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圓滿【全文完】
圓滿【全文完】
42「圓滿」
年後,複工第二天,整個公司都透着懶洋洋的氣息。劉悅從財務部拿了報表上樓,就發現衆工友的騷動更甚昨天,也對,畢竟情人節麽。
“你知道嗎,王俊凱要來咱們公司,品牌部那邊來的消息,”阿朵把她拉到一邊咬耳朵,“是真的,今天一早安保就戒嚴了。”
“啊?他為什麽來?”
正說着,盛總從電梯間走出來,劉悅連忙問好,眼神不由自主地跟着盛總飄。
王俊凱不會是來……
“拍攝,不知道拍什麽廣告,在十二層的棚裏。”阿朵說。
CYC財大氣粗,用半層樓的面積裝了一個攝影棚,因為配置規格高,對外出租還能創些營收。
“哦哦。”劉悅意識到是自己魔怔了,寸頭帥哥好久沒來了,那個送午飯的小孩最近也沒見到。
馬鑫來敲戰投部的門,“盛總,走了。”
他現在身兼經紀部的臨時總監,又是公關部說一不二的老大,腕表和GMX聯名款的廣告,從制作到拍攝再到宣發投放都得他來跟。其實錘頭公司有自己的場地和設備,但腕表品牌為了避免合作中的客場劣勢,要求找第三方場地,于是折中用了CYC的棚。
公司裏的躁動絲毫沒有降溫的意思,一路走過去,各個部門都是三兩聚集的員工和紛紛議論聲。在CYC這種文娛領域的公司,大家見明星的機會不少,通常新奇一會就過去了,很少有集體失态的時候——但王俊凱顯然不屬于這個通常。
十二層已經清了場,價格不菲的音響裏播放着輕音樂,王俊凱正在和品牌方負責人閑聊,看到他們來了,笑着對對方說了句什麽,又做個請的手勢。
“俊凱您好,馬鑫,CYC宣發的負責人,久聞大名了,很高興見到您。”馬鑫主動伸手,裝初次見面。
“馬總您好,大名不敢當,希望我們幾方合作愉快。”王俊凱回握,從神色到姿态都透出恰到好處的距離感。
馬鑫又分別同腕表和GMX的負責人打招呼。“Sophia,夏總,又見面了。”
王俊凱朝盛天翊伸出手,笑得慵懶松快,和昨晚在床上如出一轍,“又見面了。”
盛天翊正準備說話,化妝助理跑過來,請王老師去試衣服上妝,她只好擺出商業笑臉,客氣地點點頭。
謝運昶一大早就來了,忙前忙後地接待,品牌雙方、王俊凱方、還有拍攝方。這會拍攝準備工作步入正軌,燈光和攝影設備都架設完畢,随着替身演員的走位做些微調。謝運昶也終于能忙裏偷閑地歇口氣。
“我記得你之前找我要度假村的場地,就是為了這個品牌?”盛天翊遞給他一瓶水。
“謝謝,”謝運昶仰頭灌下一大口,“王老師說服了Sophia第一支片棚拍,我們當然樂意配合。”
他半是調侃看她,“還得是影帝面子大啊。”
她和王俊凱的事不完全是個秘密,在和她打交道比較多的CYC管理層中間。
盛天翊挑眉做一個受不了你們的表情。
和各方妥帖地打了招呼,盛天翊準備離開,王俊凱就在這時從試衣間出來了,他穿着煙灰色的平駁領落肩休閑西裝,袖口挽起,劉海三七分,幹練清爽。盛天翊指了指門口,他點頭,手在胸前虛擡了一下。
差不多飯點的時候,盛天翊不用出門就知道王俊凱準備走了——外面突然喧鬧起來,動靜能把屋頂掀翻。
她難免有些心浮氣躁,借接水的由頭出去走動。
剛按下咖啡機的按鈕,有個清脆的聲音在她旁邊響起,“盛姐姐,我是王俊凱的助理,凱哥想請你過去一下。”
茶水間不止她一個人,盛天翊能感覺到周圍的耳朵豎起來了。
“他有什麽事嗎?”
“沒說,他只說你肯定會過去的。”小馬搖搖頭,看起來老實巴交,說出來的話卻不是那麽回事。
盛天翊最近逗小馬上瘾,她雙手環胸,做思考狀,“啊——他就算了,如果是你請我,我才過去。”
又來了,那個驚恐的表情。
盛天翊憋笑,“怎麽,不行嗎?你不願意嗎?”
