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回溯
回溯
41「回溯」
王俊凱撥回轉向燈杆，瞥了一眼副駕駛上扒着車窗向外看的人。“開業，扶手箱裏有校友卡，幫我找一下。”
邊角的磨損，卡面的劃痕，都是使用的痕跡。盛天翊翻過一面，驚訝道：“诶，這是什麽時候照的？”微亂的額發和頰邊的肉感讓照片上的人顯得稚嫩，一雙桃花眼倒是經年不變的好看，唇線平直，直視鏡頭的眼神有一種獨屬于男生的虎氣。
“畢業沒多久吧。”那時他主演周大至的畢業作品，為了進出校內場地方便專門辦了一張。
“我是不是也能辦一張啊？”盛天翊盯着像素一般的照片，又看看身邊的人，發出一聲感慨，“歲月啊。”
“怎麽？”王俊凱從她手裏抽走卡片，解開安全帶，探身刷開地下停車場的停車杆，又把卡片放回她手上，“你更喜歡哪個？”
“肯定都要啊，像我這麽成熟的大人。”
“回國以後回來過嗎？”他猶豫再三，還是問出來了。
“路過過一次，沒進來。”盛天翊搖頭，又挑眉，笑道，“哦，跟随你的鏡頭雲游覽校園，算嗎？”
王俊凱倒車入庫，跟盛天翊一同拎着大包小裹。“那你大概不認得路了吧？”
“我沒問題啊。但是，鑒于我們趕時間，就辛苦王導帶路啦。”很盛天翊的回答。
冬日的蒼白陽光籠罩着小樹林一衆光禿禿的枝丫，又在修身苑回廊留下淺淡的影子，也把家屬院的居民樓打扮得愈發嚴正古板。
“陳老師好，好久不見。”盛天翊乖巧跟在王俊凱身後，進門先打招呼。
陳涵淡淡地點頭。“人來就行了，還帶東西。”
師母雙手交疊在身前，眼睛打量着他倆，有點好奇，有點怯，看得人心底發酸。
“師母，我是盛天翊，”她擺出一個笑臉，“之前我去加勒比海玩，給您寄了明信片，收到了嗎？”
“啊……天翊，來，坐，坐。”
有人美稱它為上帝的禮物，也有人說這是上帝的毒咒，至今病因不明，無法治愈。認知跳躍會帶來情緒跳躍，師母就像小孩子，會突然開心或者不高興。
就像這回，她正彈着電子琴，突然停下來，緊張又生氣地瞪着盛天翊：“你來我家幹什麽？是不是想偷東西？”
盛天翊來之前，鑽研了好幾天如何與阿茲海默患者相處。所以這會，她只是愣了愣，就用語言把自己和師母劃分到一類，“啊，這樣嗎？要不我們報警吧。”
師母看了看她，又轉頭去彈琴。
幾米開外，陳涵一邊和王俊凱下棋，一邊分心注意着她們二人的動靜。
王俊凱吃掉一只馬，笑道，“老師今天是有意讓着我啊。”
“好一個雙車錯。”陳涵稱贊。
王俊凱說：“開業對師母可比對我關心多了，您放心吧。”
“嗯，”陳涵應了，又揚聲問，“天翊，現在在做什麽工作？”
“噢，我現在做戰略投資，也負責一部分影視投資，搞不好以後就是小凱的甲方。”盛天翊說。
趁着盛天翊帶師母去門廊拿他們帶來的天鵝絨毯，王俊凱補充道：“她現在在CYC……就是李華在的公司。”
提到李華，二人都有些沉默。
半晌，陳涵先開口：“事情了了就好。都過去了。”
“嗯，總算都過去了。”
“對李華……這幾年你都這樣過來了，突然這麽堅決，要破釜沉舟，和天翊回國有沒有關系？”
被人這樣輕描淡寫地掀了老底，王俊凱面上實在有些挂不住，他用手指把棋子的紋路描摹再描摹。棋盤棋子經久不用都落了灰，方才擦拭得不徹底，手邊這顆棋上還留了點浮灰，王俊凱碾着指尖的一點灰絨，輕輕嗯了一聲。
陳涵從根底上是很溫和的人，可他的一雙眼見過太多的人，磨練出一種直擊本質的老辣。
“你啊……”陳涵嘆，慈祥藏在臉上的皺紋裏。
盛天翊獻寶一樣給師母蓋上暖和柔軟的毯子，又拿出一支玻璃罐子。“看，您愛吃的蜂蜜檸檬茶，沖一杯嘗嘗嗎？看還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哪知師母指了指廚房，“上次的還沒吃完。”
盛天翊怔愣看着櫥櫃裏餘量三分之一的罐子，心裏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
象棋以平局結束，王俊凱從在廚房探出頭叫她：“開業，來打下手。”
盛天翊站起身，卻被師母拉住袖子，有點嘚瑟，“看，師母舍不得我。”
“快來，我需要你幫忙。”王俊凱笑。
等關了廚房門，他才說：“老師要給師母換件衣服，準備出去散步了。”
