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崩潰後出宮
第1章 崩潰後出宮
未央宮內的芳林苑徹夜燈火通明,時不時有婦人痛苦的嘶聲哀嚎,及至黎明,終于等得一串嬰兒的啼哭, 整個屋中卻無人道喜。
一是王美人三族連坐沒什麽人可以道了。
二是......滿臉大汗的産婆端給孩子,匆匆給外頭等候的劉昭儀劉太妃看。
如今公主下嫁尚給了驸馬,還未回宮,這宮中的主事主母又落回了她的身上。
揭開裹身布,太妃面色不明......
産婆也不敢多說話。
“王美人如何了?”
“挺過來了,喂她吃些鹿茸參湯,躺着呢。”
劉太妃點點頭,将那哇哇啼哭的孩子抱過來,在懷裏晃了晃。
“這可怎麽好呢,要是個公主也就罷了,找個僻靜地方養着,”嘆了半晌悶氣,眼裏冒出淚花,“你們來——”
最近的幾個婢子都是窦矜上位後新換的,此時幾個木木拘謹地站着,無人想去抱孩子,也不為這孩子悲傷。
他們與王美人沒有感情,只是為了監視到了她身邊。
劉太妃意識到這一點,輾轉一圈,只好将孩子重新給了唯一動容的産婆。
“将孩子抱去給她阿母瞧瞧。”
待那産婆走進去了,她以手帕擦拭眼淚,低聲啜泣,“這可是先帝的血脈啊,先帝去世,除了陛下再無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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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劉太妃身邊的老宮女勸慰她,“娘娘咱們先別想太多了,陛下除了軟禁美人其餘都未苛責過,該有的份錢都按時發放。”
“你不了解他——”劉太妃搖着頭,意識到周邊都是窦矜的耳目,怕說錯話叫人報告了去,心中忐忑不敢再多說。
如今她女兒大長公主剛尚婚,更要謹言慎行 不能有什麽把柄過失。
此前她找過窦玥,要她去陛下跟前求求情,看在先帝份上。
窦玥慘笑,“母親真是想的簡單,陛下根基還不穩,這個節骨眼誰去勸說陛下留下親弟,就是讓他留個時時刻刻都刺癢的後患,沒什麽策反的心思旁人都不信,我不能說話,母親也要謹言慎行。”
“那就任由他想怎麽就怎麽了?”
劉太妃默認窦矜會殺害先皇子。
“朝中那麽多雙眼睛看着,先帝血脈,茲事體大,若是大臣們都要這孩子留下,這孩子也就保住了。母親靜觀,切不可強行幹涉朝政。”
孩子誕下的第四日,朝中專門為這孩子的身份起了會,窦矜坐于上首,邊聽邊看他們的呈書。
因窦矜沒有立後納妃,後宮空置膝下尚無一子,前朝亦有立弟為繼的案例,有人提議将此兒先立為太子,以固漢室。
此話一出,即刻遭到其他大臣等人反對。
其中丞相一黨的文官禦史大夫張梁言辭激烈,話中語氣憤懑不已。
“此子是先帝血脈不錯,卻也是那王賊之外孫!”
他舉手朝空中一扣拜過先帝,随即拿出了氣勢,“王賊結黨營私,朝內攪動乾坤,朝外颠倒黑白,更試圖刺殺先帝與陛下!
他帶兵壓入禁宮被處首,罪大惡極,将此等罪孽之後立為太子,那就是讓先帝死不瞑目,讓陛下後路危墜,讓漢宮飄搖凋零!”
他怒目圓睜,步步緊逼二人,“曹太尉樓太尉,你二位是安的什麽心?可是要為那反賊正名複立啊!”
