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雞蛋
雞蛋
21「雞蛋」
盡管那兩年的絕大多數跌宕起伏都與陳涵并不相幹，在和老師恢複聯系後，王俊凱仍然感到一種莫大的安慰和放松。像是，飛了兩年的鳥，形影相吊，餐風飲露，天為羅蓋地為毯，終于在此刻确信，身後有棵可擋雨遮風的樹，讓自己在回望時視線有焦點。
但他不會回望。
知道有樹就夠了。凡去，定是結草銜環。
此後，事業仍是有起有落，但相比于從前，已經是另一個層面的起伏波動了。感情麽，已經落無可落，但一直處于底位，倒也漸漸習慣了。
習慣于再無人知道他和她的曾經，習慣于心湖難起波瀾，只是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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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俊凱刷校友卡進入校內停車場，他帶好口罩，繞到副駕駛車門，拎出裝伴手禮的紙袋。昨晚莫名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現在，他鎖好車，順手轉了轉鑰匙才塞進口袋。微信又開始震，他掏出手機，纡尊降貴地回一句：“哥，我在老師家。”
唐凜那邊消停了。
最近正是天光最長的那幾天，豔陽高照，甫一露面，他從地下帶出來的那點涼爽立刻被絲絲暑氣消弭幹淨。路過小樹林時，出晨功的學生們正收攤，三三兩兩招呼着去食堂喝豆漿吃卷餅。王俊凱穿着白T黑褲，又戴棒球帽，似乎混于在校生中也并不突兀。
如果再來早點，還能在修身苑的回廊上看到打太極拳舞太極劍的老頭老太。他那時出完晨功，拎着早餐從食堂去女生宿舍樓的路上，總能碰到這些一身綢衣的老人們，招式通常在高探馬到搬攔捶之間，具體視當天食堂排隊長短而定。
居民樓比三年前又老舊了些，灰撲撲的樸素外立面被黃色天然氣管道分割點綴。往裏走過兩棟，有六角涼亭并一片竹林，陳涵在陪師母散步。
“家裏雞蛋還有嗎？”師母問。
“有。陽臺上還有一盤。”
“那行，一會剝點玉米，做玉米烙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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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師母又問：“家裏雞蛋還有嗎？”
“老師，師母。”王俊凱不忍心再看，走上前去。
那時總以為有無數來日，不料如今見面，只能同師母進行些破碎的對話。
陳涵颔首示意，師母高興道：“小凱來啦，早課結束了？走，上家坐會。”
師母給花瓶換上新水，把王俊凱帶來的花插好，擺在餐桌上。
“真好看，”她笑，又問王俊凱，“沒吃早飯呢吧？”
“吃過了，師母，在食堂吃的。”
師母拿出兩個雞蛋，塞給他，“再加個雞蛋，另一個給天翊，我還不知道你們小年輕，一天天淨糊弄腸胃。”
“哎好。”王俊凱在桌沿敲碎蛋殼，心裏知道現在是回到大學時代，于是說：“天翊一早有課，就沒過來，花就是她選的。”
師母認真看了看花，說：“嗯，眼光不錯。”
和師母聊了一會，王俊凱和陳涵移步客廳，師母要去泡茶，被陳涵拉住，“陪我們坐會。”
王俊凱把一切如實相告，事情的起因、自己的計劃、可能的後果，問陳涵方不方便幫個忙。
陳涵點頭應下，又勸他：“小凱，沒有永遠的敵人或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你現在今非昔比，只要流露出一點和解的意思，當年那些就揭過了，到底多個朋友多條路。當然也不是說要你們成為朋友，面子上過得去總是好的。”
“沒事老師，您要是覺得為難，我會另想辦法。”
“說了能辦就會辦！”陳涵豎目，又洩氣，“你這孩子，倔的呀。”
王俊凱就笑，道謝，進廚房洗手穿圍裙，簡單炒了兩個菜，再拍盤黃瓜。
午飯畢，陳涵起身相送，師母跟着站起來，表情有點茫然。病人的認知是跳躍的，她此時處于知道盛天翊已經出國的時間段，抓住王俊凱的手，略帶惋惜地說：“天翊……也是好孩子，你們可惜了。”
陳涵攔她：“唉，你提這個幹嘛。”
“開業最近回國了。”王俊凱看着她，笑道。
“那你們……在一起了？”
王俊凱此時已經帶上帽子，他習慣性摸摸眉尾，神态間透出一點少年氣的拙樸，清亮的眼瞳中映出老師師母的臉孔，展顏一笑，“快了。”
老校區的樓梯都陡峭，陳涵家又在三樓，每天上下不方便。王俊凱問過他為什麽不換個地兒住，老師說熟人都在這，又說，醫生說熟悉的環境對減緩病情有好處。
樹欲靜而風不止的事還少嗎，最近一定要回家看看，王俊凱想，打開手機添一條提醒事項。
最艱難那一年，他草草回家又倉皇離去，雖然回了北京也無事可做，但一事無成的人，待在家裏壓力更大。下一年冬天，他捧了獎杯回家，此後一年忙過一年，總是匆匆。
王俊凱以往回學校，看老師或參加活動，都是直奔目的地，如今心境變化，居然有了逛校園的興致，舉着手機随意走随意拍，日頭正毒，光線太烈，出不了好片又蒸一身汗。路過食堂門口，冷氣從門簾縫隙流出來，王俊凱索性點了一碗綠豆粥，慢悠悠地品。
喝了一半周圍已經有騷動，王俊凱擦嘴起身。有兩個女生挽着胳膊過來，問能不能簽名合影，滿眼期待。王俊凱笑着說好，随口問他們學院。“我也是戲劇表演專業，她是金融學院的。”
“都是好專業，前途無量。”他邊說邊筆走龍蛇。
他把餐盤放上傳送帶，戴好口罩出門。小馬的電話很快過來，“哥，你還在學校嗎？凜哥說照片上網了，我和司機去接你。”
王俊凱倚在車後座，有點郁悶。他剛才給幾個相熟的造型師打電話，想約明天的檔期，慘遭拒絕，才意識到好的造型師确實很搶手。
他對小馬說：“你給唐凜打個電話，說我明天下午需要一個宴會日常造型，讓他幫忙約個造型。”
小馬沒問他為什麽不自己說，點頭去拿手機，王俊凱又猶豫，說：“嗯——是聚會日常造型，不不，就宴會日常。”
唐凜的電話很快過來，王俊凱還在回消息，開了公放。
“明天什麽宴會啊？”唐凜拉着腔調問。
“日常聚會。”
“多少人？”
王俊凱看着周大至剛發來的“這次人挺多，得有二十個”，淡淡回：“不知道，應該七八個吧。”
“和你都什麽關系啊？”
“凜哥，你查戶口呢。”
“那行，不問這個。造型師都多忙你知道嗎，你要加塞，我嘴皮子得磨破。”唐凜圖窮匕見，“所以總歸需要點精神食糧補償一下，來，跟哥說說，白月光啊紅玫瑰啊？”
“凜哥，作你的精神可真慘，整天就吃八卦為生。”
唐凜求追猛打一通問，王俊凱連損人再插科打诨，勉強把唐凜糊弄走，一轉頭，見小馬黑眼珠亮晶晶，問：“黑裙子？是黑裙子嗎？”
又補充：“見方導。露背的。”
王俊凱用了一點時間反應，反應過來後哼笑，揉他滿腦袋刺猬一樣的硬茬，“記挺清啊，誰讓你盯着人看的，少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