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對峙後服軟

第1章 對峙後服軟

聽舉臺上成了一處對峙場面。

試問自古有哪個女人敢拿住皇帝的刀,史無記,前所未聞。

但是長幸拿住了。

拿的毫不猶豫。

手內血肉綻開,疼得一直抖,卻并不打算放開,她與臉色陰霾的窦矜跪站僵持。

“陛下,他還并未認罪。”長幸咬牙忍住痛,盡量清晰地申明,“您為天下主君,理當為我等主持公道。一句都還未問就奪人性命.......若不是他害得我,亦或者他也是被人所利背了黑鍋,豈不成就一場冤案了。”

說罷面色急劇發白,背脊僵直。

已經上牙打下牙強忍着,看上去馬上就要倒下。

窦矜蹲下與她平視,那連着他和她的劍也未曾斷開。

矗立二人之間,以疼痛為代價形成一座無聲的橋梁。

長幸看着他,輕輕搖搖頭。

——不要,你不要這樣做。

他伸手過來,将她的手從自己的刀上剝離。

劍上那塊兒已全是她的血,和刀劍一起充斥着一股冰涼的腥甜味兒。

“帶人下去關起來,候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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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則連應下了,窦矜一把将刀扔給了他,提着她手腕将她拽起來,大步跨開便走。

七八個內侍随起,他喝道,“不許跟!”

那手腕處帶着狠勁兒,長幸前腳踩後腳在後頭跌跌撞撞的跟着。

她還不放心地朝後張望,也将辛姿和收綠的驚詫收入眼底.......

到了室內找到藥,他将她的手掰開看那片血肉模糊的地方,“再深一些,就要用針縫了。”親自為她上了藥,又拿起一邊的布條包紮。

動作娴熟,應該平日沒少幹這個。

一只小手被裹成了半個粽子,她捏了捏試試手指抓握的靈活度,又沾濕了帕子将其餘的血痕擦去,攏下袖子,就感覺額上涼飕飕的。

頭頂上一道聲音傳來。

“長幸,你大膽。”

長幸勉強擠出絲笑容,調整了下坐姿跟他對視,“當時在雀臺,你就答應過我的,不會再草菅人命了。”

“是你說的,我沒答應過你。”

窦矜撇過身,留給她一個背影。

她盯着那背影思忖了半刻,窦矜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決定盡量迂回些。

“方才多謝陛下,留我一命。”

當時擋在宦官跟前他就收了力氣,不然她的手已經沒有了。

“我也是一時心急才當衆阻攔你,如若你今日無故砍人,那同暴君又有什麽分別?”

雖然他就是個暴君,長幸也不好直說。

“這些從前伺候你父親的宮人好容易留了下來,你毀了新君形象,漢宮就還是之前那個混亂的漢宮。

那你父親的自罪書就成了前後相悖的廢紙,而我、孟常還有司馬和丞相的努力——”

“長幸,”他打斷她,回過頭蹙眉,“我不需要你總是來說教我。”

“那......至少先了解一下事情的原委啊,“她觀察窦矜的臉色變化,”你瞧他那兩股戰戰,抖如篩糠的樣子,肯定是被人所逼。”

一個古代版的炮灰和一線打工人,悲催得很。

“沒準還是以家裏父兄女眷為要挾。不然呢?像你這樣的無邊鬼煞,方圓十裏都不得近身,常人根本不會為了財錢來惹怒你半點兒,再大的榮華富貴,那也沒命享啊。”

窦矜聽到後一句對他的評價,不禁氣笑了。

回過身來,斥她。

“巧言令色。”

見他神色轉晴,有那麽一點兒願意溝通的意思了,她也松下一口氣,轉而樂呵呵道,“我這叫明辨是非。”

手的動作揚得大了點,開始嘶啞咧嘴。

“別動。”他将她那只手提過來,被她反握住。

一手從袖中掏出一根彩繩。

她面露狡黠,“今日是五五惡日,公主那裏有許多,我悄悄給你帶了一根。”

他想說我不要。

長幸眼疾手快要幫他帶上,為了不碰痛她,窦矜就算了。

那長命縷上有五根顏色的線交彙編織在一起,她邊戴邊念,“這繩子一名長命縷,二名辟病缯,三名五色縷,四名朱索。“

“惟願陛下無災無難,歲歲平安。”

“.......”

