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有些東西忘記給我了
第二十二章 有些東西忘記給我了
假期的第一天，程檸終于想起她久未更新的視頻賬號。
“終于想起”其實并不準确，只是自從在微博熱搜下看到了那些罵她的評論後，程檸潛意識裏就有意讓自己逃避登錄。
很在意別人罵她？害怕粉絲留言說失望？或是支持她的粉絲也同樣被言論攻擊？
程檸也說不清那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态，總之，借着期末這期間要“複習”、“考試”等理由，她“躲避”了一段時間。
這個賬號是她大一下學期注冊的，最開始只是作為自己知識點歸納梳理的儲存區。
根據費曼學習法，也就是俗稱的“以教代學”，能說出來才是對知識有了真正的掌握。
所以程檸選擇了用視頻的方式輸出，可以綜合考驗她對知識點的梳理能力、搜尋資料的能力、總結能力和口頭表達能力。
前期拍攝時，她經常說着說着就忘詞、卡殼，偶爾還會直接伸手拿過放在桌旁的課本和教材，低頭翻看。
沒有背景音樂，也沒有什麽剪輯手法可言，整個視頻只有大寫的兩個字，粗糙。
更新了四五個月以後，「lemon 的建築設計分享」從單視頻一字頭的兩位數的播放量到了二字頭的三位數。
開始有同樣是建築專業的學生來評論區跟她互動、交流，不少還是夜大的校友。
也有建築行業的從業者、老師，指出她視頻裏說得不準确的地方，給她提一些建議。
甚至有初高中的學生，看了她的視頻後對建築專家産生了興趣，留言或私信問她關于填報建築專業的志願問題。
——純路人，聽不懂，但就是覺得小姐姐說話聲音好聽
——看了 lemon 上周的視頻，昨天上課老師的提問我居然答上來了，大為震驚！教學效果比老師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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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 這裏 up 是不是說錯了呀？我記得這棟樓不是這個設計師設計的。
程檸把這個賬號當成了自己一路學習和成長的陪伴者。
不僅是每個星期拍攝視頻時的自己從青澀變得從容自信，還因為她的這個定期整理、輸出、拓展閱讀的習慣，讓她在這個學霸林立的專業裏始終保持着專業前十名的成績。
她還因此學會了很多拍視頻和剪輯的技能——怎麽加字幕，怎麽選背景音樂，怎麽轉場…哪怕在考研那段最忙最累的期間，她都沒有斷更。
同樣地，程檸把那些關注她、和她互動交流的人當成是自己的朋友。
她會看所有指出她不足之處的留言——“光線太暗”、“聲音太小”、“這一期內容沒講透”……在後面的視頻裏盡力去改進，還會把大家的提問收集起來，專門出一期視頻來解答。
如果只是因為上了一次熱搜，讓她辛苦經營了四年的「lemon 的建築設計分享」下，那些友善、有愛的讨論互助氛圍被破壞掉，程檸覺得自己可能一時之間會無法接受。
起床後，程檸身上還穿着睡衣，頭發挽起，用一個大夾子随意夾着，赤腳在書桌前的電腦椅上盤腿坐着。
按下了電腦主機的開機鍵，她熟練地點開浏覽器，再按下收藏欄上的快速入口。
登錄的間隙，她伸出左手蓋住自己巴掌大的臉，打開了食指和中指之間的指縫，一只眼睛緊閉着，另一只眯起從縫隙中看向電腦屏幕。
網頁只空白了兩秒，就出現了登錄成功頁面。
消息通知欄上未讀消息 99+，鼠标懸浮在上：回複我的 99+，@我的 99+，收到的贊 99+，私信 99+……
程檸把手從臉上拿下，雙手平放在胸口處，吸氣——呼氣——大口吸氣——大口呼吸——
來回幾次後，她又站了起來，在桌旁走了兩圈，“淡定，淡定……”
重新在電腦椅上坐下，她的手指放在鼠标上，久久不能點下去。
“哎呀，不管了，醜媳終須見家翁——罵就罵吧。”
鼠标左鍵按下，評論列表依照留言時間在她眼前鋪開。
程檸把臉往屏幕上湊了湊，滑動鼠标，翻了好幾頁，又看了好幾遍……
再點開私信、點開@列表……
想象中的謾罵、質疑、人身攻擊、羞辱，都沒有。也許有那麽一兩條夾雜在其中，但如果不仔細找，壓根就看不見。
——lemon 跑哪兒去了？怎麽還不更新啊？
——以往每個學期末都有的知識點總結，這個學期怎麽沒有啦？我指着這個視頻來複習呢！
——姐姐，我是夜城二中的，今年高考，現在在建築學和土木工程兩個專業上猶豫，我私信你了，姐姐能幫我看看嗎？
“啊啊，那個期末總結視頻我怎麽給忘了。”
程檸從電腦椅上蹦了下來，錘了兩下自己的腦袋，重新坐下，開始挑一些她能回答的問題評論上。
直到阿姨敲她的房門，喊她下樓吃飯，“檸檸，你起了嗎？飯好了給你放桌上了哦。”
