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chapter32
chapter 32
第三十二章
一切都在晃動。
世界失去了控制。
終于，走向了毀滅。
我閉上眼，開始了無邊無際的沉睡。
在夢裏重複着一次又一次，熟悉的輪回。
少年和我相遇結識，然後逐漸陌生。
我活着，秋濑集、山本葵也沒有死。大家如初遇那天，一起在海邊嬉鬧，在陽光下肆意奔跑，享受着獨屬于我們的一切。
父親朝我張開雙手，恢複了慈愛的面容：“小橘，我的乖孩子。”
如絢爛的煙花一般，美好轉瞬即逝，這一切便被赤松零的出現斬斷。
他帶走了我的太陽。
我親手放開了我的少年。
六角慎司掐上我的脖頸，冰冷地吐出讓我快去死的話語。
循環、不斷循環往複。
少年淡淡地瞥了一眼病房外的車水馬龍。
這是他醒來的第二天，他的父親例行公事來看望了一次後，這裏就再沒允許除了醫護之外的任何人進來過。
“向陽先生，您昏睡太久，不适合長久的站立……”護士放下手上的記錄板子，伸手想去攙扶他。
“多久？”
“……啊？”護士不明所以地呆滞住了：“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我睡了多久。”
“一、一年多吧。”
所以為什麽他只有那一點點記憶。
赤松零一定有所隐瞞。
向陽太一拿起沙發上的外套，蓋住了藍白色的病號服：“赤松零病房在哪？”
“就在您的隔壁，我扶您過去？”
“謝謝，不用了。”向陽太一笑道。
然後瞬間收起了笑顏，朝外面走去。
赤松那家夥就算住院也不忘他的寶貝筆記本，敲打在鍵盤上的手指飛快，如幻影一般。
“你隐瞞了我吧，赤松。”
青年打完最後一個字符，擡起濃重的黑眼圈說了句“早”，便合上電腦，打了個哈欠。
“忽然說什麽呢，向陽。”
“我看起來有那麽好蒙騙麽？”向陽太一轉動着左手的鑽戒：“還是說，你想被迫說出在我身上發生過的事情。”
“喂喂，不要威脅我。狼心狗肺的家夥。我說就是了。”
他整夜沒睡，一次又一次操作着游戲系統，好不容易才把裏面的數據保存下來。
“簡而言之，就是你喜歡上了一個NPC，然後她也喜歡你，自願為你付出一切。”
“淺川橘？”
“啊對，是她。”
“那我的記憶呢？”
“這個嘛，嗯……”他斟酌着字句，像在思考怎麽說才好似的：“被拿走了，為了讓你自願出去。畢竟你也知道自己有多難纏固執吧？”
向陽太一瞥了一眼青年：“我的東西，不管是好是壞，沒有誰能未經允許拿走。”
“的确是這樣。不過無所謂……哈啊，我困了，一切等我醒來再說吧？”赤松零毫不猶豫地下了逐客令。
強烈的、想拿回記憶填滿空洞的念頭。
手指劃過手機屏幕，沉默地坐在窗邊。
別說是熱情開朗了，現在他連平常的僞裝也不想維持。
不如直接把淺川橘的數據傳進克隆體。
“但你的父親不會允許的吧？”赤松零聽了少年的話，皺起眉頭：“雖然我的确搶救了淺川橘的數據……而且塑造一個克隆體耗費的時間、精力巨大。”
“好吧，看起來你是不會在意這些的了。”
少年快速撥動時針，将一切推動向前。
沉溺于深海，安詳地入睡。
“橘……淺川……”
人聲像水面的氣泡，朦朦胧胧，難以聽清。
慢慢地聲音越來越大、也越發清晰。
“淺川橘！”
我睜開雙眼。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白色天花板，側頭能看見一個金燦燦的太陽頭。
少年注視着我，輕輕眨眼，怕驚動了什麽似的。
“你……你長大了，太一。”
這次的夢境奇異地真實。
擡手觸碰到的肌膚有溫度，簡直真實得可怕。
向陽太一更加高大了，稚嫩的臉褪下了青澀，但笑起來仍然不變的虎牙讓我感到熟悉。
