輕點頭,沒有任何異樣:“好。”

郁初星臨走前,二次叮囑:“不許熬夜,你也要休息。”

葉輕點點頭,“知道了。”

一句簡單的知道了。

沒有肢體接觸,沒有抱抱,什麽都沒有。

郁初星忽然覺得身上有點冷,但她什麽都沒說,她理解葉輕,百分百理解。

按照葉輕所說,她确實乖乖離開了,卻是沒有回家的。

時間是晚上十二點,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冰冷的街道阒無一人,零星街燈壓出灰白的光,柏油馬路一片空寂。

郁初星回到車裏,坐在駕駛座上,裹了裹外衣,沒有發動引擎。

她決定在這裏待一晚上,以防葉輕有任何需要她的時候,她都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抵達葉輕身邊。

當然,這一切假設都是空想,她覺得葉輕應該整夜不會找她。

身體是疲憊的,卻不困,睡不着。

郁初星趴在方向盤上,心情悄然沉重起來。

回憶起今晚發生的事情,實在太突然,她覺得如果發生在她身上,她也不知道如何去處理。

她不覺得葉輕的反應有任何問題。

她現在只關心一件事:

葉輕會不會因此放棄她?

葉輕這邊壓根睡不着。

半夜,葉斯和謝南過來,三個人坐在椅子上,只言片語。

淩晨四點,葉斯撐不住,去樓下車裏睡覺了。

只留下謝南和葉輕,她們并肩坐在一起。

“你不睡?”謝南問她。

葉輕反問回去:“你覺得我睡得着嗎?”

謝南嘆氣:“這不是你的錯。”

葉輕問她:“那是誰的?”

一向果敢的謝南,聽到這句竟也無言以對了。

她話語裏有內疚:“我有錯。”

葉輕側目看她,“你不喜歡他,你就不應該和他結婚。”說完這句,葉輕垂眸,又說:“我不是覺得全是你的責任,只是覺得,如果沒有開始,就沒有今天這樣的結果。”

萬事都有因果,确實如此。

說完這幾句,她倆開始沒話說。

葉輕印象中,她從來沒有這樣和謝南坐着聊過天,記憶中空缺太多,現在有機會,竟然不知道如何說起。

于是又是冗長的靜默。

到了一種不打破就尴尬的局面,于是謝南先開的口:

“那件事,我可以和你說。”

“那你說。”

“那時候我二十歲,正在讀大學,你要知道,我們那個年代,考大學确實很難。我一個人在p大學法。”

p大,很多年前就在北城。謝南确實是有學歷的,不然她後來也不會當上律師。

謝南自顧自說:“認識她也是意外,她是我的老師。”

葉輕靜靜聽着,沒說話。

“那個年代,這樣的事當然是不被允許的。加上她是我的老師,更是禁忌中的大忌。”

頓了頓,謝南說:“但我們還是忍不住相戀了。”

第一次從謝南口中聽到關于這個陌生人的故事。

葉輕有想過,在那個年代,謝南的戀人可能是某個和她年齡相仿的姑娘。

竟然是老師。

“後來,你外公知道這件事,氣得把我打得滿身都是傷。你外婆氣到心髒病發作,和你奶奶今天的情況相差無幾。我是家裏最有出息最長臉的孩子,發現這件事,不亞于天塌下來,他們覺得是我毀了謝家的顏面,更甚的,你外公說我中邪了,要給我驅鬼。”

原來如此。

竟然都能聯想後來發生了什麽。

“後來,見我不妥協,他們便要把這件事揭發到學校去,如果這樣發展下去,結果是什麽呢?她可能飯碗不保。”謝南苦笑:“我當然不希望這樣,選擇了妥協。這時候你爸出現了,好吧,其實也不能說他出現了,他追求我很久,我已窮途末路,腦袋糊塗答應了。”

謝南沒有告訴葉輕的是,在她和葉斯結婚之後,老師辭職,從她的世界徹底消失。

“你今年28歲了,那我也有28年沒有見過她了。”

二十八年,好可怕的數字。

葉輕無法想象那是一種怎樣的煎熬,她見慣了謝南的冷漠無情,便以為她一直是這樣的人,自然想象不到當初謝南付諸真情是什麽模樣。

“當然,你是最無辜的。”謝南嘆了口氣,“輕輕,其實我——”她眼神很複雜,“對你又愛又恨。”

這句話,意料之中,但真正從謝南嘴裏說出來,還是有點無措,當然謝南坦白總比什麽都不說好。

于是那個困惑她很多年的問題在這一刻得到了答案。

她覺得父母不夠愛她,覺得那種漠視很明顯,這并非一種幻覺,而是事實。

她看着謝南,問那個問題:“所以你從來沒有喜歡過葉斯?”

