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章
第 42 章
王霁因為擔憂忍不住變為跪坐姿勢,聽到這話有些驚訝,道:“小……小妹怎麽會認識王勵勖?”
“哦?這麽說,你真的認識他?”
“他是族長的幼子,少有才名。”王霁提起這件事,忍不住陷入回憶,她唯一一次見到王勵勖,是在上次族中祭祀的時候,少年意氣風發,頭戴鮮花身穿錦緞,眼神驕傲身姿挺拔,活像是宮中開屏的孔雀。
若不是因為是地坤,如今想必也該有官身了。
傅平安若是知道了王霁腦海中的想法,一定會抓着對方的肩膀問“王勵勖竟然是地坤?”,幸好她不知道,於是她腦海中還琢磨着,自己這次肯定不殺雞取卵,直接滅了王家,如此,不知道王勵勖能不能投到她麾下。
如此這般想着,王家的馬車也遠去了,她們一行人沿着大道繼續向前,很快就到了城門口。
出城還算簡單,但進城的方向卻排着長隊,傅平安直起身向人群望去,見大多數人連城內居民的生活水平都沒有了,身上與其說是穿着衣服,還不如說是披着布條。
不過人群雖擁擠,卻也井然有序,又行了一段路,便看見一個粥棚,如今邊上已經聚集起了不少人,阿花說:“快到施粥的時候了。”
“你對城外也很了解麽?”傅平安問。
阿花道:“西市很多小孩,便是從城外災民中收留的,冬天特別嚴重的時候,我時常來這。”
傅平安有些探究地看着對方:“你為什麽要關注這些?”
阿花笑了:“不是特意關注,我只是好奇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麽樣的。”
“那這城外施得粥如何?”
“不錯,都是稠的可以立筷的。”
“以工赈災的工程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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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建了座橋,修了京兆尹府和廷尉獄,城中富戶還集資建了個道觀,在城東,回去的時候你可以順便看看。”
傅平安陷入沉思,半晌她開口問:“……你平時很閑麽?”
這些事她問陳宴田平,他們都不是很清楚,眼前的阿花卻如數家珍。
而且,對方看起來就像是在特意告訴自己,讓她都無法自我欺騙了——這不是明顯就是知道她的身份麽?!
或許是還覺得有些丢臉,傅平安問出了這句話。
阿花攤了攤手:“是挺閑的,你要是還有什麽事想知道,都可以問我,就算我現在不知道,之後我也會幫你打聽出來的。”
對方的眼睛亮晶晶的,完全沒有被打擊到的意思,這叫傅平安覺得自己有些小氣,正要說話,鼓聲響起,原本或坐或躺的災民突然都活躍起來,湧向施粥棚,傅平安聽見有人高聲喊:“先小孩,再老人,不準喧嘩!”
很快有小孩端了粥跑出來,不怕燙似的,在路上就囫囵喝了,傅平安心情沉重,緩緩低下頭。
馬車漸緩,陳宴問:“我們回去吧,城外進去還要排隊,再不回去就要晚了。”
傅平安點頭,她抱膝坐在稻草堆裏,心中十分沮喪。
阿花在邊上感慨:“如今災民比起冬天來可是少多了。”
【諸舞精通達達利亞:感覺這女孩可以做個外應。】
【山河灼夜:在這之前要先知道這女孩是誰吧?】
【小九794:反正看起來也就十歲出頭,管她是誰呢。】
【八顆牙齒曬太陽:會不會是攝政王派過來的細作?就是小說裏那種小時候就埋好的探子?】
【泠念永恒:這要懷疑也應該懷疑雲平郡主吧?】
【池頌是魚呀:誰都不準懷疑雲平郡主!】
【鶴歸:古代真的好慘,抱緊我的貓。】
“冬天的時候是什麽樣的情形呢?”傅平安低聲問。
“那時候城外的災民都聚集在一塊,幾乎看不到空地,經常會有疫病發生……”她突然沉默下來,勉強笑道,“冬天我家裏管得緊,我看的也不多。”
她們擠在百姓之間排隊進城,聽見邊上傳來不甚清晰的聊天——
“接下來咋辦呢……”
“聽說武安公那在收士兵……準備去試試。”
“……幸好還有武安公。”
武安公便是攝政王。
傅平安雖聽到了這些話,內心竟然也不生氣,因為她想來想去,也覺得他們确實該感謝傅靈羨。
因為這些确實都是傅靈羨做的。
“這群短視的人,要是陛下親政,一定能做的更好!”邊上阿花憤憤不平地說。
傅平安瞥了她一眼,她很想問,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誰才這麽說的,在這話在心裏轉了一圈,還是忍下了,只敷衍點了點頭,然後望向了別處。
不遠處又來了一輛由兩匹馬拉着的車輿,雖沒有王家的華麗,也是稱得上精致。
這馬車在城門前略停了一下,車窗拉開,有人說了句話,很快便被守衛笑着放進去了。
“那是誰家的馬車?”傅平安問。
這次阿花擰着眉頭搖了搖頭,确實陳宴說:“這是攝政王門客嚴郁的馬車,我剛看見他露臉了。”
“嚴郁?他有才華麽?”
