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布裏丹之驢
第二十五章 布裏丹之驢
“沒事吧。”李循走到程檸旁邊。
程檸搖了搖頭，把手上喝了一半的礦泉水瓶遞給了李循。
“你剛剛扔過去的那瓶水，是給你自己買的吧？渴嗎？可以先喝我這瓶。”
李循伸手接過，把水瓶舉到眼前晃了晃，意味不明地側頭看向程檸。
“不介意異性喝同一瓶水嗎？”
“你可以不碰到瓶口，就昂起頭喝。”
程檸仰頭做了一個示範動作，她自小和程桉、劉子歌他們一起呆慣了，有時候運動完，一瓶水擰開一個人喝完就會習慣性地遞給下一個人，三四個人一起，每人都喝上幾口。
李循擰開蓋子，将礦泉水瓶的瓶口貼上了嘴唇，昂起了頭。
程檸蹲下把木木的繩子重新給他挂上。
“回去吧？我看木木也玩累了。”
“嗯。”
幾口把剩下的水都喝完，李循走到垃圾桶旁将水瓶扔到裏面，轉身拎起草坪上的購物袋。
兩人一狗往東方韻的方向走去。
回程路上程檸臉上寫滿了心事，眉心處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川”字，嘴角也不自覺地抿成了一條直線，兩人一路無言。
不太遠的路程，一眨眼就到了，走到車旁，程檸拉開後座的車門，把木木抱進車裏。
Advertisement
“小木木，下次再見咯。”
轉過身正要跟李循告別，卻聽李循站在她的背後，突然說道——
“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程檸摸了摸自己的臉。
“我心情不好，這麽明顯嗎？”
“嗯哼。”
李循挑眉點了點頭。
“但你明天不用上班？”
“不礙事兒。”
正好家裏沒人，程檸不需要跟誰報備。
“行，去哪？”
李循提了提手上的袋子，“先回家一趟，把木木和這些東西放下？”
這一片都是住宅區，少了活動區和商業區的車流湧動和人聲鼎沸，行駛中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程檸坐在副駕駛上都能清楚聽到。
開進地庫以後，李循解開身上的安全帶問她，“你在這裏等我，還是一起上去？”
“一起吧，東西多，我正好給木木搭搭它的窩。”
程檸下車拉開了另一側的後座車門，把木木抱了起來，李循一只手提起他們今晚買的兩大袋東西，另一只手拎上覃浩提前給他準備的寵物包，走在了程檸的前面。
電梯門很快打開，兩人走了進去。
電梯上需要輸入密碼才能按下樓層號，程檸伸手接過了李循手上的其中一個袋子，“這袋給我，你輸密碼吧。”
“密碼……”
“诶，哥！！等等我——”
電梯外有道清亮的女聲響起，在空曠的停車場裏泛起了層層回聲。
李循按住了電梯裏的開門鍵，半關的電梯門又重新緩緩打開。
一個頂着粉色頭發的女生碎步邁了進來，望着李循笑着打了聲招呼，“哥！”
“嗯。”
李滢的臉上架着一副近視眼鏡，程檸和她“六眼”相對着，程檸第一次知道李循有個妹妹，而李滢則是感覺眼前這個女生有些眼熟。
“我朋友，程檸。”李循打破了狹小空間裏短暫的沉默，“這是李滢。”
“你好。”
“Hi，你好你好，我是他妹妹。”
說罷看向了程檸懷裏的小狗，“這是你的狗狗嗎？好可愛！！”
程檸低頭看了木木一眼，笑着說，“是你哥的，他手上東西多，我幫他抱一會兒。”
“！！！哥！你什麽時候養狗了？”
電梯在 12 層停下，可邑灣裏都是一梯一戶的平層，李滢比李循搬進來住的時間要晚一點，李循住在 25 樓，兩人住的樓層并不相近。
“今天。”
李循按住了電梯的開門鍵，擡了擡下巴，示意她可以下去了。
電梯門重新關上，在 25 層停下。
用指紋開了門，李循打開鞋櫃看了一眼，只有一雙是他鞋碼的新家居拖鞋，他打量了一眼程檸穿着帆布鞋的腳。
“等一下，我去 12 樓給你拿雙鞋。”
“不用麻煩了，湊合穿也行…”
“很快。”
李循話落就往電梯走去，程檸只好蹲下，“來，我給你擦擦腳，以後在外面玩了都要擦了腳才能進家門哦。知道了嗎？”
從購物袋裏翻出了買好的純水濕巾，抓起了木木的腳開始給他仔細擦着。
李循拿了一雙粉色的棉拖鞋回來，拆開包裝袋放在了程檸的腳下。
“看看合适麽。”
程檸扶着入戶櫃，低頭解開腳上的白色帆布鞋帶。
“我們從香島回來的那天，我在機場的停車場看到過你妹妹，她的粉色頭發很顯眼。”
“是嗎，估計去接朋友吧。”
李循把購物袋和覃浩給他打包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擺在了地上。