他伸手虛握住我的手掌，上面的鑽戒發着細碎的光。
“但你沒有變化呢，橘。”
這樣親昵的語氣，是沒有失去記憶的向陽太一。
我回握他的手，撐起了身子，手上的各種管子讓我不舒服：“這……這裏是哪裏？”
我不記得夢裏有過這樣的地方。
空白的、只有機器在運作的地方。
“現實。”
什、什麽。
我不由地笑了起來。
為了安慰自己，居然開始做這樣的夢了嗎？
“喂，向陽。都讓你不要三天兩頭跑過來，沒那麽快……”赤松零推開房門，嚼着糖的動作一滞：“……醒了？”
“赤松零？”他也變了一些，外貌看起來更加成熟。
“只不過三年，你就認不出我了？”青年嚼碎了口中的糖果。
“三年是……”我聽得雲裏霧裏。
“向陽花費了三年時間打造了一個克隆體，好讓你的數據傳輸進去。”赤松零轉身，帶上門：“你們聊，我就不打擾了。”
手上插着的針管滴落液體，讓手背冰冷。
少年牽起我的右手，熾熱的溫度像火焰一般。
“這是橘的東西。”緊緊桎梏着向陽太一的鑽戒被用力摘下。
他緩緩地把它戴進了我的右手無名指。
“物歸原主。”
剔透的鑽石，銀環。
“如果不是夢境……不，就算是夢境，我也足夠幸福了。”
“橘在說什麽啊，這是貨真價實的現實。”他站起身，拉開被厚重窗簾遮掩的世界。
就像在高樓上俯瞰夜光中繁華的大都市。
金發少年微笑道：“歡迎來到我的世界。”
我不由地站了起來，比起針管掉落帶來的細微疼痛，內心更感到不可置信。這一切對在小城鎮生活的我來說，太過震撼。
光着腳踩在地毯上，我緩步靠近窗子，伸手拉開窗：“我從未見過……”
本來如泡泡般隔絕的感覺消失，我切實地感受到自己活着。
“這一切不是我的夢。”
心髒忽然激烈地跳動了起來，我急切地轉頭看向少年：“太一，這真的不是夢嗎？”
他就這樣靜靜地注視着我。
“啊啊……”我鼻子一酸，幾欲哭泣：“謝謝你，太一。”
我不再是虛幻，也擁有了愛與被愛的權利。
少年伸手一拉，将我緊緊地抱在了懷裏，親昵地蹭了蹭我的臉頰。
“我好想你啊，橘。不知道我是如何度過沒有你的漫長時光……”
他身上的氣味沒有什麽變化，是熟悉的蜜柑香味。
抓緊了少年的襯衣，我忍不住落下淚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好可怕啊……我一個人在大海裏，沒有人聽到我的呼喊。”
小聲嗚咽慢慢變大，我想起悠長的初遇，想起我們幼稚的一切，開始嚎啕大哭。
“嗚啊——”
“是啊，橘那麽脆弱。沒有我，該怎麽活下去呢？”他輕喃着這句話，低下頭吻去淚珠，低沉含糊道：“其實我理解的，拿去我記憶的事情。做的時候，一定很痛苦吧？”
我嗚咽着埋進他的胸膛。
“是……是啊，很讨厭……再也不想體驗。”
“但是，你讓那個家夥牽你的手了吧？”語氣忽然從溫柔變得平淡：“說不定還付出了什麽奇怪的代價。”
“我、我也不想啊。都是為了能讓太一順利離開。”
“算了，反正都死了。”向陽太一擡起我的下巴，澄澈的雙目凝視着我：“被弄髒的地方，重新覆蓋掉就好了。”
他扣上我的手，俯下身。
“嘭——！”窗外的煙花綻放。
鮮豔的紅橙色點綴夜幕。
玻璃上倒映着我們貼近的臉頰。
先是小心翼翼、溫柔的力道，怕傷害了我一般，然後如狂風驟雨一般吞去口腔中所有的空氣，貪婪地想将我拆吃入腹。
睫毛上垂落的淚珠不斷滲進唇中，苦澀的味道蔓延。
胸腔呼吸空氣，起起伏伏。
右手抓着少年的手臂。
偏愛我的向陽太一，給予了我放聲哭泣的權利。
都是因為遇到了性格有些奇怪，卻無限纏繞着我的病太陽。
我寸草不生的世界種滿了追逐太陽的向日葵。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