這其實是問彈幕。
【Vic你能怎麽樣:有才,但他是攝政王死忠,策反不了的。】
【米兔醬:我感覺原着裏他暗戀攝政王。】
【打分:-2:真的假的我怎麽沒看出來。】
【聞庭有鶴來:隐隐約約是有這種感覺啦。】
【公爵不愛吃芒果:他是O?】
【枯榮:B吧,常庸。】
陳宴也回答了:“從前坊間是有些才華的,但他是商人子,又是常庸,沒法入朝為官。”
【诶嘿:哦豁?】
【溫良:那是不是如果給他當官也能策反?】
【失眠的一天天:你們有沒有看原着啊,嚴郁他是深信攝政王一定能做皇帝,他不是暗戀攝政王是對他心目中的理想帝王有種狂熱。】
【桐墨:簡單說,他是變态。】
【長安花:我也有這種感覺,他熱愛造反這項事業。】
傅平安
心裏本來還有些冒頭的小期待頓時偃旗息鼓。
熱愛造反的人可不适合做個好臣子。
進了城,她們先去西市還了馬車,傅平安本來還想再和霍平生套套近乎,卻怎麽也找不到她,天色漸晚,西市也要關門了,她只好離開了市場。
她本想叫陳宴去跟蹤阿花,但話在心裏轉了一圈,變成了:“朕想見見田公。”
她的心又開始急躁了。
打敗了太後的自得在此刻已經完全煙消雲散,她只想知道如何才能由她來徹底統治這個國家。
她有許多的事要做,這都需要親政才能完成。
陳宴見陛下自稱“朕”,便知道對方是有事,便正色道:“陛下可以直接宣田公進宮。”
傅平安一想,也确實是,她的思維該轉變過來的,如今她至少已經是內宮的主人。
她點頭,於是又說:“你去帶田公進宮,但不要讓別人知道。”
回到宮中之時,宮殿中已經燃燈,天色沉沉,燭火幽微,暮鼓聲如悶雷,宣告一天的結束。
今日出行,傅平安收獲頗豐,心裏很累。
她出門之時還興致勃勃,回來卻有些提不起勁。
她的腦子裏塞滿了各種各樣的東西,卻不知道找誰訴說,有些想法或許太過幼稚,有些想法又太過叛逆,若是和身邊臣子說,說不定他們會大驚小怪,覺得天子瘋了。
幸好她可以和直播間的衆人讨論。
屏退左右後,她開口問出了第一個問題:
“民間有很多人才,我要如何才能搜羅呢?”
【波普:那不得科舉來了】
【孤星流浪者:還可以以你的名義建學館,各種學派的都可以,如今儒學也沒有一家勢大,你反而可以也拔高別的學派的地位啊,讓他們狗咬狗。】
傅平安點進商場,最後選了本《科舉史》,略看了幾頁,心中略有明悟。
又呆了一會兒,她問:“百姓要如何才能過得更好呢?”
【芋泥波波奶茶:需要更強力的生産工具。】
【花癡的Y:蒸汽機麽?】
【芋泥波波奶茶:那就有點太超前了。】
【失眠的一天天:商城有各種水車、木犁、帆船的設計圖,都是符合時代背景的,怕這個?】
於是傅平安問出第三個問題:“到底該怎麽對付攝政王呢?”
