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桑諾在懸絲境沒有多待,謝落秋也不敢多囚她。狐妖桑諾可以在懸絲境被人發現,但是如意坊的桑果必須要在辰時前往劍修擂臺廣場參加比鬥。

桑諾雖然又是一夜無眠,但是她一面是習慣,一面是得了快人一步醫師們丹藥,一口一顆藥丸子嚼着,瞧一眼也和尋常小姑娘沒有什麽不同。

辰時的劍修廣場,幾乎是人山人海,擠滿了所有的劍修不說,還擠滿了所有沒有比賽的年輕修士。

偌大的廣場居然被塞得眼看着裝載不下人,樹上爬滿了,半空還有一群修為好的禦劍,寧可一直消耗着靈力禦劍,也不離開。

桑諾大早上自己給自己梳了兩個花苞頭,簪了兩朵花,等她好不容易從人群外擠到擂臺邊的時候,頭上的花苞頭歪歪扭扭,簪的花朵也七零八落。

她想尋找一個落腳之地都難以找到。

越是靠近擂臺的看客位置,越是擠滿了人,所有的修士們都用熱忱的目光擡着下巴凝視着半空之上,似乎在等待什麽。

桑諾這個化形個兒小,身體弱,幾乎是像一朵浪花被拍來拍去。

忽地,一只手擋在了她面前。

桑諾順勢擡頭看去。

高個兒的紅衣少年正小心地打量她。

樹杈上多了兩個人。

冉酌懷的人脈似乎很好,在這種關鍵時候也能有人願意一咬牙讓他在樹上占據一個好位置。

而桑諾單薄又瘦小,幾乎不沾地,兩個人才占了一小點的地方。

樹杈上的修士們還在熱情地問他們是不是也是來蹲守韞澤仙君的。

桑諾和冉酌懷對視一眼,冉酌懷但笑不語。

“昨日……你可還好?”

這裏人太多,冉酌懷傳音入密,有些忐忑地看着桑諾。

昨日,他是眼睜睜看着韞澤仙君強行帶走了桑諾。

那一幕印在他的腦海,怎麽也揮之不去。

伴随着韞澤仙君在他心中形象坍塌的那一刻,那個在他面前笑得害羞的小姑娘最後紅着眼眶絕望地被帶走時的那一幕,更是讓他無法忘記。

桑諾抿唇沉默片刻,卻是扭頭傳音問他。

“昨日你受傷了嗎?抱歉。”

桑諾從袋子裏取出了一包丹藥。這都是給冉酌懷的補償。

冉酌懷面對桑諾伸出的手,最後還是将那包丹藥拿走了。

“小問題。”他露出了一個笑。

桑諾低下頭去,絞着手指玩。

距離擂臺開始還有些時間,她可以在這個樹杈上多消磨消磨,就是冉酌懷的話題不能太操之過急。她得慢慢來。

“昨日你說……”

她還沒有說什麽,冉酌懷已經好奇地問她。

“吃骨頭的關系是什麽關系?”

他問了。

低着頭的桑諾嘴角抿着一抹笑,不緊不慢說道:“我身子弱,自小就帶着病。”

冉酌懷看出來了,頗為認同地點了點頭。就算是王宮裏最嬌生慣養的王姬,也不會走兩步就煞白着臉要歇一歇。

她應該是有不足之症。

沒想到她真的願意攤開告訴他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

“而我家的規矩就是……”桑諾抱着膝蓋,歪着頭看冉酌懷,被擠得歪歪扭扭的花苞頭發髻碎發蓬松,讓冉酌懷看失了魂。

“只有……才能将魂骨給我,從此我你一體。我說吃了你的骨頭,就是……”

桑諾說完又低下頭去,似乎很不好意思地捂着臉。

冉酌懷心跳漏了一拍。

他捂着胸口,察覺自己有些不妙。

不妙啊不妙,這才……只見了一次。

少年何曾見過滿心滿眼都寫滿了對他腼腆又大膽的少女,一瞬間猶如烈火烹煮,燒得他面紅耳赤。

糟糕了。

蓄意靠近的狐妖,又豈是他能抵擋的。

半響,紅着臉的少年一手捂眼,嗯了一聲。

“……我,我知道了。等你……我等你打完。”

明明是在分餐堂人群之中,侃侃而談編故事的口舌鋒利之人,卻在這一刻連個話都說不明白,磕磕絆絆,結結巴巴。

桑諾也似乎很不好意思,捂着臉嗯了一聲。

一時沉默在樹杈上蔓延,眼瞧着擂臺那邊傳來擊鼓聲,冉酌懷慌慌張張起身,晃得整個樹一顫。

“那你先去吧!”