窦矜服了軟,對她和盤托出。

“是王美和扶蘇所指示。在砍殺他之前就已經确認過,因為沒有必要問,所以我不問。

敢動我身邊的人便是挑釁我,不砍頭,要如何?”他逼近她的眼睛,“難不成當一個軟弱的皇帝,任人宰割嗎。”

原來他已經調查清楚過,那幹嘛不跟她解釋一下,這麽惜字如金,造成歧義。

長幸就事論事,“好叭,你調查清楚了?這個小宦官有罪,但就算要行刑也是按律去的。

你拿刀砍人是一種濫用私刑的做法,還是在露天之下,他們都看着呢,萬萬使不得。”

他不置可否。

片刻才肯道,“我習慣了。”

王美人和扶蘇.....倒是好久沒提過了。

她們二位是王家之後不錯,但已經要生産了,何苦這時候冒這樣大的險?

長幸的暈厥感變得嚴重,她克制住摸了摸頭,竟然一頭的冷汗,擦罷,“她們這麽做,真得逞了又有什麽好處呢?明明清楚你查得出來是誰指示。”

“因為愚昧。我登基後,你可知朝中如何流傳你的故事?”

她愣了愣,“似乎,不太好?”

“是。他們說,禦尚妖言惑主,之前就蠱惑陛下摧毀花車,後蠱惑陛下肢解王相......”

窦矜面上三分譏笑,開始踱步。

“朝臣那群老頭知道實情的,故意沉默讓你背鍋也就算了。可那兩個女人還真信了,覺得我會受一個忽然出現的神女蠱惑,神女說什麽便是什麽。

我警惕心重,她們無法殺了我,就先殺你,覺得我為了那一絲絲善名,為了堵住朝中大臣的嘴,不會做出殺父妾弑兄弟的舉動,不會将她們趕盡殺絕。”

他平靜說完,定論,“你被妖魔化了,長幸。”

當事人聽完,宕機了半晌。

“這便是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麽?我助你登基之後,他們就開始潑我髒水了,将你洗白。

窦咕咕你看你做的那些好事!将王相剁成肉餅.....這就是喪盡天良,還将我的名譽也毀了。”

長幸一下洩了氣。

窦矜撇她一眼,“朝中對你的指摘是司馬和丞相主導。

他們不滿我罔顧禮法私自搬出花車,你未勸誡反而同意,想要整治你,于是放出了這些流言。

你沒了威信,我就只能唯他們是從。”

他看長幸沉思不語,補充,“但是宮中人都喜愛你,對你不好的流言蜚語,我會讓它散去的。”

長幸嘆了口氣,“窦咕咕,利用輿論蠱惑世人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的辦法,只有你真正将漢朝帶入強盛了,你身邊的幫手自然就成了賢臣,而不是一群給你背鍋的罪人。

還有程藥,還有孟常,我們都需要你好好的,去當這個皇帝。”

窦矜沒有正面回應。

反倒說,“如今,要控制我的人不少。”

他尚且年少,而丞相和司馬又開始像王相那般權傾朝野,盡管是一家人,不妨礙他屢教不改便要架空的做法,這種君臣之間權利的得失,你拉我拽從來都無法避免。

窦矜,不過是陷入了新的一個輪回。

長幸安慰他,“有我在呢,我會幫你的。”遠了不說,先拉回眼前這個棘手的問題,“那你打算如何處置王美人和扶蘇,還有他們的孩子?”

他沉默不語。

這沉默叫她心慌,緊緊拉住他擺在桌上的那只手袖,“你要聽聽我的意見嗎?”