小馬留給她一個落荒而逃的背影。
若有若無的視線積聚在背上,盛天翊略感不自在,接好咖啡就快步走向辦公室。
轉角處,迎面撞上一股熟悉的氣息。
王俊凱發型沒動,換了更清爽幹淨的豎紋襯衣,大衣挂在臂彎,微微側頭看着她。“又見面了。”
這是什麽情況?大庭廣衆之下,盛天翊倉促地擺出笑臉,沖他點點頭。
他向前傾身,伸出右手,“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請你共進晚餐?”
掌心是一朵玫瑰。
盛天翊需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讓自己笑得淡然得體,“好啊,去哪裏?”
劉悅雙手捂嘴,一副下一秒要麽尖叫出聲要麽暈過去的表情,其他同事也不遑多讓。
盛天翊簡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收拾好東西,又是怎麽衆人的注目禮中走出辦公室的。
電梯裏,她軟軟地抱怨:“這下我成我們公司的熊貓了。”
“怕什麽,反正你快要不幹了。”王俊凱笑。
“你才不是這麽想的。”
“那我是怎麽想的,嗯?”目光直白挑釁,興味盎然。
在這樣的注視下,盛天翊臉頰發熱,“好了,明天我要和你一起上娛樂頭條了,而我們這層的所有人都是互聯網瓜田的潛在播種人。”
應該是你我甜蜜日常的幸運見證人才對。王俊凱在心裏說。
他捏捏她的胳膊,又捉住她的手。“吃完飯去見設計師,聊一聊裝修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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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辦公間朝向主路,從工位上望下去,整個窗外宛如一幅絢爛的花卉畫卷。正是北京最好的季節,綠化隔離帶上,櫻花粉紅,桃花嫩白,梨花如雪,杏花似霞,微風中,花影婆娑,搖曳生姿,共同譜寫出一曲春日交響。
為了躲避娛記追蹤,王俊凱這次從片場回來沒坐飛機沒坐高鐵,而是選擇開長途車。
此時正被堵在進城的路上。
盛天翊趴在桌上,在浪漫春色中數次查看微信,困意悄悄襲來。
小馬把車開到停車場,就留下鑰匙離開了。王俊凱等了幾分鐘沒接到回信,遂搭電梯直達七層。前臺維持着良好的職業素養為他領路,神色間難掩激動。
推開磨砂玻璃門,入眼就是她的美背,線條婀娜流暢,皮膚細膩如雪,純淨而光滑,每一寸都在微光的映照下散發出晶瑩的光澤,白得晃眼,又與窗外花卉交相輝映,仿佛是春天本身的一部分。
“謝謝。”王俊凱沖前臺點點頭,哪怕對方是女性,他也沒有絲毫與之分享這個春日午後最令人陶醉的一抹豔色的想法。
他倚在門邊注視了片刻,仿佛回到了高中時代,陽光傾瀉而下,前排的發尾像顆貓爪絨毛球,在他心裏悠悠蕩蕩,抓不牢,甩不脫,是種惱人的甜蜜。
對面玻璃大廈反射的陽光讓他從回憶中抽離,王俊凱邁步走過去,拿起掉落在座椅上的外套給她披上,披到一半,停了手。
辦公桌似乎有點低,或者說辦公椅調得有點高,她脖頸彎折的弧度恰到好處得勾人,皮膚下凸起的脊椎像清澈溪水下的一排鵝卵石,讓人想捧在手心憐愛,或者弄壞。
王俊凱在她頸部不輕不重地摩挲,啄吻順着脊椎一路向下。
盛天翊長長地恩了一聲,是鼻腔發音,帶點剛睡醒的懵懂的黏膩。她展了展肩膀,一排鵝卵石靈活地擺尾,又沉入溪水中。
王俊凱瞬間就起了點不可言說的反應。
“嗯?你上來啦。”盛天翊麻利地起身穿衣,整理好頭發,拎起桌邊的器材包,“走吧。”
王俊凱摟過她的肩膀。
“怎麽了?”