“我,我在這裏等你。”

桑諾這才擡起頭來,沖着他乖乖地點了點頭。

“好哦。”

桑諾跳下樹。

笑意逐漸擴散。

“這真的是人皇血脈?這麽容易就被你騙了?不會吧不會吧我們之前遇上的人皇血脈,那可是都是疑心多病的偏執主兒。”

菌子藏在桑諾的發髻裏也不得安寧,忍不住傳音給桑諾。

“你還記不記得霏榮,表面看起來斯文內斂的小王子,背後居然藏着那麽大的一個囚牢。他想把你關起來,關到他稱王為止。”

桑諾當然記得。

她遇上了不少人的人,有主動靠近的,有被動相識的。但是很多人走到最後,總是想要将她關起來。她可不願意,所以要麽鬧掰了,要麽反手插一刀。

比如霏榮,比如九月唐。

霏榮當初就和現在的冉酌懷有些像,剛認識就露出一副害羞腼腆的樣子,看起來格外無害。

她那時候認識的人皇血脈太少,可以說都是靠着霏榮才知道,原來人皇血脈骨子裏流淌的都是疑,表面上露着的都是假。

只是當時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有些遲,霏榮從一個斯文內斂的小殿下,變得瘋狂而偏執,放自己的血囚禁她,殺了他的兄弟,用人皇血脈困住她。

幸好,霏榮最後還是失敗了。

桑諾當時離開那個霏榮給她制造的囚籠時,霏榮的心口插着她的尖刀,笑得撕心裂肺,又不斷喊着她的名字。

“……只要你不殺了我,總有一天我還會找到你!天地反轉,日月隕落,我也要找到你!”

桑諾想到他,不禁扯了扯嘴角。

“希望他已經稱王了。”

只有稱王,天降祥瑞,被天道庇護的人皇,才是她最終的目的。

至于冉酌懷面對她剛剛流露出來的那點子難為情,她看在眼裏,也僅僅是看在眼裏。

今日的劍修擂臺,是昨日輪番守擂的勝者已經篩選出來勝場最多的劍修,要進行一場混戰,最終決賽出最終獲勝的劍修。

許是昨日韞澤仙君親自來劍修的擂臺場圍觀了,并且還發出了收徒的邀請,今日的劍修們各個帶着絕對的戰意而來。

只要能贏,只要能贏就有可能成為韞澤仙君的徒弟。

這可是千年難逢的大好機會。

桑諾的存在,明顯是礙了某些人的眼。

從兩個花苞頭少女從人群中慢悠悠爬上擂臺的時候,擂臺之上劍修們的戰意,幾乎都對準了她。

不太妙。

桑諾環視一圈所有的劍修,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實力。

要打,她能打。但是打完之後呢,謝落秋那個不要臉的再來一次,她還能用同樣的方式脫身嗎?

那如意坊桑果兩次拒絕韞澤仙君,她還有機會打聽消息,獲取鶴辛酒,乃至騙取他人的魂骨嗎?

幾乎是在錘擂的擂鼓響起的瞬間,桑諾手一垂落下窄窄的銀劍時,她就已經想明白了。

混戰一觸即發。

而十幾把劍幾乎在同時裹挾着凜凜劍意朝她而來!

這是不約而同都将她選擇作為了對手!

桑諾立刻持劍後退,移形換影。

“桑道友,我願與你一戰!”

不少劍修都沖着桑諾喊話。

桑諾左躲右閃,幾乎都沒有出劍的機會。

十幾個戰意純然的劍修這麽比着她,她也不是劍修,俗話說術業有專攻,她面對這些劍修的時候,已經到了左支右绌的地步。

“酉時西位,反刺。”

忽地,一個聲音淩空入耳。

桑諾在瞬間聽出了是誰的聲音,來不及多想,立刻順着方位反手刺出一劍。

酉時西位的劍修出招一半直接被破。

“朱雀位,躍!”

桑諾足下一點輕身飛起,對向刺來的兩把劍直接相撞在一起。

擂臺之上劍勢繁多,錯綜複雜,旁人都不敢定神多看一眼,那劍光靈氣幾乎能損毀人的眼睛。

修為高一些的修士卻能從那亂象之中看見一個規矩。

不管其他修士再亂,劍勢再如何淩厲。梳着兩個花苞頭發髻的少女身影始終輕盈,上可招架打反手,下可退避躲鋒芒。

十幾個劍修不約而同的統一戰線下,她居然能在亂中找到秩序,在秩序中游刃有餘。

“她是誰?”

“聽說是如意坊桑果,雖然不知道如意坊,但是她是那個狐妖的妹妹。”

“韞澤仙君的那個狐妖?”