盛天翊應聲，又看了眼玻璃罐子。
從老師家離開已經是下午，路過二食堂，王俊凱問：“進去看看有沒有豆漿？”
二食堂的豆漿是L大經典美食，早餐供應，中午下午有沒有全看運氣。
事實證明他們今天運氣不錯。
王俊凱接過她端來的杯子，在其中一杯裏加小半勺糖。
盛天翊是教養很好的，接人友善待物得體，但偶爾從細節裏仍能看到嬌養的痕跡。比如對于食物，很少挑食，什麽菜都能吃得蠻開心，但其實，是個挑剔鬼，在整條飲食譜系上，合她口的飯菜占比很低。王俊凱大學時花了兩三周，才摸清了女朋友喝豆漿的最适加糖量。
喝到最合口的豆漿，盛天翊習慣性舒展眉眼，卻仍是興致不高的樣子。
“怎麽？”王俊凱問。
“師母，确診才沒幾個月，就已經這樣了嗎。”盛天翊低聲說。
“今年過年，在家多呆幾天陪一陪家人吧。”王俊凱把人摟進懷裏，安撫似的摸摸胳膊。
盛天翊靠在他肩膀上，感受着溫熱的堅實的軀體傳遞的力量。
“你今年還要上春晚嗎？”
“唱片剛發，凜哥不會同意我放假的，得宣傳宣傳。”王俊凱不動聲色地回答了問題，反問，“為什麽是，還要上春晚？”
懷中人僵硬一瞬，“幹嘛？有誰規定不能知道前男友上春晚了嗎？”
尾音上飄，像個毛茸茸的小勾子。
王俊凱胸膛震動，低頭吻她的鬓角。“今年，也跟我回家看看？”
盛天翊擡起頭，眼波流轉間，終于恢複成靈動的模樣。“會不會有點，太快了？”
“怎麽會？遲了五年了。”
王俊凱說要帶她去個地方，一路上神神秘秘的，最後推開了麥當勞的大門。
“您好，兩個海鹽麥旋風。”
“不好意思先生，海鹽味冷飲已經停産了，不過我們現在推出了烏龍茶口味，您要嘗嘗嗎？”
此刻王俊凱臉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隔着口罩，盛天翊都能感受到他深深的怨氣。
她一邊努力憋笑，一邊眼眶發熱。
海鹽味。
他和她都懂。
只有他和她懂。
最後去了據說不久後會拆除的北門小吃街。
盛天翊端着個大盤子，雀躍地在冷櫃前選菜。
王俊凱跟在她後面，拿手機查微博廣場，翻了幾頁沒有今天的路透，于是放下心來。
“你吃毛肚嗎？”
“嗯，吃。”他把手機收回口袋。
鍋底很快燒開，在一片暖融融的咕嘟聲中，菌湯味道的白汽在兩人間氤氲開。
盛天翊把肥牛卷倒進去，略顯生疏地拆竹簽。
确實是技藝生疏了，撈菠菜時居然把湯汁灑在了手機上，她連忙在包裏掏面巾紙。擦幹淨手機，發現王俊凱在盯着她的包看。
“那個，給我一下呗。”王俊凱指着露出一角的淺青色盒子。
盛天翊警惕道：“醫生說了你不能抽的。”
“嗯？醫生這麽說嗎？”
“對，因為你的嗓子其實還沒有完全脫離恢複期，所以雖然可以正常用嗓，但還是要注意，不能吃辛辣，不能抽煙，因為煙也有刺激性。”
“哦，好，我不抽。”王俊凱四指并攏上擡，仍是索要的姿勢。
盛天翊把煙盒遞給他。
“這段時間，我替你保管吧，家裏的煙我也收起來了。”
“你……是要強制我戒煙嗎？我平時抽的不多的。”盛天翊看起來不太高興。
“醫生叮咛我不能抽，你聽到了的，那也包括二手煙。”王俊凱薄唇微微嘟起，一頭球寸長得生機勃勃，又隔着白霧，看起來又乖又軟，“保護保護我？”
“可是……這也太突然了，我一點準備沒有，”盛天翊說，“或者我不在你面前抽？”
王俊凱确實有一把好嗓子，音色清潤如泉水，又不失米酒般的醇郁，他說：“那，想接吻怎麽辦？”
接吻兩個字在舌尖上滾過時仿佛也在酒壇裏浸透了，遞到盛天翊耳朵裏，引發類似微醺的生理反應，她很沒出息地上下吞咽。
而王俊凱正在加碼，誘她踩入圈套。“想抽的時候，一支煙換一個吻，嗯？”
最後的鼻音，如同羽毛掃過心尖，惹出一串引人戰栗的麻癢。
“好。”
“我最近在看房子。”
“哦？”盛天翊正在和一顆魚丸鬥智鬥勇，“我就說那個張哥怎麽有你微信。”
張哥是盛天翊租房時，周大至介紹給她的中介，前兩天她看到張哥給王俊凱朋友圈點贊。
“我想買套新房子，大平層，三居室起步，因為需要一個書房，一個客房。”
盛天翊停下動作，擡起眼看他，看着看着，笑起來，王俊凱在她的笑容中發出邀請：
“新工作定下來，就搬過來和我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