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章
第 76 章
傅靈羨這晚只眯了一個時辰,便聽外面五更的梆子響起來,侍從過來詢問:“殿下可要更衣上朝?”
傅靈羨點了點頭,腦仁有點一抽一抽地疼,她忙喝了碗熱茶,又墊了些湯餅。
侍從是打小就服侍她的,如今也成家立業,見傅靈羨面色憔悴,便忍不住說:“殿下也該找個夫人了,這樣回家也不至於太冷清……”
話音一落,見傅靈羨冷冷瞥了他一眼,便閉上嘴,不敢說話了。
傅靈羨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掌。
因右肩受傷,如今右手用力,都很容易顫唞,但更大的問題是,那次受傷之後,不知怎麽的,她便沒有結熱期了。
她私下裏找大夫看過,都說她并沒有什麽問題,但是她自己知道,任憑是多麽年輕漂亮的地坤,她看着都沒什麽感覺,所以她對自己是否還能生育一事,也持懷疑态度。
從前因忙於政事,她很少想這件事,今日卻不知怎麽想起來了,不禁沉思了片刻。
其實過去她不着急的另一個原因,見多了軍中将士結熱期的醜态,她甚至覺得沒有結熱也挺好的,但如今卻又想,若家中真有人在念着她,或許也是種挺好的感覺。
她想了一會兒,侍從在邊上輕聲道:“再不出發就晚了。”
傅靈羨這才回過神來,心想這哪是想這個的時候,忙出府上馬,前往皇宮。
在朝陽宮門口,傅靈羨
遇到田昐,田昐向她作揖,傅靈羨回禮,思索了一下,上前道:“田公休息的如何?”
田昐眸光一閃,笑道:“還可以,只是睡得少了些,人老了覺就少,不比殿下這樣的年輕人。”
傅靈羨嘆了一聲:“唉,孤沒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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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昐便說:“聽聞昨夜殿下在宮中留到很晚,可是陛下出了什麽難題?”
傅靈羨便低聲說:“孤把虎符交給陛下了。”
田昐心裏一驚,面上故作鎮定:“陛下收了麽?”
傅靈羨道:“陛下并不情願,說若是有戰事,還是要交予孤的。”
說話間,已到了朝陽殿前,前方竟有些喧鬧,兩人擡頭,見英國公洛襄今日居然上朝了,面色紅潤體格健壯,一點也看不出來纏綿病了一年。
果然是裝的吧。兩人心裏不約而同冒出了這樣一個念頭。
今日絕對有事要發生。
田昐裝模作樣說了句“殿下實在毫無私心一心為公”,然後站到了自己該站的位置上。
剛才有一瞬間,心中自然是驚濤駭浪,但是這會兒就平靜下來了。
實際上昨日傅靈羨進宮并沒有瞞着任何人,田昐自然也知道,他心中早有猜測,只是沒想到傅靈羨那麽直接。
看來她是真的看好陛下。
如今看出陛下有異象的人,可是越來越多了。
那今日她特意和自己搭話,想來是提前告訴他一聲,自己已經是和他們一夥的了。
傅靈羨也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她相信田昐一定能想明白自己的用意,她這段時間也思考了許久,陛下既無名師教導,又無長輩鞭策,能有今日氣象,看起來最像是給予教導的人,便是田昐。
雖然田昐看起來和陛下的交流也不多,但或許是他人不知道的私下裏的教導,只能說,田昐不愧是當世大家,沒想到在教導孩子上,也頗有一套。
正這麽想着,陛下過來了。
傅靈羨擡頭,見陛下也正看着她,目光有些飄忽,像是想到什麽,又飛快挪開了。
大敵突然投誠,傅平安也難免輕松了許多,昨天晚上睡前,她便一直在逼問所謂的“小說裏搶人的劇情”到底是什麽,彈幕顧左右而言他,但當然也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於是很快有人說——
【駱駝比馬大:搶你未來老婆。】
傅平安就明白了。
“搶皇後啊?皇後是誰?為何要搶她呢?”
【要相信有光:因為攝政王愛上她啦!】
傅平安愕然,随即感覺身上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傅靈羨?愛上了朕的皇後?
“……有點怪怪的。”她沒有麽,為什麽要搶朕的?
哦,她好像真的沒有。
【失眠的一天天:是怪!所以你別聽了,這可能是小說劇情,有作者藝術加工,不是真實發生的事。】
“那……那朕的皇後是誰啊?”