“韞澤仙君想要收她為徒。”

“原來果真在劍上有理解,極有天賦。”

“她靈氣不足,撐不住的。”

混戰持續了幾乎小半個時辰。

桑諾體內靈氣快要被掏空。

十幾個劍修,如今還站在臺上的不過寥寥無幾。

她因為大量的體力和靈力的消耗,滿臉都憋得通紅,額頭鼻尖都是汗水,粗喘連連。

這般賣力的樣子,任由誰看了都覺着,她已經到了強弩之末。

桑諾擡手抹去鼻尖的汗珠。

好吵。

她面無表情地想,謝落秋哪裏來的這麽多的話。

十幾個人的劍勢他都看得一清二楚,給她報,還要教她反擊。

吵的她腦瓜子都嗡嗡,回蕩的全是他的聲音。

“坎卦位……”

“閉嘴。”

桑諾還是沒忍住,嚴厲地呵斥了他。

謝落秋聲音戛然而止。

桑諾手撐着膝蓋微微喘了口氣。

她不是劍修,她也不要贏下頭名。只要做到這一步,就足夠了。

擂臺上能剩下來的都是劍修中的好手,劍鋒嗡鳴,桑諾已然察覺到。

但是這一次她只是微微側身,順着那道劍勢襲來的力道,躺了下去。

她收起了手中窄窄銀劍。

躺在擂臺上喘了口氣。

“沒事吧?”

一只手伸到她眼前。

一個黑衣劍修,他出招狠辣,劍意凜然,給桑諾制造了不少的麻煩。

她沒有攙他的手,而是自己撐着坐起了身。

“技不如人,告辭。”

桑諾微微颔首,翻身從擂臺上跳了下來。

止步第五名。

桑諾從擂臺上跳下來,閣也和謝長翎等人都在擂臺邊擠着等她呢。

到底是韞澤仙君的親傳弟子,沒人和謝長翎搶位置,倒是讓他得到了最好的位置,主動上來攙扶桑諾。

“桑……沒事吧?”

桑諾沒什麽大事。畢竟她有一個格外強勁的場外指導,縱然是在十幾柄劍的攻勢之中也能安全脫身。只是靈氣消耗太大,身體有些乏力。

眼前是小傻子,她這麽累為什麽還要強撐着?

桑諾拍了拍謝長翎的肩膀。

小傻子明白了點什麽,直接半蹲下來。

“我去找師姐們拿點恢複神氣的藥來,您待會兒喝上,休息休息就好。”

桑諾趴在他背上,話都懶得說。

反正桑家三姐妹已經和韞澤仙君的名字綁在來一起,那她趴在韞澤仙君徒弟的背上,也不用她自己編瞎話,周圍的人自己都能圓得過來。

周圍的人都盯着桑諾看呢,尤其是在發現謝長翎背着她後,那眼神已然不對勁了。

謝長翎根本不知道外人在想什麽,桑諾輕盈,背在背上也沒有多少分量,他還能扭頭和桑諾說話。

“我剛剛看你出劍的樣子,很有我的風範啊……”

“不對,比起我,你出劍更淩厲些,不像是我,倒像是師尊。師尊指點過您劍術嗎?是在懸絲境?昨天?還是你們當年?”

桑諾擡起手有氣無力捂住小傻子的嘴。

吵死了。

師徒倆都吵死了。

“嗚嗚嗚唔!”我不說了!

謝長翎哼哼唧唧了半天,背上的桑諾根本不松口,自己也沒辦法,誰讓她是長輩,只能委委屈屈垮着臉背着她繼續走。

“勞駕。”

謝長翎蒙頭走了一截,忽然被人攔住了。

他擡起頭。

攔着他去路的是一個高個兒的紅衣少年。

生得猶如烈焰花一樣熱烈。

他彬彬有禮地伸出手:“請将她交給我。”

謝長翎腦子一下子反應過來,甩開桑諾的手,警惕地盯着他。

“你是誰,你想做什麽?你和她……認識?”

冉酌懷一直在樹杈上等着桑諾比完。他看得出桑諾下擂臺的時候已經很累,忙不疊的趕了過來,還是趕到的有些遲了。

她被韞澤仙君的弟子強迫背在了背上。

她讨厭韞澤仙君,也一定會讨厭韞澤仙君的徒弟。

冉酌懷不像是別人都想搭理韞澤仙君的徒弟,反而經過了昨天的事情,他看待韞澤仙君的一些盲目已經被打破。再看韞澤仙君的徒弟,也看不順眼。

人家和他們都不熟,強行把人家小姑娘背在背上,過分,着實過分。

“我是她的未婚夫婿,請将她交還給我。”

冉酌懷忽然慶幸桑諾給他的身份,讓他在所有人面前都有底氣伸出手來。

謝長翎人傻了,仰着腦袋呆呆地問他:“未什麽東西?”