程檸側腿坐在了客廳的地毯上，把新買的東西拿起拆開包裝，包裝紙團成團扔在垃圾桶裏，狗狗玩具、吃飯的盆都拿濕紙巾擦一遍才放下。
“我還以為那天她是去接你的呢。原來她不知道你那天回來啊？”
“她問我了，沒告訴她。”
程檸站起，拿起剛剛擦好了木木的“新家具”看向李循。
“放哪兒呢？”
李循家的裝修風格跟他本人的穿搭顏色如出一轍，除了黑白灰以外，就是飽和度極低的顏色。
“空地兒都可以，你看着放。”
花了半小時把木木的東西全部收拾好後，李循才想起要去給程檸拿點喝的。
廚房是開放式的，他拉開了雙開門的冰箱，問坐在客廳裏的程檸。
“喝點兒什麽嗎？”
程檸扭頭往廚房的方向看去，冰箱裏五顏六色、五花八門的飲料瞬間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站起，往冰箱走去。
“哇塞，你冰箱裏怎麽飲料怎麽多啊？”程檸又看了眼李循的身材，“但感覺你不像是愛喝飲料的人诶……”
“這裏面都是啤酒，不一定都會喝，我喜歡收藏。”
程檸拿起了手邊的一瓶，“PALE ALE…是這樣讀嗎？”
“PALE ALE。”李循糾正了程檸的發音，“這是英國的艾爾啤酒，酒味比較淡，但入口會有點苦，你應該不喜歡。”
”這瓶呢？這上面寫着 strawberry，4.5 度。”
“瑞可德林的草莓青檸，偏酸甜，度數也不高，适合女生。”
程檸又伸手拿了幾瓶出來放在手中端詳。
“還出去喝什麽呀，我覺得就在你家喝得了，你覺得呢？”
李循有收藏世界各地啤酒的愛好，淡啤酒、艾爾、IPA、白啤酒、麥芽酒、水果啤酒……有些是喜歡口味，有些只是喜歡包裝，有些則是喜歡裏面的文化歷史。他還有一個小收納室，其中一面牆的玻璃櫃裏放滿了清洗幹淨去味後的各類啤酒瓶罐。
“可以。”
李循挑了幾瓶程檸會喜歡的口味，又拿了兩個玻璃杯。
木木已經玩累了，趴在地上搖晃着尾巴，一副困眼惺忪的樣子。
他們在陽臺的圓桌前坐下，今晚的天空像是被洗過一樣幹淨，沒什麽雲，星星點點的光芒在藍得發暗的夜幕下閃爍，因為樓層高，沒有過路的汽車聲和夜行的人聲，顯得尤其安靜。
微風拂過兩人的臉龐，夜晚消散了白天的酷熱，雖是七月，卻沒有燥熱感。
程檸拿起桌上倒滿了啤酒的玻璃杯，粉紫色的液體随着她的動作在杯中搖蕩，她湊近聞了聞，是莓果的酸甜味道。
“我本來今天一天的心情都還挺好的，就因為剛剛那一個人，之前視頻熱搜下的那些評論就開始一條接着一條浮現在我腦子裏。”
“理智上，我知道自己不應該去想的，那些都過去了。但腦子裏面好像有一個開關，被那個人啓動以後，就很難關上了……”
——臭魚配爛蝦
——吐了，這倆人太惡心了
——燒雞
“你說有些人，就憑一個視頻和別人的三兩句話，就可以在完全不了解一件事情的前提下，開始腦補故事、跟風惡評…還有今晚的那個人，我穿裙子去遛狗怎麽惹到他了…”
李循也拿起了自己面前的那杯，他選了一瓶帶有明顯焦糖與麥芽香氣的比利時 Rochefort，液體呈深棕色。還有豐富的泡沫
“不是你穿裙子遛狗惹到他，是他沒搭讪成功，就開始從你身上找可以讓他攻擊的地方。”喝上一口，李循又繼續說道，“在網上表現得越是激烈的人，可能只是為了掩飾他們在現實生活中的自卑與懦弱，越是優秀、富有、年輕、漂亮的人，越能激發他們的這種施暴傾向。”
李循望向程檸。
“近期少上網試試呢？”
“你可能不知道，我有一個更新了四年多的視頻賬號。”
程檸放下手裏的玻璃杯，拿起一旁的啤酒瓶重新給自己倒滿，“我今天更新了一期，把我在奧城拍到的照片整理了出來……”
“剛發布沒多久，就開始收到大家的留言了，當然大部分是鼓勵的，‘終于更新啦’，‘等你好久啦’……”
程檸停頓了一下，“但有時候人就是好奇怪，20 條評論裏面，只要有一條是不好的，你的眼睛就會自動忽略掉那其餘的 19 條…沒上熱搜之前，也會有一些指出我不好或不對的評論，但那些評論起碼是幹淨的…”
“今晚遇到的那個人，讓那些惡評重新、不斷出現的時候，我甚至想，停掉這個視頻號算了，這樣我就可以減少自己接觸網絡評論的機會，就當一個看客，不發言就不會被攻擊。我發現自己好像沒有我想象中的勇敢，我會害怕看到那些評論，也會被那些評論影響到心情…”
“但我又想，憑什麽呀，就因為這幾個人，我就要把更新四年的號給放棄掉了麽？那那些一直關注我的粉絲呢…難道不重要麽？”
程檸一口氣說了很多，說完後她仰頭，喝下了一大半杯中的冰鎮啤酒。
李循認真聽着，眼神從程檸身上移到了頭頂的天空。
“你聽過一個叫「布裏丹之驢」的故事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