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章
第 87 章
傅平安正在對王霁說:“……朕看如今已經有些小孩兒不太願意表演了,你去吩咐一句,說不想上臺的把名字從名單劃掉就是了,也不要勉強……”
正說到這,她瞧見了洛瓊花。
她第一時間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呢。
因上次在霍府只是匆匆一瞥,對於到底長什麽樣,其實并沒有一個全面的認識,只依稀記得眼睛很大,像是一汪泉水,盛着清冽的悲傷。
於是她又看了幾眼,然後問另一邊的阿枝:“坐在雲平郡主身邊的是誰?”
阿枝道:“臣去打聽一下。”
很快阿枝回來,低聲道:“是英國公之女洛栀。”
傅平安又忍不住瞧了一眼,見洛瓊花也正偷偷看她,但接觸到她的目光,又飛快将眼神收回了。
一副有些心虛的樣子。
那模樣,一看就是認識自己。
果然是她。傅平安想。
彈幕也發現了——
【平安媽媽愛你:她就是洛栀?天吶,她到底叫阿花還是洛栀?】
【長安花:這有啥,平安不也叫傅端榕麽?】
【擺爛之前讓我吃頓好的:什麽,主播叫傅端榕?不叫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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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就是個小透明啦:我的天,不是說女主是禍國妖姬麽?】
【方圓一百裏我罩了:所以說你們不要再騙主播了啊,就算編也編個靠譜點的,這姑娘漂亮是挺漂亮,但是個傻妞。】
【寄雨:所以我說了啊,是柳縧。】
【我愛學習:是竺顏啦,是竺顏,你們看竺顏是不是很漂亮。】
【月亮趕海星星點燈:那我覺得還是洛栀比較漂亮……】
彈幕又開始了,為了誤導她簡直什麽話都說啊。
傅平安幹脆無視,自己考慮自己的。
印象中的阿花……是個挺聰明的姑娘。
當然,她的聰明并不是表現在經史詩詞上,而是一種為人處世上,而且這種為人處世上的聰明,并不像是雕琢的,更像是一種天分。
可印象中,對方天真爛漫,若進入宮中,是否有些太拘束了呢?
正因為是認識的人,反而有些不忍心抹殺對方的天性,她在家中就愛天天溜出門,又如何能願意被關在宮中呢?
傅平安心中的天平正在左右|傾斜,這時王霁大約是将自己的命令通知了下去,一下子中間便有三位棄了權,宮人報出了青州牧之女柳縧的名字。
傅平安一看見對方上臺,首先便覺得挺喜慶,對方圓圓的一張臉,身材也豐腴,看上去很健康。
對方手上捧着一架秦琵琶,有她半個身子高了,但她看上去并不吃力,緩緩行了個禮,開口道:“臣女柳縧,參見陛下,臣女今日要演奏的是《塞下》,以此為邊關戰士鼓舞士氣。”
傅平安面露欣賞,道:“不錯,正合時宜,但我看你彈這琴,需要找個坐的地方。”
她對邊上的阿枝說了句什麽,阿枝便從屏風後面拿出那上次帶到萦山的交椅來,如今世人剛習慣用床凳,民間連高腳的桌床都是稀罕東西,自然沒有見過這交椅,見它展開就能坐,不禁竊竊私語。
柳縧坐於交椅上,非常穩當,接着便橫抱琵琶,用撥片輕挑琴弦,流暢的樂聲很快響起。
秦琵琶樂聲铿锵,很适合演奏這種邊塞曲,傳說這琵琶就是秦末築長城人,人們将撥浪鼓按上弦,改造成的樂器,這傳說不知真假,但這樂器卻很少見,擅此樂器的樂工也多是草原胡人,貴族子女們就算彈奏樂器,多也是彈奏琴瑟,還是第一次看見秦琵琶。
柳縧顯然頗善此道,樂聲輕重交織,令人只通過音樂,仿佛就感受到了邊塞帶着塵沙的風。
洛瓊花盯着臺上目光認真,穆停雲低聲道:“你可別看入了迷,她是你的競争對手。”
洛瓊花搖頭:“不是,我只是奇怪,她怎麽會表演這個,我先前說我要表演劍舞,她還笑我來着,說一個女娘怎麽表演這個,可她……”也不遑多讓嘛。
穆停雲冷哼一聲:“她覺得你是競争對手呗,畢竟本來做類似表演的只有她,結果發現還有個你,就言語上打壓一下你。”
洛瓊花目瞪口呆:“真的麽?”