【芋泥波波奶茶:到時候你不就知道了,而且現在很多事都變了,說不定皇後也變,你別問了啦。】
傅平安懷着一種奇怪的心情入睡了。
於是今日上朝見到傅靈羨的時候,還覺得有些怪怪的,但畢竟有正事,這事也就想了一會兒,等到例行的步驟結束,百官上前奏事,一位文官率先發言:“陛下,臣以為,比起讨論麒麟閣的人選與排位,您出宮之事也需要再議一番……”
他話說到這,傅平安擡手制止他,對方面露堅毅之色,或許是以為傅平安要處罰他,都要做出慷慨赴死的發言的時候,傅平安道:“關於這件事,朕非常理解諸卿地堅持,但是諸卿每日說的話實在是太多了,朕時常記不住,也不甚理解,想是因為不如諸卿博覽群書,想來十分羞愧,於是朕想,若每日将你們說的話都記錄下來,摘錄成冊,公示朝野,便不會浪費諸位的苦心了,所以……太史令上前來。”
大概太突然,人群好半天沒動靜,過了好一會兒,才從人群後方走來了一位纖細靈秀的女子,那是太史令司方瑄。
【包谷:那是誰?新角色解鎖了麽?好漂亮。】
【阿花雲平也很香:過分了,她不是天天在這兒上朝麽。】
【小污師蘇珩殿下:不是,以前一堆人,注意不到啊,而且上朝有點無聊,我一般趁這個時間吃早飯。】
【要相信有光:哼哼,我早就注意到她了,一群老年人中間,不覺得她就像是皓月一樣奪目麽?】
【antigener:仔細一看,大臣裏确實也有幾個長得年輕不錯的,就是站得比較後面。】
傅平安也打量了一下太史令司方瑄,雖然都是頭戴朝冠身着朝服的打扮,但對方面容白皙五官秀麗,特別是脖子,顯得格外修長,若說缺點,在傅平安看來就是太瘦了一點,看着不是很健康。
原來這就是漂亮。
這樣想着,她開口道:“太史令,你便在一邊,把諸卿的話都記錄下來吧。”
司方瑄微微皺眉:“全部麽?恕臣直言,如此甚廢筆墨竹簡。”很浪費。後面的結論她沒說出來。
傅平安卻仍面露微笑,叫人擡出一個桌案來,上面堆疊了許多潔白如雪的紙。
“朕宮中有位匠人,制作出了這種紙來,制作簡單且不易蟲蛀,太史令可用用看。”
司方瑄上前,很快面露驚嘆,道:“這是紙?”從前紙在他們眼中的印象,都是薄軟而不易書寫的,但如今在這紙上寫字,墨水只稍稍暈開,和竹簡也沒什麽分別,卻比竹簡要輕便多了。
傅平安沒有在說什麽,只道:“如此便能記錄了吧?”
司方瑄實在太想在這紙上多寫些字了,忙應下來。
傅平安便又望向那官員,道:“你可以繼續說了。”
那官員卡了下殼,在看了如此特別的紙,要說的東西都忘了一半,期期艾艾了半天,才接着說下去。
今日,這群人顯然是有過準備的,引經據典,逼着傅平安一定要下诏書認錯,這是若是下了诏書,便會在史書上留下一筆,這一筆自然證明了他們的正确和陛下的幼稚,往日傅平安絕不下場發言,因為清楚地知道,他們就等着自己受不住激,畢竟她若不說話,便不會有新的錯處被抓住,但是今日在這些人說完之後,傅平安卻開口道:“朕承認此事考慮得不夠全面,但如你們說得這般嚴重,朕自然也是不認的,朕是以為,此事就到此為止吧。”
話音一落,丞相房子聰上前:“陛下此言,顯然是對此事不屑一顧,看來臣等這餘的苦心,是全部白費了,陛下認為這只是小事麽?王者臣天下,無私家也,對陛下來說,沒有任何事是小事,若不然,又如何稱之為帝王?”
他直視傅平安,因全場理論上除了攝政王和皇帝之外,沒有人比他官位更大,所以他既然出口,就該皇帝回複了。
但這次攝政王傅靈羨卻上前一步,道:“房丞相不覺得自己太放肆了麽,陛下只出行了一次,至於如此咄咄逼人麽?”
房子聰面露驚訝,望着傅靈羨好一會兒沒出聲,朝上意識出現了一片短暫的嗡鳴,但很快安靜下來,顯得比之前更加寂靜。
房子聰回過神來,道:“攝政王此言何意,做臣子的,本就該規勸天子的言行,引導天子擁有更好的德性,這是王道之所向。”
傅靈羨道:“前朝趙氏把持朝政,無人敢於前朝末帝面前陳言,叛軍打至城門,宮人皆惶恐,末帝問趙氏發生何事,趙氏卻言無事發生,末帝於一刻後在宮中被叛軍砍殺,趙氏卻前往梁南,這正是因為末帝對外界一無所知,難道房丞相所要培養的,是一個這樣的天子麽,那丞相想做的,是否是趙氏?”
房子聰愕然無言,指着傅靈羨道:“臣絕無此意,攝政王為何吐露此誅心之言。”
傅靈羨垂眸,心中亦是隐痛劃過。^o^
少年時她在房子聰門下念書,當時不喜讀書只喜騎馬游獵,是房子聰的一句“你是可教之才,只是心不在此”,叫傅靈羨重新沉下心來開始讀書。
她其實相信房子聰的品格,她相信房子聰的行為絕不是想要成為權臣,他只是像在教導自己的子侄那樣約束陛下,并認為嚴苛的教導是對陛下有利的。
可是陛下畢竟是陛下。
今日她對着房子聰說出這些話,在朝上至少房子聰那一派的人,是不可能再支持她了。
但是這樣一來,陛下應該能更放心了吧?
她掩下苦笑,正色道:“既如此,何必咄咄逼人,你們如此行徑,是否也有結黨之嫌呢?”
房子聰反應過來了,攝政王顯然是投向了陛下。
但這實在令人納悶,陛下才幾歲。
正這麽想着,英國公洛襄上前道:“臣以為,房丞相應不至於此,只是一時想岔了也是有的。”
田昐上前:“臣以為房丞相跋扈無狀,孩視陛下,還是該罰。”
房子聰環顧四周,見三公之中,太尉洛襄與禦史大夫田昐顯然已經表明支持陛下,九卿之中,大農司低頭沉思,太仆眼神躲閃,其餘人更是不敢說話,他恍然明白,原來這朝上的風向已經變了。
他又擡頭望向陛下,陛下帶着一種微笑,那微笑像是神像上的,是一種不達眼底的悲憫,陛下甚至還鼓勵地問他:“丞相還有什麽話要說麽?”
這次他真的該請辭了。
但不知怎麽,真到這個時候,這句話卻說不出來,房子聰雙手顫唞,伏地想說話,然嘴唇翕張,那話就在嗓子眼,怎麽也說不出來。
口中突然一陣鹹腥,他眼前一黑,當廷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