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舒明蕾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曾受過傷的右手，還未開口，就感覺秦铎牽着她左手的力道微微收緊。
舒明蕾失笑。
明明揭的是她自己的傷口，秦铎的反應卻好似在揭他的傷口一樣。
不過，大概是有人提前替她難受了，這段并不算遙遠的往事，她第一次在開口之前感受到了輕松。
舒明蕾回握住秦铎的手，安撫了一下他的情緒，随後才緩緩開口。
“事情發生在一年前的夏天，是剛放暑假的時候。我那時是在第一人民醫院實習，那天國內頂尖的外科專家張醫生，在第二人民醫院有一場帶教手術。我們導師幫我們争取到了那場手術的現場觀摩機會，讓我們當天過去二院……”
舒明蕾起了個大早，提前趕去二院。
那天是工作日，雖說在暑假，但早高峰還是一如既往的擁堵，特別是醫院附近那一片。舒明蕾當時就坐在出租車上，在二院附近被堵了将近半個小時後，決定下車步行去二院。
舒明蕾下車的位置距離二院就兩條街，正常走過去大概需要十多分鐘，但從一片老小區橫穿過去，用不了十分鐘就能到。
舒明蕾出門早，倒也不趕那麽幾分鐘，只是夏天太陽升得早，早高峰才剛開始的時間，陽光就已經熱辣了起來。
正常走過去，一路都要頂着太陽，但是老小區內的小路都還在樓房的遮陰中。而且，早上的時間，空調也還沒開起來，沒有空調外機的暖風，很是涼爽。
舒明蕾就是貪圖那一份清涼，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從老小區抄近路。
“我從老小區橫穿到一半的時候，聽到有孩子在哭，還有老人在喊救命，我就循着聲音跑過去……”
舒明蕾跑過去一看，發現有一個三四歲的男孩，正挂在防盜窗底下。他整個人懸空蕩在防盜窗底下，只有一只手抓着防盜窗的護欄。因為驚惶大哭，導致體力流失，已經快抓不住了。
喊救命的老太太是底下一樓的住戶，她發現男孩後就當即呼救起來，但附近的住戶似乎都出門上班了，老太太的呼救只喊來了碰巧路過的舒明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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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明蕾當即扔了包，讓老太太進屋拿被子床單。
三樓說高不高，說低也不低，好在對方是小孩子，分量比較輕，她和老太太兩人應該能用床單兜住對方。
然而，就在老太太進屋拿床單被子的片刻，男孩力竭松手，自防盜窗下驟然下墜。
舒明蕾根本來不及多想，當即沖過去伸手接人。
男孩落在舒明蕾的手臂上，帶着下墜的沖擊力，砸得舒明蕾雙手下沉，身體往前撲倒。
老太太的家門口，堆着一堆廢銅爛鐵。舒明蕾往前沖的方向，正好撲向那堆廢銅爛鐵，狠狠下墜的雙手，砸在了那堆破銅爛鐵上，鋒利的三角鋼片紮中了右手手背，當場貫穿了她整個手掌。
“不過，我接到的那個男孩沒什麽大礙，就小腿有點擦傷，再就是受到了驚吓。”舒明蕾對秦铎笑着說道。
“但你是右手……”秦铎看着舒明蕾的右手，雙唇抖動了一下，随後死死地抿緊。
舒明蕾順着走廊窗口照進來的光亮，隐約看到秦铎看着她右手的眼膜，泛起一層水光。
“哎，你可別哭啊——”舒明蕾有些慌亂地摸了一下秦铎的眼角，“當時我往前撲倒卸了一部分力，所以手臂沒骨折，只是手掌被鋼片紮了。而且，你看——現在已經好了，完全看不出傷痕。”
舒明蕾把右手伸到秦铎面前。
“我被送到二院的時候，時間還早，還沒到張醫生那位患者手術時間，所以張醫生親手給我做的手術，我近距離觀摩了張醫生的技術，真的是超一流。”舒明蕾笑着說道，“之後還做了醫美，疤痕都看不出來——贊美現代醫美技術！”
秦铎伸手捏着舒明蕾右手指尖，垂眸仔細觀察她的手心，随後指着手掌上，幾乎跟掌紋融為一體的紋路，“傷的是這個位置？”
舒明蕾看向秦铎指着的位置，小聲吐槽道：“你是‘大家來找茬’的滿級玩家嗎？這都看得出來？”
秦铎用指尖輕撫過舒明蕾掌心那道幾不可見的疤痕，“真的沒機會再拿手術刀了嗎？我幫你聯系國外的專家……”
舒明蕾輕輕搖了搖頭，“剛受傷的時候，我爺爺就幫我聯系了國內外的頂尖專家，這是大家會診出的結果。日常生活是完全沒有問題，但要恢複到能拿穩手術刀和做高精度縫合的程度，是不可能了。”
“不過，對救人，我從來沒有後悔過。”舒明蕾微微仰頭，看着秦铎說道，“沒法再當外科醫生我很遺憾，但也僅僅只是遺憾。那天我要是沒救人，即便我今後成為了頂尖的外科專家，比肩張醫生，我将一輩子都活在後悔中。”
“醫生的職責是救死扶傷，成功挽救生命和救治傷痛是醫生的榮耀，但我并不認為只有以高超的醫術挽救生命才算一名醫生榮耀。無論以什麽方式，拽住眼前墜落的生命，不讓它從指尖滑落，也一樣是作為醫生的榮耀。”舒明蕾從秦铎手中抽出右手，擋住窗外的光亮，讓陽光隐隐照出表層的血管，“雖然代價是不能再當外科醫生了，但這是我的榮耀。秦铎，你有異議？”
“我……無條件贊同你。”秦铎重新抓住舒明蕾的右手，随後低頭在她手心淺淡的傷痕上，落下一個淺淺的吻，“只是……我會心疼。”
溫熱的觸感落在掌心，舒明蕾只覺得一陣酥麻直沖腦際。
秦铎擡頭，卻依舊低垂着雙眸，看着舒明蕾的掌心。
走廊窗口的光，從秦铎斜後方照過來，他整個人大半在背光的陰影中。被光照到的眼角，有睫毛的陰影，落在眼下卧蠶上，整個人透出跟冷峻外表截然相反的——極致的溫柔。
舒明蕾微微睜大雙眼，感覺心髒如同過電般加速快跳——她好像想起自己是什麽時候對秦铎動心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