穆停雲又忍不住伸手捏了下洛瓊花的臉頰:“怎麽不可能呢?”
洛瓊花望向臺上:“我只是覺得沒必要啊,她明明也表演的那麽好。”
一曲完畢,席上寂靜了片刻,陛下率先開口,道:“曲調激昂,頗有氣勢,朕都遺憾朕的将士們沒能聽到,賞。”
邊上內官将名字記下,又捧上一個蓋着紅布的漆盤,柳縧将手中的琴交給邊上的宮人,自己雙手接賞。
洛瓊花有點好奇:“裏面是什麽?”
穆停雲笑道:“羨慕?等你接了賞你不就知道了麽?”
洛瓊花道:“才沒有,我不羨慕。”
從前陛下送給她很多好東西的,有些東西她稍大些才知道價值,比如那最開始的龍紋玉佩,所以她都好好地收了起來。
穆停雲只當她嘴硬,看看臺上有看看陛下,卻見陛下也正望着她的方向,見她望來,微笑示意。
穆停雲同樣示以微笑,心中卻不知為何,卻有些惆悵,今日說直白點,是陛下的選後選妃儀式,那些年少的時光,終於還是遠遠将她們甩開了。
柳縧表現得太好,令後面的許多人都幹脆地喪失了信心,於是又放棄了好幾個,之後上臺表現的最好的是太常郎子餘芩,他表演舞蹈,柔軟而不失力度,但動作太難,失誤了好幾次,叫他結束時面色蒼白。
幸好陛下不介意,評說難度太高,有這樣的表現已經難得,還是給了賞。
但餘芩看着好像還是有點神思恍。
這之後不久,內官就報出了洛栀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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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瓊花挑挑揀揀,本想拿根筷子湊活,但實在太短,簡直有些搞笑了,她想到傅平安的那個笑容,幹脆空手上了臺,行禮之後便開口道:“臣女洛栀,本想表演劍舞,但宮中不能配劍,於是劍被內官收走了,可否……可否請陛下賜臣女一把寶劍呢?”
她本來以為說這話沒什麽大不了的,沒想到在此情景之下,她心跳得飛快,後背都沁出冷汗來。
她不禁想起小時候,想起那個時候她居然敢和陛下說,我就是阿花,你就是平安,好不好。
人果然是因為無知所以才無畏,但就是因為現在她漸漸意識到了天子究竟意味着什麽,她才更崇拜陛下。
因為在那樣一個位置的陛下,居然願意包容她這樣一個小小的孩子,書上所說的有容乃大,一定就是這樣的吧。
但她還是緊張。
當初的她是個孩子,不知道怕,如今卻知道了。
周圍什麽什麽都沒有,只有蟬鳴和風聲,她低頭盯着地上的毛氈毯子,漸漸地,她的呼吸聲蓋過了蟬鳴和風聲。
在她覺得自己要撐不住的時候,她聽見腳步聲,
她擡頭,看見穿着寬大禮服的陛下,低下頭看着她,手上拿着一柄纖長的劍。
“校尉們的劍都太重了,不适合劍舞,你用朕的配劍吧,所以……不是賞你的,是借給你的。”
風吹過去了,帶着龍涎香的香氣。
若說借劍沒什麽稀奇,畢竟陛下都借了交椅給柳縧坐,可這句話,卻叫洛瓊花很難不去思索其中的含義。
一切好像都靜止了,洛瓊花想起那年的夏至,在萦山,她對陛下說,朋友之間不應該用賞賜,在樹下,撲倒了陛下,認為陛下在侮辱自己。
洛瓊花事後想想,覺得自己未免勇猛過頭,但沒想到,陛下也記得。
陛下不僅記得,還一點都不責怪她。
她大概呆了太久了,陛下開口:“洛栀,接劍。”
洛瓊花伸出雙手,感覺到掌心沉甸甸的,原本應該冰冷的劍術,如今還帶着傅平安的體溫,洛瓊花緊緊捏住劍柄,聽見邊上雲平郡主道:“劍舞卻無配樂,未免單調,讓臣來為洛小姐伴奏吧。”
傅平安道:“有何不可呢?”