程檸家的不是住家阿姨，只每天過來做做家務以及準備一日的午、晚兩餐，阿姨上樓告訴程檸飯做好，再稍微收拾收拾廚房就走了。
“起了——哦——”程檸沒有起身，回頭朝門口敷衍地應了一句。
父母都不在，家裏只有她一個人。
程緯和柳惠潔都在夜經貿任教，夜經貿比夜大早半個月放假，他們早早就出門旅游去了。
走之前柳惠潔對程檸說，“寶貝，等你放假了直接過來找我們彙合噢。”
原本程檸還真準備一放假就去找他們，結果在程桉送她們幾個回女生宿舍的那晚，就立刻遭到了程桉的制止，“算了吧，有點自知之明，別去做電燈泡了。”
程檸看着自己 350 多萬的粉絲數量感慨萬千。
勤勤懇懇更新四年多，拍攝和發布了 140 多期的內容，才漸漸有了 120 多萬粉絲。
然而這一切的努力，都不及上一次微博熱搜第一。
她開始有些明白，為什麽那麽多的明星、網紅要給制造自己各種輿論、緋聞、八卦，甚至不惜裝瘋扮醜、出自己的黑稿，
黑紅，也能紅啊。
程檸以為是自己幸運，輿論旋渦沒有從微博席卷到自己的視頻賬號下。
殊不知，李循和程桉早就想到一塊兒去了。
雖然沒有告知對方，但他們卻都做了一件差不多的事情。
剛回夜城那幾天，在沒有和程檸呆在一起後，李循恢複了睡前打開程檸視頻看一會兒再睡的習慣。
——那個視頻怎麽回事？不解釋一下？
——就這水平？夜大是走後門進的吧
——只有我覺得她每個視頻都在搔首弄姿嗎？有種在勾引別人的感覺
——我有兩張下星期的球賽門票，出多少錢可以陪我一起去看
——你們還在讀高中？快別關注這種三觀不正的博主了
……
最開始李循看到時還會對這些留言點舉報，但點了十分鐘發現根本點不完。
他退出了評論列表頁，打開手機通訊錄，找到了姚華安的名字，姚華安是意達集團的總經辦負責。
電話接通，“姚叔，這麽晚打擾你真不好意思。”
姚華安在李達身邊做總助做了 20 多年，從小就看着李循長大，李循畢業後一直不肯到意達來上班，李達沒少在他面前嘆氣抱怨。
李循幾乎從不聯系他，看到他的來電，姚華安還有些驚訝，趕忙拿起身旁的眼鏡戴上。
“什麽事？你說。”
“有個事情比較着急，想請你幫個忙。我想請意達的網絡安全部，幫我清理一個賬號下面的留言和評論。”
“是之前微博的那個熱搜？”
“是視頻網站上的一個賬號，我一會兒把賬號鏈接發給你。”
姚華安趕緊應下，“诶，行，你發我，我先看看。”
挂電話前還是再确認了一遍，“是要把下面的評論區都清空？”
“不是清空，你讓技術抓一些關鍵字出來，把帶這些關鍵詞的清理掉就行。”
李循停頓了兩秒，“需要我找鐘逸那邊打個招呼嗎？”
李循在夜城有一個二代的小圈子，他幾乎從不參與圈子裏組織的聚會，久而久之，大家也都有活動也很少喊他。
鐘逸在這個小圈子裏，家裏是做娛樂媒體生意的，程檸發布視頻的那個網站，就是他家的。
“那倒不用，意達有處理公關的團隊，我讓他們先去溝通一下。”
“那先謝謝姚叔了。對了，這個事情沒必要讓太多人知道。”
“放心。”
程桉也在某天看到了這些評論。
只是他的方式更加簡單粗暴，趁程檸在學校，他回了一趟家，進程檸的房間開了她的電腦。
程檸家裏的電腦是沒有開機密碼的，打開浏覽器，根據網站保存的賬號密碼登錄了她的賬號，再點開評論列表和私信列表，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把那些尤其髒眼睛的留言都删掉了。
阿姨上來喊程檸吃午飯的話，她是轉頭就忘了。
馬不停蹄地打開包取出了相機，拿出裏面的儲存卡，插入電腦開始導出她在奧城博物館裏拍到的照片，準備今天就出一期視頻。
整理好照片，資料是旅行前就做過的攻略、寫好簡單的拍攝腳本，她又快速畫了個淡妝，換了件衣服。
拿起相機和腳架，跑到書房架起機位。
四年多的拍攝和制作經驗，已經可以讓她在幾個小時內就快速做出一個小視頻。
上傳、等待審核、發布成功。
傍晚五點，肚子咕嚕咕嚕叫了起來，程檸才想起自己一整天只吃了一些零食幹。
下樓時，阿姨看見程檸，不免有些心疼和責怪，“怎麽不吃午飯啊？我還以為你約了朋友出去吃了呢。”
程檸抓了抓自己的頭發，雙手合十放在胸前，有些抱歉地說道，“中午不太餓，對不起，下次我一定提前說。”
“現在知道餓了？”阿姨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我馬上給你做晚飯。”
“不用麻煩了阿姨，中午的剩飯熱一下就行，就我一人吃，您別忙活兒了。”
飯菜重新熱好端上桌，程檸吃得有些狼吞虎咽。
剛把筷子放下，手機上出現一個備注為“∞”的來電顯示。
程檸抽出紙巾擦了擦嘴，“喂。”
“我是李循。”
“知道，我備注了，怎麽了？”
“你是不是有些東西忘記給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