“讓我緩緩。”他在她耳邊說,咬牙切齒地。
方導這部電影沒什麽審核難點,提交成片後拿龍标的速度很快。殺青宴上方導曾提議趕一下今年的情人節檔,被制片人嚴正制止了。“方導,《删春》放在情人節上映,不是純純給情侶們添堵嘛,夫妻看了想離婚,情侶看了想分手,單身狗們看完,振臂高呼不愛談戀愛萬歲,國家統計局明年就找您哭訴,說您拉低了中國人口增長率。”
方導笑呵呵接受了恭維,“那定五一檔就行。我這不是想着,情人節也總有單身的朋友,總得有些片子給他們看吧。”
王俊凱這次帶盛天翊去的,就是《删春》第一次內部試映會,劇組主創都在。
電影裏,王俊凱剃着光頭,很頹唐地拎着公文包回家。“當她開始同你講些‘好久不見’‘工作如何’之類的廢話,其實你們就真的沒話講了。就好像,兩個陌生人聊天,開場總要先說天氣。”
從影廳出來,盛天翊故意問他:“可是我現在也會和你說這種,話家常的廢話啊。”她着重強調了“話家常”。
“那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
“那時候你是鏡中的朱砂痣,現在……”王俊凱故意停頓,看着她滿懷期待的表情慢慢道,“是我手心捧着的蚊子血。”
盛天翊笑着錘他,拳頭沒什麽力度,如同拂面的春風。
再次用校友卡刷開停車杆,頂棚上拉着橫幅,上書:“熱烈祝賀L大建校七十周年”。
盛天翊興沖沖地拉着他直奔正門口,腳步輕快雀躍。她從器材包裏掏出讓她賺到生活費的家夥什,又掏出今日壓箱底的秘密法寶——兩套L大學士服,改版前的。
“surprise~”她抖開學士服,“拍照啦,我們可得速戰速決。”
校慶的L大熱鬧非凡,兩人走到二教時,盛天翊看到對面的回廊在賣文化衫,讓王俊凱等在原地,擠進人群買來兩件。
她回來時,王俊凱已經被團團圍住,合影簽名。
盛天翊在旁邊看了一會熱鬧,幹脆套頭穿好了T。為了搭配文化衫,她紮起了馬尾,紮得毛毛躁躁,像是早八有課卻沒聽見鬧鈴的大學新生。
王俊凱看向她,盛天翊挑眉,揚起唇角,展示手裏另一件,做口型“情侶裝”。
又用眼睛轉過他周圍的人群,嘟嘴,做一個惋惜的哭臉。
王俊凱笑了笑,低頭對身邊的人群說:“不好意思,麻煩稍等一下,我想先和我太太合一張影。”
盛天翊沒想到王俊凱會來這麽一出,兩人手拉着手千裏奔逃,從小南門跑出了L大,氣喘籲籲。對視一眼後,放肆地大笑起來,如同任性逃課的學生,刺激爽快又酣暢淋漓。
“等等,”盛天翊擺弄着手機,“騎手馬上到達。”
她從快遞員手上接過包裝精美的盒子,捧到他眼前,“surprise NO.2~”
“是什麽?”
“等會你就知道了,”盛天翊說,“我們得找個地方坐下來吃。”
“可是我現在就想知道。”
盛天翊一副拿你沒辦法的樣子,拉他到路燈下。
盒子裏是兩杯聖代,奧利奧插在杯沿,雪頂上點綴着晶瑩的小顆粒,在路燈下閃閃發亮。
“我有特地要求要做的和海鹽麥旋風一樣,雖然上面的雪頂是純冰激淩,但下面是跟奧利奧碎和海鹽粒攪拌在一起的。”
她嘴角擒着點得意的笑,滿臉的求表揚。
可王俊凱只是怔怔的,熱了眼窩。
這些事情,過去太久,他以為他都放下了。
他說服自己,這是我的選擇,我不後悔,也不遺憾,說過千萬遍,說到他自己都相信了。
黑色學士服和海鹽麥旋風之于此刻的他,如同極寒冬季的一對暖玉,黢黢黑夜的兩只螢火蟲。
——他确切地知道那些缺憾沒有辦法彌補了,像心間橫亘的瘡痍。可她卻用行動告訴他,傷口确實無法抹去,但可以将舊日疤痕裝點成美麗畫卷,但可以在往事荊棘上開出馥郁鮮花。
遺憾是你的,也是我的。
王俊凱蓋好盒蓋,大手攬過她的背把人抱進懷裏,她的睫毛像振翅欲飛的蝴蝶,他的呼吸落在沾染細碎金光的蝶翼上。他從半阖的眼眸裏投下視線,落在她的鼻尖和嘴唇,閉眼又睜眼,最終低下頭,印一個吻在唇角,像努力克制又無法抑制的沖動。
“我也帶你去個地方,開業。”
盛天翊走進小區時已經隐隐有了預感,緊張地攥住了他的袖子。等到闊別将近六年的門出現在眼前時,她看向王俊凱,杏眸裏盛滿了不可思議。
王俊凱張開手,鑰匙環挂在食指上晃。
陳設和之前相比有所變化,盛天翊在屋裏四處亂轉,看看廚房的抽油煙機,又試試卧室的床墊是否軟硬适宜。
“開業,來。”王俊凱坐在沙發上叫她。