雲平郡主面前的案上很快多了架琴,雲平郡主輕輕撫過,琴聲清冽悠揚,如珠落銀盤,是架極好的琴,宮中之物,果然沒有不好的。
陛下緩步坐回高位,洛瓊花望向穆停雲,穆停雲沖她點頭,然後撩動琴弦,琴聲細密,是一首《涼州》。
漠北有涼州,是兵家必争之地,那裏無止歇地吹着帶着黃沙的風,那裏撒着無數大魏将士的血,那裏是此行出征的目的地。
沒有比《涼州》更合适今日的了。
柳縧在位置上聽到,面色有些發沉,她望着臺上的洛栀,心中不無嫉妒。
她本也想表演《涼州》,可是母親想盡了辦法,也沒能找到《涼州》的完整曲譜,據說,這譜子只有宮中有。
還不是因為出身好!她心想。
與此同時,合着琴聲,洛瓊花旋轉手腕,先穩穩旋了個劍花,金黃的劍穗在空中旋轉,如塵沙揚起,又好像金色的陽光灑落,劍鞘上的寶石熠熠生輝,而随着細密的步伐,廣袖被風鼓起,裙擺飛揚,足尖點地,飄然若仙人。
在衆人沉迷於這飄然姿态之時,空中卻傳來“锵”的一聲輕鳴,劍刃出鞘,寒光微閃,如一條白煉劃過虛空,帶來一條殘影,劍光映出一雙眼神堅定的眼眸來,分明是一雙眼尾上挑、睫羽卷翹的妩媚雙眸,但如今卻更讓人感受到冰冷的肅殺來。
傅平安突然有些緊張,她想起
來了,這劍是開了刃的。
劍舞的劍肯定沒有開刃,若是阿花傷到了自己,可怎麽是好啊。
她帶着緊張,卻更覺得眼前的表演精彩絕倫,那劍刃擦着手臂、腰肢甚至臉頰急速而過,靈動而不失力量,琴聲越來越快,劍影也越來越密集,那某一刻,那纖細的身影好像和劍光融合在了一起,叫人的目光完全無法移開。
琴聲又緩,洛瓊花将劍向前刺又上挑,金鳴之聲與琴聲混在一起,帶來殺伐之氣。
傅平安想起從前那看見她便要笑着跑過來的小糯米團子,心想,士別三日,果然該刮目相看。
曲聲已到尾聲,曲調高昂節奏密集,像是海浪一浪接着一浪,直到天地失色,然後突然迎來終結,琴聲在高昂之中戛然而止,難免叫人覺得澎湃的心靈還沒有找到歸處,而就在這時,臺上洛栀将劍抛向天空,劍在三尺之外筆直下落,劍尖在下直直落向臺中少女,寒光閃爍,寶劍輕鳴,洛栀甩袖用劍鞘在空中畫了個半圓,在那半圓的最高點,劍刃入鞘,“锵”的一聲,好似給戛然而止的琴聲做了個收尾。
一舞既止,洛栀單膝跪地行了個軍禮,傅平安見對方雙頰通紅,額上滿是汗水,又是心驚,又是敬佩。
她還記得數年之前,對方只是個機靈一些的孩子,是并沒有那麽高強的武藝的。
這些年來,對方也一直在努力呢,她以為對方還是那個愛玩鬧的孩子,但其實對方也已經長大了。
周圍的觀衆卻開始竊竊私語,顯然,他們覺得這表演雖精彩,但有點太過於出格了。
傅平安便率先撫掌贊道:“翩若驚鴻,婉若游龍,一舞劍器動四方,該賞。”
她給了阿枝一個眼神,阿枝短暫地面露驚訝,但很快明白過來,挑出一個蓋着紅布的漆盤,緩步走到臺上,将漆盤遞過去,洛瓊花伸手接的時候,阿枝低聲說了句:“洛小姐,莫要辜負了陛下的期望。”
洛瓊花先是茫然,随後眼神震動,心中頗為不敢置信,她退到座位上,穆停雲笑問她:“我怎麽說來着?你肯定也能有賞。”
洛瓊花點頭,她不敢掀開紅布,只用手隔着紅布去觸摸這盤中之物,雖隔着綢布,卻也能感覺到手掌之下是個溫潤而堅硬的小巧玉器——實際上,應當是個如意。
陛下在此時此刻贈她玉如意,其意味自然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