“饒她們一命,她是要害我,但是我不想她為我償命,拜托了。至于孩子,先帝求過你的。”

那晚在文德臺的養龍居,征帝在下筆之前曾用沙啞的喉嚨,對窦矜吐出過一句話,唯一的一句話。

——放過朕未出世的孩子們。

窦矜答應了,長幸親眼所見。

此後,征帝寫完遺诏。

他不可能連這個都做不到,長幸不相信他會這般背信棄義,還是對一個将死之人。

“饒了她們?”她晃晃他的手臂,“好不好?”

窦矜忽而笑笑。

“知道了。”

長幸一掃臉上陰霾。

盯着門外越來越暗的天色,感到渾身脫力,“待我回去椒房休息會兒,今日一整天都暈乎乎的。”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小。

窦矜好像還讓她“先換身衣服”,“先陪他用飯”。

她兩眼一黑.....很快沒了意識。

***

蔬果收獲之時,朝廷頒布了新的律令,在朝廷和民間都炸開了鍋。

一是改原先的諸侯地方為郡縣制,每個郡縣都有中央直接領導下派的官員堅守,只保留了極少數異性王的稱呼,也就只是一個稱呼,不可劃土自圈為王,招兵買馬。

自此無人再能稱王稱候,只能叫郡公。

二是讓曹陽內的大地主遷徙人煙稀少的關西和關東,将地主帶不走遺留下來的土地通過買賣收歸朝廷,再分派給曹陽無地s的流民使用,三十稅一。

長幸被下毒的那一日,宮外出了事,曹陽的一位官員被人慘殺。

這位官員乃是官寺牙門的牙頭,被一個叫做王良的曹陽豪強所養的混子潛入家中砍了,其原因是他阻止王良之弟在戒嚴之時出城去。

這樣的事已經不是一次兩次,王良財富萬貫朝中有人,肆意作惡,朝廷盯了他許久也只能捉些小魚螃蟹,王良每次都能成功身退。

終于,幹了票大的。

殺了朝廷命官。

似在試探新朝的底線。

征元統治晚期實行重農抑商,抄家了許多大商之家,将油田、礦産都變成國有,以此來試圖縮小貧富差距,阻止經濟壟斷。

這又導致社會上的土地成了眼中金,土地兼并嚴重。

窮人的土地被富人搶奪,辛辛苦苦種田卻養不活自己,還有很多人無地可耕,只能成為流民,一部分還揭竿而起,加入了當初反叛漢宮的反軍。

另一部分則成了地窖流氓,被王良這種豪強所養,黑混子因為無田無地,練就一身窮兇極惡,殺人放火做什麽都可以,随主人給錢差使。

時間久了規模越發龐大,甚至可以和官服對抗,不将朝廷放在眼裏。

因此,也有了當天丞相在集賢殿的那一句,“朝廷苦地方豪強久矣。”

這個法子,是長幸看了《鈞田論》,再根據自己現代歷史所學,與歸車院的程藥相示,後讓歸車院同窦矜大臣等共同商量後而來的。

集權不必說,至于這個遷徙,是個一石二鳥的好法子。古人以農業為衣食父母,若是有了田也不會主動流亡四方了,整治了那些豪強又穩定了社會。

只是地方豪強多半和朝中大小官僚勾結成雙,這樣無疑于也動了官僚的利益。

一群反對的臣子集體上書要皇帝三思,又被支持改革的一幫臣子駁回,此相博弈,唯窦矜夾在中間。

長幸跟着他奔波在兩幫人之中,從歸車院到集賢殿,披星戴月寸步不離。

自從她昏迷後醒來,就是這樣子的相處方式了。

她鬧不明白他為什麽這樣,窦矜卻未曾多跟她解釋,讓她照做就是,“我自有我的道理。你跟,還是不跟?”

他努力上進,與丞相司馬也配合的相得益彰,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長幸滿心以為一切都在往明朗的方向走,漢宮會越變越好,“跟!”

直至王美人生産,打破了她的滿心臆斷。

王美人,生了一個兒子。

是當今皇帝之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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