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熱鬧的凡間早市,被紙中境征用的廢墟荒屋,空氣中屬于十五的那股子兇煞之氣已經蕩然無存。
就連他留下來的那把劍,沾滿了他的血,此刻也已經在桑諾的手中全然沾上了桑諾的氣息。
謝長翎怎麽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少年煞白着臉,嘴唇無法控制地顫抖。
怎麽會,怎麽會?
一路上同行,就算知道桑前輩對自己的小師叔有那麽一些不喜,可是他怎麽想也想不明白,前一刻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氛圍還好的讓他們幾個人插不進去。
怎麽一個幻境裏出來,桑前輩就殺了……小師叔?
不,桑前輩什麽實力,她怎麽能殺了小師叔?
謝長翎想的再多,也比不上剛剛眼前不容置疑的那一幕。
他眼睜睜看着十五師叔消失在桑諾的劍下。
“怎麽會……”
少年腿軟地跌倒在地,第一時間居然是爬到十五消失的地方,想要挖開地上的瓦礫橫梁,好像這樣就能把小師叔從地下挖出來。
桑諾冷眼看着少年幾乎有些癫狂地行為。
擡手,一路跟着謝長翎的傘自覺飛回她的手中,傘都忍不住打哆嗦。
“你……殺了他。”
桑諾沒做聲。
她攥緊了手中的傘,冷眼看着譚智沅和閣也,帶着一個陌生的少年去把謝長翎攙扶起來。
“桑前輩,這件事是有什麽誤會嗎?”
譚智沅停在了桑諾的面前,他的視線掃過桑諾的狐耳和狐尾,收了回來,用和之前差不多的語氣問桑諾。
桑諾揚起笑臉。
“沒有誤會。”
哪裏來的什麽誤會。
十五困她與心境,她為了離開心境殺了十五,這件事清清楚楚,她知道,十五知道,沒有一絲一毫的誤會。
謝長翎被從地上拖了起來。
他看起來像是要哭了。
眼圈通紅,鼻尖也紅了。
十幾歲的少年有一瞬間像是迷了路的小鴨子,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等不到來接他的長輩。
有些可憐。
桑諾收回視線。
那又如何呢。
“你是妖……”從地上爬起來的少年渾身沙礫,一步一步踉跄着走向桑諾,“你殺了小師叔。”
桑諾好脾氣地提醒他。
“這種話說一次就行。我知道。”
這般淡然的态度徹底激怒了謝長翎。
少年通紅着眼朝她怒吼。
“你到底為什麽要殺我小師叔!你為什麽會是個妖?!你究竟做了什麽?!”
桑諾看着謝長翎颠三倒四話都說不清,眼神平靜地目視他。
“別問那麽多,那是我和他的事,與你沒關系。”
“什麽叫沒關系?那是我的小師叔!”
謝長翎怒急。
“你之前救了我和譚智沅,我以為你人很好,小師叔那天用劍抵着你,一定是知道了你是妖,我居然還傻到替你做保……”
“一路同行,我看出來了你不喜歡我小師叔,但是小師叔讓着你,都願意和你說話,我以為你們會好好相處,相處到回胥離山……”
“我小師叔對你那麽好,他就算知道你是妖都沒有對你有過殺心!他舉起來的劍對你都沒有敵意!”
謝長翎越說越心酸,眼淚啪嗒落了下來。
擡手抹去眼淚,他盯着桑諾百思不得其解。
“你為什麽要殺了小師叔?!”
桑諾聽謝長翎說了這麽多,忽然發現十五好像從一開始對自己都還……挺好。
知道她是妖也沒有殺了她,一路同行她再看他不順眼都沒有動過手,只強迫她吃過一片苦澀的花瓣。
在賭坊也願意保護她。
桑諾短促地笑了聲。
就連這幾個小子都知道,十五待她好。
她殺了他。
“都說了,沒有為什麽。”
桑諾笑意收起,眼神淡漠。
謝長翎牙齒咬得咯嘣作響。
下一刻,他手一垂,一柄通體翠綠鑲嵌靈石的劍落入手中。
桑諾看向他們的身後多出來的那個少年。
這就是那個被抵押在賭坊的蘭竹宣吧。他們闖過了幻境,九月唐深受重傷維持不了他的紙中境,加固在少年們身上的封印自己解開了,還有那被囚禁的人,被抵押的物品也都回來了。
沒想到……
桑諾目視着謝長翎,看着他擡起那柄翠綠劍架在她的脖子。
有些冰涼。
靈氣很足,看眼就知道這是一柄天玄品的好劍。
“妖……”
謝長翎死死盯着她,手中握着劍的力道大到一直在晃動。
“殺了小師叔,你連半點愧疚都沒有嗎?”
愧疚?
桑諾捏着傘,思緒放空了片刻。
她對十五會愧疚嗎?
不會。
頂多就是會稍微想他一點。
想到這裏,她看謝長翎的眼神都和藹了許多。
“不會哦。”
謝長翎呼吸急促,死死盯着桑諾,最後劍刃抵着桑諾的脖頸,劃出一條血跡來。
“妖性涼薄,原來是真的。”
謝長翎忍不住冷笑了聲。
“果然是沒有心的妖,這種喪心病狂的事也做得出!”
桑諾眼神虛晃了一下。
她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感覺到脖頸上的一絲疼痛。
啊,是真的有些疼的。
她其實是想躲一躲,甚至叫一聲的。
十五居然忍了那麽幾次,一聲不吭的。
思維散發了片刻,桑諾才慢悠悠收回思緒。
被說了什麽來着。
沒有心的妖。
是啊,她就是沒有心的妖。
撐着傘的狐耳少女靠着那沾着她血絲的劍,甜甜的沖着謝長翎笑。
“你怎麽知道我沒有心?”