那曹太尉和劉太尉被他罵人時噴了一臉唾沫,手持玉板連連遮擋,卻又因為玉板尊貴,只好挂起大袖遮擋噴來的口水。
曹太尉腳踩了衣尾,朝後一撲摔了個大跟頭,臉上橫肉都摔得一抖,頭上的朝帽也滾落了出去,帽上各插着的兩只棕色翎毛都折斷了一枝。
此等滑稽引得旁人哈哈大笑。
窦矜适時出來維持朝廷秩序,“衆卿安定。"
他帽上的珠簾微微晃動。
冠冕珠簾磕碰聲激烈,動作大,磕碰聲輕緩,動作穩。
因此,旁人也根據這磕碰聲來判斷天子此時的心情。
此時,磕碰聲尚很輕緩。
“我知各位憂國忠君,你們的想法,朕都看了。“
陛下與衆臣說着話,長幸因禦尚身份在門殿外側立等候,倒也沒人去趕她走。
如今風向轉了,朝中野外道她不是妖女,是洛女派來的祥瑞,助陛下治理朝政,理當受人尊崇。
稍一會兒,便有個崇德殿的內侍出來給她傳信兒。
瞧了遍四周,他躬身低語,“二位丞相說陛下正當英年,立嗣尚早。
後面将那孩子封了個親王發配朝外,現下正勸陛下盡早納後繁衍子嗣,在推薦立後人選呢。”
“那王美人呢。”
“尚未提起。”
月底,王美人之子被封為廣平王,封地淮南郡,是剛過世的先帝之宗親,窦矜姑父衡北王之處,遠離朝中。
吃過飯的午後,長幸發現椒房殿的祥瑞不知跑了哪裏去,喚不出來,辛姿遂發派收綠、木月和水雲等人去找。
她要住的洛女閣快要造好,正在興頭頭地看城建司送來的圖紙。
見她們将貓找了回來,卻是一臉晦氣,問怎麽了,收綠道,“好像是......王美人死了。”
長幸手中圖紙脫落。
“你說什麽。“
辛姿提着吃食進來要喝止,被長幸攔住,“你讓她繼續說,你們都看見什麽了?”
“我們自後頭去找貓,想着是不是又到了梅園,”收綠努力措辭,“貓兒跑到了芳林苑,就跟梅園不遠,我們去捉的時候,看見有人擡着屍體出來,吓死人了,脖子上一道青紫,好像是吊死的。”
長幸跑出去時,青姿提起盤中的梅子對收綠的額頭就是一彈。
她疼的嗷嗷叫,辛姿斥責:“誰叫你多嘴!”
芳林苑是圍牆一般的存在,周深神秘,不能窺探。
門前有兩個侍女和內侍想要攔她,被她推開了。
只餘幾人倉促地挽聲,“女君子,使不得!”
牆垣裏頭亂亂的,路兩旁的花都枯盡了,雜草叢生,灰色大地磚上全是煩亂的腳印。
她步履不停往有聲響的那處屋內走去,跑了幾百十步,就看見劉太妃抱着個襁褓在哭,窦玥在一旁灰白着臉色。
她慢慢走近幾步,看見孩子的屍體。
劉太妃哭得涕淚橫飛,平時不怎麽接觸長幸。
此時見她來了,滿面抗拒,積了一肚子的氣忽然起來想要打她,又被一旁的窦玥使勁攔下,“母親冷靜!”
劉太妃不能打她,只能遷怒于自己手持拳捶胸。
窦玥為難,“女君子,此處不詳,我母親情緒也激動,還請先離開這裏避s一避。”
長幸看了眼那已無人氣的嬰孩,小小的一團,面龐青紫。
宮人說,王美人是将孩子掐死再自盡的,孩子出生後,本是交給了一位姓董的妃子撫養,母子分離,而昨日宮內下了令,說王美人思子心切,将孩子抱還給她一看。
就這一看,孩子和王美人都沒了,死相凄慘。
長幸木木地往外走,走到門時,她依着門框滑下去,坐到了門檻上,靠頭。
母子探視身邊為什麽沒有人?
董妃當時怎麽不在,那些婢子呢,那些內侍呢,怎麽就會讓他們在一個沒有旁人的環境裏上吊?
王美人輕生,怎麽會帶着孩子一起,是有人對她說了什麽?
下令的人,是誰。
“下令的人,是誰?”她回頭,大聲問窦玥。
窦玥一愣,搖搖頭。
此時門外一個着灰裳黑邊直裾绔袍,腰挂公牌,腳踩方頭履靴的年輕內侍出現。
等她緩過了那陣魂不守舍,彎腰在門檻,“陛下正找您呢,請您過去。”
這人面熟,不是這裏的內侍,是窦矜身邊全則的弟子全龐。
她不必猜,也能知道全龐先去了椒房殿,再來的這兒。
“陛下在哪兒?”
全龐恭敬道,“就在椒房殿。”
長幸還維持着這個坐姿,她盯着全龐的臉,冷冰冰的沒有一絲起伏,連恭敬的微笑都恰到好處。
起了身,漠然道,“你從來都是這樣嗎。”
“奴婢不明白禦尚的意思,請禦尚挪步。”
她自先帝下葬後百人殉葬起,內心就開始有一種窒悶,每碰上一些事,這些窒悶就不斷積累,越攢越多,直到王美人和廣平王慘死,這股窒悶達到了頂峰,将她整個人淹沒.....