他拆開兩個勺子,遞給她一支。冰激淩減半時,王俊凱向她伸出手,掌心向上,盛天翊順從而好奇地把手遞給他。王俊凱的另一只手也覆上來,揉搓她的每一根手指,像是要汲取一點微末熱量。
“開業。”他叫她,聲音不同以往。盛天翊肅了神色,慢慢坐直身子。
“我,進的第一個組是在香港,大三暑假。”王俊凱咽下嘴裏起膩的甜味,“大至可能給你說過,劇組裏有人強女幹,但他也只知道一部分。”
“那個劇組的導演叫曾廣黎,如果去百度他,能知道他因為吸-d被捕。”王俊凱擡起眼看她,眼底晦暗難明,好像藏了很多情緒,又或許什麽也沒有,“我舉報的。”
沒有緣由,盛天翊的淚就這樣湧出來。
王俊凱把一切平鋪直敘地如實相告,跑組時期李華對他的糾纏、後來持續不斷的惡意攻擊。
“我其實有預感,對這一切的到來。那時我自問沒有能力保護你,所以你出國,我沒有追,甚至松了一口氣。但我太自負了,我以為時間久了我會好受一些,我——”他哽咽,“……我時常翻牆去看你的社交媒體,有時候早上醒來,希望自己能有時光倒流的超能力,使用一次就好。随着時間推移,這想法越來越頻繁地出現。”
“我太自負了,開業,五年過去他們依然在那裏。曾廣黎已經放出來了。這次的震懾威力确實很大,但我不知道能持續多久。”一滴淚從王俊凱通紅的眼尾滑落,“開業,如果你不願意,這是最後的機會。”
他從口袋掏出一個絨面盒子。
對她,王俊凱确實步步為營,哪怕坦白一切,也要選在這樣充滿回憶的地方。
“你今天不是已經叫我太太了嗎?……你真混蛋,王俊凱,我可不是銀行,不接受預支的。”
在淚眼婆娑中,盛天翊拿出盒中的戒指,交到王俊凱手裏,命令道:“幫我帶上。”
王俊凱看着她,勾起唇角,更多的淚落下來。
盛天翊撲過去抱住他,哭着說對不起。
“對不起,是我撇下你自己走了,你一直在這裏。”
那幅裝飾畫已經泛舊了,仍然挂在牆上;釉質脫落的八音盒擺在他的床頭;當年那幅獲得攝影三等獎的他的背影;常年陪伴在身旁的鈴铛;盛天翊又想到師母家中還剩一半的蜂蜜檸檬茶;王俊凱該是多麽經常地去看望,才會知道陳涵老師每天下午帶師母去散步。
——他始終留在原地,同承載着他們過往的物件一起,盡力照顧周圍每一個人。
“你一直在這裏。”
她胡亂親吻他,鹹濕的淚水混在一起,又緊緊地抱住他,王俊凱很快感到肩膀一片潮濕。
他們就這樣相擁着,感受着彼此的存在——對彼此來說,這世間獨一無二的存在。
“早知道我就不跳槽了,在CYC還能幫到你。”盛天翊趴在他背上悶悶地說。
“可是,戰投沒前途,風控不對口,我怎麽舍得你做得不開心。”王俊凱颠了颠懷裏的人,示意她轉過臉來,卻被盛天翊抱得更緊。
他說:“放心吧,凜哥,大至,陳涵老師,周董甚至他背後的CYC,都站在我這邊的。”
“李華……”盛天翊咬牙切齒,“他來找我求情的時候我就不應該客氣,應該罵死他。”
“李華找過你?”王俊凱肩線繃緊。
“嗯,他好像那時候還不知道我是周董的人。”
“誰的人?”王俊凱懷疑自己聽錯了,“你是誰的人?”
盛天翊笑起來,看着剛剛戴上的戒指,笑着笑着,王俊凱背上的襯衫也濕了。
王俊凱的心就像桌上慢慢融化的冰激淩,軟得一塌糊塗。
半晌,他拍拍她的肩膀,打趣道:“你哭得這麽厲害,我都不知道下一個禮物該不該給你了。”
“給。”盛天翊匆忙用手抹去滿臉淚痕,用通紅的兔子眼看着他。
王俊凱笑了笑,起身去衣櫃拿出一個紙袋。
“本來是想,等到冬天再給你的,但總有點重蹈覆轍的隐憂。”他把袋子遞給她,“別笑話啊,我盡力了。”
袋子裏是兩條青色的毛絨球圍巾,其中一條有個明顯的分界線,像是毛線不夠了,後來補的和之前的有色差。
盛天翊輕輕撫摸着那條分界線,給他和自己都戴好圍巾,又整整他的衣襟。心中熨帖,好像在太陽曬過的草地上打滾,渾身籠罩着一股懶洋洋的暖意。
安定,平和。
所有的遺憾,一點點圓滿。所有的褶皺,一點一點撫平。
什麽
你說
撫平之後還是會留下痕跡
那是他們
一路走來
一路相愛的
見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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