沒錯,不管是搜羅人才還是提高百姓生活水平,都要在親政之後說。
【萬萬想看月亮:只要你正常做個皇帝,攝政王沒法跟你叫板,如今的情況是你只要不太昏庸,便立於不敗之地,反而可以找她的錯處,時機成熟直接處死她。】
【萬萬想看月亮:只是需要一點時間。】
“可是,我想要快一點。”
【孤星流浪者:那你就直接找她聊聊,看她願不願意退場。】
傅平安一愣,随即認為對方應該只是在嘲諷她,正要說話,田昐來了。
田昐只穿了一身簡單的長袍,頭發都還是濕的,傅平安吃驚道:“田公這是剛沐浴完麽?”
田昐行禮道:“陛下急召,老朽來不及晾幹,實在失禮。”
傅平安連忙走到殿上将田昐扶起,道:“朕才愧疚,若是高岩之事早些收尾,舅舅早應該是禦使大夫。”
田昐道:“這與陛下無關,本就需得徐徐圖之。”
傅平安便說:“對了,朕聽聞攝政王要舉辦引鹿宴,朝中不是明令禁止官員私下聚集的麽?”
田昐無奈搖頭:“陛下有所不知,引鹿宴并不宴請官員,而是宴請還沒有官職的士子,攝政王大約想借此取士。”
傅平安道:“那朕也想舉辦大宴取士,又或者開辦一個學館,讓學生可以學習去暢所欲言,你看如何。”
田昐道:“這……陛下不是已有太學?”
傅平安道:“太學中多是世家子弟,且多學儒道兩家,朕是想廣納賢才,不拘一格,将諸子百家的人才都搜羅起來。”
田昐聞言道:“恕老朽直言,此事不可為。”
他擡眼瞥了下傅平安的神色,又說:“至少不可操之過急,眼下朝中多是儒生和世家,若推行此事,會和大臣離心。”
傅平安自然也知道,她眼下只是想說出來看看田昐的反應。
在她看來,田昐的反應比她想象中的小多了。
“是朕莽撞了。”
田昐思索了下,道:“但陛下的擔心也很有道理,明日起便會試着彈劾此事,或将此事定性為官方。”
她露出微笑,說:“田公說的極是,是朕太心急了,朕今日出宮,見聞頗多,一時百感交集。”
她盯着田昐的眼睛,見對方眼中閃過一絲震驚。
他也果然脫口而出:“陛下出了宮?”
傅平安心裏有些開心。
如此看來,陳宴沒有将這件事告訴田昐。
但她面上故作尴尬:“是,擔心舅舅生氣,便囑咐了陳宴不要告訴舅舅,由朕來親自說。”
聽到“舅舅”二字,田昐的氣已經消了一半,但仍是無奈:“此事若是被朝中大臣知道,一定會大作文章。”
“所以朕只讓心腹之人知道了這事,宮中實在太無聊了。”
她一臉真誠地望着田昐,田昐心中的氣便完全消了。
“老朽只希望陛下平安。”
傅平安聽到這話,一時恍惚。
阿翁阿娘将她的小名取為平安之時,是否也是這樣的期待呢。
想必一定是吧。
她於是在這一刻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一件之前居然被她忘記了的事。
她開口:“對了,舅舅可知道,母妃當時是為何自殺?”
田昐面露猶豫,半晌道:“此事傳聞頗多,并沒有人知道內情,但老朽有個猜測。”
“你說。”
“當初惠帝病弱,朝野都贊揚永安王的賢明,太後便宣了王妃進宮,訓誡她要賢淑知禮,不可有不忠不義不孝的想法……你阿娘從小如寶似玉地嬌養大,何嚐受過這樣的委屈,想必也是不忿吧……”
傅平安呆住了。
“太後……可……那她為什麽要讓朕……讓朕繼位……”
田昐搖頭:“那臣就不知道了,許是忘了,也許是看低了陛下,畢竟如果她能繼續掌權,或許也是沒人敢告訴陛下這件事的……”
忘了。
對,如果是太後的話,說不定就是忘了。
畢竟她日理萬機。
傅平安将手藏在袖中,忍住顫唞,道:“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這樣。
“此事老朽也是猜測,陛下可以直接問問太後。”
傅平安點了點頭。
她會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