椒房殿的正廳光線明媚,空氣裏有煙霧繞缭,進了門依次撩起淺色的簾帳,兩邊各擺着松山綠植和一些香爐,那些煙便是自這裏散出。
走過最後一道屏障時,窦矜跪坐在桌前。
手裏拿着原本她放在桌上的考古劄記在看,身影頗不真實。
“別動我的東西。”她慢慢開口。
窦矜擡起頭來,他知道她過來了,一進門就有人通報。
下人們自覺出去,待人走光,長幸還站在那裏。
“那孩子是你的弟弟,你答應了先帝,不殺他,也答應了我,不要王美人償命。”
說到一半時,她的眼中已經盈滿淚光。
“她同其他太妃一樣,是一個深宮中的女子,家親盡亡,縱然有錯也是為了生存......你背信棄義,你殘害親弟,窦矜,你騙了我。”
對于她的這番指控,窦矜都沒有否認。
他也站起身,高出她一截,“你看見的是他現為嬰孩,至多六年,他即可背正統之名被擁立來推翻我,因為他是我的弟弟。”
“那就将他送走啊。”她紅了眼圈。
“無論他去了哪裏,需要他的時候,總會被有心人找到。留他一命也可,不若斷手腳,割舌挖眼,要他廢無成就。”
她捏緊了袖中的手,“窦矜!”
“他現在死已是最好的辦法。”
長幸氣極反笑,“你就這麽怕有人奪你的位子?如果你是個真正的明君受萬人擁戴,成就一番太平,誰能推的翻你,誰敢推翻你?”
她抿住唇,搖搖頭,“你太獨斷專橫了,我以為,我以為你真的改進了,原來你是演的,你一點也沒變。”
“沒錯!”
窦矜大聲回應,嘴角挂陰笑。
“你口口聲聲說漢室是你的家,那你知道嗎,就在這個漢宮,我親眼看着父親害死我的親妹,斬殺他的兄弟,毒死那些為他粉飾太平的文臣武将!
在這個漢宮,我親眼看着滿朝官員互相構陷千百人被活埋萬人賠葬!這其中,一屍兩命的本不在少數。”
“漢宮是一個肮髒的地方。”
她不認可,“我愛這裏的一磚一瓦……”
“你愛的是空殼,是一個表象。”他掐住長幸的兩只肩膀,“守護漢宮就要日日夜夜,長長久久地浸染在這裏,看宮內血雨腥風,看宮內人湧人滅。不是你玩幾個文物,看幾本書寫幾個字,那,只是一種走馬觀花。”
她猛然癱坐在地,“不是這樣的,在我眼中生命同視而平等,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我看着你做這些,我看你拿捏他們的生命就像一個蝼蟻,就像牲畜,我接受不了……”
“平等?”他像聽到什麽天下第一的笑話,先是低笑,而後是哈哈大笑,仰面大笑。
只有長幸如一座雕塑,僵在那裏。
笑罷。
莫名奇妙地說了一句。
他蹲下來,強行拿起她的手攤開,那裏有一道愈合的傷疤,他撫摸過那裏放緩了聲線,“你持過我的劍,就知道血肉綻開之感,這樣的感覺我自親妹死去後,每一日都有,永不能忘。”
松開她的手自上而去,劃過她的大袖,滑到臂膀,滑到她的交領,将長幸卧倒。
她的手因為下意識抗拒,垂在胸前自衛,手指反敲打到了自己的鎖骨。
窦矜在她上方,露出一副惡狠狠的樣子,緩緩湊到她耳邊,繼續刺激她,“你以為平定了反賊誅殺王相,還讓我順利登基了便是結束,這只是開始。你以為的你以為,只是你的臆想罷了,你的善良在漢宮不值一提。”
他說完最後一個字,長幸的情緒被海潮徹底淹沒,眼角通紅,眼尾滾下一滴淚來,滑到了耳後。
窦矜低頭埋在她頸間,将那股濕儒,用舌卷進了口中。
這暧昧無關情欲,更像是一種将她打敗後的炫耀,不僅沒有親密之感,反而在這樣的僵持中讓她感到一陣寒顫。
窦矜就是在折磨她。
她徹底崩潰了,嘶啞地哭喊,“窦矜......你滾開.....我要出宮.......我要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