冉酌懷好心提醒。

“未婚夫婿。就是已經訂過親的關系?”

謝長翎不敢置信地扭頭,但是背在背上的桑諾都懶得開口解釋。面對他扭頭的求證,不過是順手抵着他的腮幫子把臉蛋又推了回去。

謝長翎看冉酌懷的眼神複雜到不可思議。

如果這是桑前輩之前的未婚夫婿,那他可真是……若是這是桑前輩來到胥離山後自己弄的未婚夫婿,那他可真是……

“放我下來。”

桑諾終于開口了。

謝長翎不敢遲疑,将桑諾穩穩放了下來。

冉酌懷伸出手。

桑諾還有些累,但是她看見了希望,迎着冉酌懷的目光笑得格外甜。

這一幕刺激到了謝長翎,他狼狽退了兩步,搖着頭不敢置信。

亡夫,十五,洬談君,師尊,現在又來了一個未婚夫婿?

他一個柔弱無助的小輩,他該怎麽辦?

很顯然,桑諾沒有給他怎麽辦的機會。她由冉酌懷禦劍帶走了。

落到冉酌懷的小庭院時,桑諾沒有吭聲,低頭整理着衣袖。

果然,收起劍後的冉酌懷猶豫了一下,主動開口。

“我見你靈力損耗嚴重……”

桑諾蒼白着臉,一看就符合他說的損耗嚴重。

片刻後,他又結結巴巴說道。

“我,我不知道你怎麽吃魂骨,畢竟魂骨沒人能吃下去,但是既然你說了……我想一試。”

桑諾捂着唇有些震驚地看着他,而後搖了搖頭,眼神有些急切。

“魂骨,魂骨對你來說很重要,我只是随口一提,并非只有魂骨才能蘊養我……啊……”

她似乎發現自己說錯了話,緊緊捂着唇。

蘊養?

冉酌懷似乎聽見了關鍵的詞,猶豫了下,問道:“你……你是半妖嗎?”

桑諾小心翼翼地擡眸打量了他一眼,見不到厭惡,才輕輕點頭。

“……嗯。”

妖族用人族的魂骨蘊養,這麽一來,似乎就能說得通一點了。

雖然從未聽過有這種事,但是既然她說了,既然她……

冉酌懷閉眼,自魂相之中截取了一段魂骨,運出體內。

裹挾着強勁靈力和人皇血脈的魂骨,被他遞到桑諾的手中。

桑諾有些失神,低頭凝視着這塊魂骨。

“這麽貴重的東西,就這麽給了我這個陌生人,真的好嗎?”

冉酌懷微微搖頭。

“不是陌生人。”

他有些害羞地摳了摳臉頰。

“你說我是你的……未婚夫婿,我照顧你,是應該的。”

桑諾垂着眸,攥着那塊魂骨。

片刻後,她擡眸沖着冉酌懷輕笑了笑。

“謝謝你,阿懷。”

“你真好。”

真好騙。

“不必謝我。”冉酌懷頓了頓又補充了句,“下一次,若是韞澤仙君來尋你,你就說是你是慶國王室,他總該……”

話音未落,小小的庭院被一股強勁的靈氣摧毀了一半。

白衣金衫的仙君一步一步邁過門檻,目光至始至終都盯着桑諾。

只是在發現她手中的那一截魂骨時,瞳孔微微一縮。

冉酌懷深吸一口氣,這一次,他主動擋在了桑諾的身前。

“韞澤仙君……”

話音未落,謝落秋擡手一揮,強勁的靈氣直接将冉酌懷再一次砸穿圍牆。

桑諾看着都疼。

她現在也只能在心中微微道了個歉。

“桑洛。”

謝落秋聲音幹澀地喊着她。

桑洛。

桑洛。

桑諾眼神逐漸冷了下來。

“仙君認錯了人。”

桑洛早在百年前就死了。

她是桑諾。

從不信守諾言的那個諾。

謝落秋步步而來,步步緊逼。

他在看見桑諾手中的魂骨時,眼神越發的冷冽。

“把你手中的髒東西——扔掉。”

把別的男人最親密的東西,扔掉。

扔掉?

扔掉魂骨嗎?

桑諾對着他露出了一個看似乖巧的笑容。

而後擡起手,将蘊藏着冉酌懷靈力的魂骨,當着謝落秋的面全數吸食。

而後她帶着一身冉酌懷的氣息,挑釁地朝面色蒼白的謝落秋微微一笑。

“抱歉哦,已經……吃下去了。”

桑諾:吃魂骨了。

啾啾(黑化版):屠盡天下魂骨狗!

來啦寶貝們,謝謝寶們的營養液呀~

紅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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