“是。”

“你現在還喜歡那個人嗎?”

謝南聲音很低很低,但她嗯了一聲,葉輕聽得很清楚。

還喜歡啊。

二十八年卻見不到面,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在折磨誰了。

一種悲哀從葉輕心底升起,她想起自己和郁初星,茫然着,不知道是否會走謝南的老路。

“我現在很難過。”葉輕終于舍得敞開心扉,“因為奶奶這件事,我心裏很亂。”

“你和她,在一起多久了?”

“不久。”葉輕頓了一下,“剛确定關系幾天。”

“那你打算怎麽做呢?”謝南眼裏也有愁色,“你可以不在意葉斯,但你奶奶這邊……”

确實很難。

謝南又說:“當然你可以瞞着你奶奶這樣一輩子,但你爸選擇魚死網破這是我沒想到的,現在你奶奶已經知道,能不能醒過來還是一個問題。”

“我不懂,為什麽?他為什麽要把我逼到這個地步。”葉輕眼裏泛着血絲,看起來很疲憊。

“他恨我吧。”

謝南當然知道原因的,當年她選擇和葉斯在一起,大概那時候葉斯是真的想過日子的。

長期生活下來,葉斯發現不對勁,為什麽謝南總是抵觸肢體接觸,不進行夫妻之事,便質問謝南,謝南總是含糊過去。

但沒有不透風的牆,關于謝南的傳聞,最後還是傳到葉斯耳朵裏,他那樣大男子主義的人,怎麽可能受得了這個。

他當然是怨恨的,但謝南沒想到的是,原本以為這事已經過去,多年後卻落在葉輕頭上。

頗有一種“我曾經治不了你媽,現在來治治你”的感覺。

葉輕不聽他的,他便把所有事都攪和得稀巴爛,連他母親的安危都不顧及。

這樣的人也是很可怕的。

“大概知道了,不說了。”

葉輕揉揉太陽穴,疲憊上身,想起奶奶,不知道明天能不能醒,還是說她要這樣躺很久?

思緒游離,後知後覺想起郁初星,更覺得歉意,也不知道郁初星到家沒有。

葉輕猶豫再三,還是發消息給郁初星,雖然已經是淩晨三點了。

【小郁,你到家了吧?】

嗡嗡——

郁初星秒回:

【你還不睡覺嗎?】

葉輕蹙了一下眉頭,電話撥過去,嘟嘟兩聲郁初星接了電話。

她問郁初星:“你怎麽還沒睡?”

郁初星那邊聲音略帶疲憊:“睡不着,你呢,你不也沒睡。”

葉輕站起身來,避開謝南,到空曠的陽臺去。

夜晚的風被空氣撕破,葉輕心裏的沉悶始終無法散去,她靠在冰冷的瓷磚上,聽筒那邊的郁初星沒說話。

“小郁。”

“在呢。”

“我心裏很難受。”

“我明白。”郁初星嘆了口氣,“那怎麽辦呢?”

葉輕語氣低落起來:“我不知道,我現在困,也睡不着。”

郁初星問她:“那你現在需要我嗎?”

聽到這句話,葉輕心幾乎是揪了一下,她終于感受到郁初星的小心翼翼,她猜想郁初星其實一直在遷就她,想陪着她,但又不想帶來麻煩。

就是這樣,才讓人心疼。

葉輕聲線幹澀,沒回答那個問題,“你早點睡覺。”

“我不想睡。”

這間隙,一聲清晰的貨車喇叭聲從郁初星那邊傳來,而在手機傳過來之後,葉輕很确定她在電話外也聽到了這個聲音。

???她不在家嗎???

“你在哪?”

郁初星揉揉眼,“家裏啊。”

“說實話。”

郁初星:“……”

葉輕:“別騙我。”

郁初星深吸一口氣,只能招:“我在樓下馬路邊,車裏。”

“你幹嘛不回家?這都幾點了!”

郁初星還在嘟囔:“我這不是害怕你需要我,又害怕你煩我,我尋思着就在這裏等着,萬一呢。”

萬一呢,萬一你需要我呢,那我會毫不猶豫上來陪你的。

她就是這樣簡單純粹。

葉輕幾乎同一時間紅了眼眶,“郁初星,你是不是蠢,是不是笨?”

虐不了啥,信我,狗頭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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