全然是一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得意洋洋的樣子。
謝長翎氣得渾身直哆嗦,他用力握着劍,忍了又忍,到底沒有真的殺了桑諾,而是念了口訣,從他懷中飛來一串伏妖鈴,尋到妖氣,直接将桑諾的腳捆了個結實。
桑諾沒有反抗。
她甚至還有閑情逸致打量這一串伏妖鈴。
金色的兩顆鈴铛挂在一條紅色的繩上,隐隐透露着內斂的靈氣。
這條伏妖鈴捆在她的腳踝,将她固定住的同時,妖魂也受到了一定的禁锢。
“我不殺你。”
謝長翎收起劍,看着被伏妖鈴捆着,有些狼狽的桑諾。
“我會帶你回胥離山,讓師尊,師伯來審判你,給小師叔報仇。”
桑諾撐着傘,平靜地嗯了一聲。
比她想象中好得多。謝長翎被養的很好,就算是這種憤怒到極致的時候,也不會讓情緒操控他。
謝長翎對桑諾的感情實屬複雜。今日之前,桑前輩在他心中就是一個高大英明神武,會救他的大好人。
此刻過後,桑諾在他心中的形象已經徹底模糊,他不知道她是好是壞,到底是什麽樣的一個人……或者一個妖了
“長翎。”
謝長翎還在走神,一個衣上繡字的少年走了過來。
“她快死了。”
蘭竹宣朝桑諾的位置努了努嘴。
桑諾其實已經聽不太清那個小子在說什麽了。只能看見他嘴一開一合。
站在她對面的謝長翎臉色驟變。
怎麽又變得這麽慌裏慌張,情緒外露啊。
桑諾懶得去在意謝長翎又如何了。
她只知道自己很困,眼皮已經擡不起來了。
在十五的心境裏不知消耗了多久。
她使用了純狐之術,卻得不到精氣彌補,身體早就在時間的流逝中飛速消耗流逝。
出來看了一眼喧嚣的世間,曬了一會兒的陽光,好像她的生命又一次走到了盡頭。
好累。
伏妖鈴帶來的負擔遠比桑諾想象中要重得多。
幾乎在她眼皮垂下來的瞬間,手一松,桑諾緩緩倒地。
“桑前輩!”
啊,被一個……軟綿綿的懷抱……抱住了……
桑諾放心地閉上了眼。
好累。
真的好累。
她想……休息一會了。
*
“桑前輩!”
閣也摟着桑諾,被她的力道帶着也摔倒在地,可小姑娘堅持地抱着她,沒有松開手。
白衣少女的狐耳耷拉,狐尾軟軟垂在地上。
不但如此,懷中的絕豔少女更像是之前十五師叔消失前的樣子,身體都有些透光了。
“蘭竹宣,”閣也回頭看向那少年,“她怎麽了?”
蘭竹宣撩起衣擺半蹲在地上,擡手附上靈氣在掌心,順着桑諾的身體檢查了一番。
“她身體受到了嚴重損傷,似乎是無法彌補的傷害,她的生機在消亡。”
謝長翎愣愣盯着閣也懷中的桑諾,下意識過來撿起地上的傘。
“傘前輩,她怎麽了?”
傘和謝長翎一行在幻境中經歷了不少,這會兒自己也在震驚桑諾怎麽會殺了十五,但是眼下狐貍的狀态屬實是不好,這半露原型的樣子一看就是用了她的純狐之術。它也沒有別的心思,煩躁地在謝長翎手上跳。
“怎麽了,又找死了呗。”
“明明都快死了,還用什麽純狐之術,嫌自己死得不夠快呗。”
傘說着說着就來氣了。
“我就沒見過這麽主動找死的狐貍!”
謝長翎聽得有些愣神。
傘口中的意思,是他想的那樣嗎?
“長翎,情況可能跟我們想象中有所不同。”
譚智沅走了過來,從謝長翎手中接過傘。
“前輩可知有什麽辦法能救桑前輩嗎?”
傘的臉在傘面另一處冒起。
“救不了,她必死。”
四個少年神情都有些暗沉。
“但是也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傘在譚智沅的手中跳了跳,忽然飛起,又跳到謝長翎的肩膀上,用力抽了他一下。打的謝長翎擡頭怒視它。
“但是得問你,你想救這只狐貍嗎?”
謝長翎的目光又一次落在桑諾身上。
她昏迷了。
昏迷後的桑前輩失去了平日裏狡黠又讓人極有安全感的沉穩,蒼白的臉上不見血色,無比虛弱,比後山師尊養的木槿花還要嬌弱。
幻境他們被迫分別,分別前,桑前輩把自己的傘給了他。
一起經歷了那麽多,他知道傘是多有安全感的存在,保護了他一次又一次。
桑諾前輩在和蚩獴動手時身體被打入魔氣,靈脈堵塞,連自保之力都沒有,那種情況下,她還是把傘給了他。
四個人中,只有蘭竹宣的醫術最好,他正在用靈力試圖醫治桑諾。然而靈氣入體卻根本無用。
閣也抱着桑諾,認真地将桑諾的尾巴抱在懷中,還小聲說着。
“前輩愛幹淨,這麽漂亮的尾巴,不能弄髒了。”
謝長翎沉默許久後,擡起頭來,他眼神堅定。
“我……我要帶她去胥離山。”
“小師叔對她的承諾,我替他完成。”
桑諾:休息休息呼呼~
崽崽:救師娘嘿
啾啾:掰手指數日子
來啦寶貝們~
紅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