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春日宴3

春日宴3

紫宸殿內一如既往地安靜,宮侍井然有序進殿,動作麻利地換上一批燈燭,随後又靜悄悄地躬身退下。燭火搖曳,偶爾噗嗤一聲。烏棠斜斜靠在椅背上,手裏拿着一本折子,夙和就在一旁侍候着。

“夙和,你随朕多久了?”

“陛下,奴十歲便伺候在您跟前,如今已整整十六年了。”夙和躬身立在烏棠身側,恭敬非常。

烏棠向來不喜于色,心思深沉,他今日可是犯了烏棠大忌。

“十六年了。”烏棠感慨似的嘆息了一聲,神色莫名。“朕賜你恩典,允你出宮。如何?”

夙和噗通一聲跪下,頭重重磕在地上,咚咚作響,不過半刻鐘的時間,額間便沁出了血,“求陛下收回成命,奴才要伺候主子一輩子的,求主子開恩。”他們這樣的奴才,即便是得了恩典出了宮,也是死路一條。

砰——烏棠啪的一聲合上折子,“你還知道朕才是你的主子。”

“奴才有罪,奴才知錯,求主子開恩,求主子饒命。”今日蕭衍一事确是他出格了,但是太君吩咐,他也不能違逆。今日烏棠動怒,他也不能牽扯出太君,免得落得個挑撥離間之罪,只能自個兒認罰。

烏棠面色不見怒色,平靜開口:“宮裏的規矩你不會不清楚,自去領罰吧。”

夙和磕頭的動作微微一頓,半響才跪趴在地上:“謝主子恩典。”

烏棠換了一本折子,瞥了一眼夙和:“喚倬奚近前伺候。”

“是。”夙和低着頭一路退至烏棠視線外,才轉身出了殿外。

烏棠不喜宮侍近身伺候,一應宮侍中除了四位貼身內侍,少有人能進內殿。夙和,倬奚四人都是自小在烏棠身邊伺候的,時間最短的俍笍都十二年了。宮侍看到夙和一臉血地出了殿,心中更是膽寒。要說新帝吧,也不是喜怒無常之人,但卻是比任何一位主子都難以伺候。

“看什麽看,仔細你們的皮!”

雖說夙和今日禦前失了寵,但是他可是侍奉了新帝十幾年的老人兒了,再如何也不是他們這些新人能随意攀談的。聽到夙和訓斥,紛紛低下頭幹自己的活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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倬奚進殿前看了一眼夙和,夙和冷哼了一聲,似是不屑。他和倬奚自小不對付,今日他失寵,終有一日也能複寵,倬奚嚣張不了多久,他依舊是紫宸殿的內侍大總管。

這頭太君又傳了話來,請皇帝過慈寧宮用晚膳。

戌時,烏棠帶着倬奚去了慈寧宮。蕭恒看到烏棠身邊跟着的是倬奚而非夙和,眼神一凜。

“阿棠,聽說你今日宣了阿染進宮,還留宿宮中?”

“是。”

“棠兒,你寵愛鳳後無可厚非,但你莫忘了雨露均沾的道理。”蕭恒話頭一轉,“今日你也見到你蕭衍表弟了吧,看在你姑母的面上,不管是封君還是封郎,至少要給個位份。”

烏棠一時無言。

“父君可知,母皇當年廢黜兒臣,根源為何?”

蕭恒如何不知,世族勢大,盤根錯節,引得烏桓忌憚,便不斷打壓各大世家。蕭氏一族是蕭恒父族,百年之家,威名赫赫。烏棠又與蕭氏走的極近,蕭臻在朝廷雖無實權,但是結黨營私之事也沒少做,如今朝堂上哪個官員和蕭氏不沾親帶故,若真出了什麽事,官官相護是跑不了的。

烏桓一心想擺脫氏族的控制,又怎會甘心被氏族把控朝堂,架空皇權。

烏棠沒有借助氏族之力登基上位,不必受氏族脅迫,便可大刀闊斧削弱世家,将朝政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如今要是再和氏族有姻親糾葛,又恐和先帝一樣,與世家共治天下。

先帝以世家打壓世家,看似各世家水火不容,實則治标不治本。世家不睦是因為有利益沖突,先帝自以為坐山觀虎鬥,能坐收漁利,可是一旦各世家聯合,利益達到一致,架空皇權,亦或是重新扶持一位傀儡皇帝,先帝所作所為不還是前功盡棄。

蕭恒又豈能不知,可是氏族和子女,他選擇了氏族。他嫁入皇族便是要為氏族謀一條生路,否則他也不會拼死保住烏棠的太女之位,甚至給皇帝下毒,他夾在中間也是左右為難。可是如今氏族并沒有什麽過分之舉,只是想要把蕭衍送入宮中而已,他難道連這點小事也安排不了麽?

“阿棠,你和你表弟也是自幼的情意,他入宮侍奉你,也是親上加親的喜事。”君染雖然占據了正君之位,但是性子和善,蕭衍進宮,二人也應當相處得來。要不是先帝插一腳,蕭衍早就和烏棠成婚了。

蕭恒面色不由地柔和了下來,“此事為父做主,替你納衍兒為貴君,與鳳後一同入宮。”

烏棠望着蕭恒,覺得心裏堵了一團氣,上下不得,偏偏這人是她的父親。“蕭氏一族已顯赫至此,還要朕如何優待?幹脆江山易主,送與她蕭家,如此,父君可滿意了?”

“阿棠!你說什麽胡話。只是納衍兒為貴君,你又何必如此固執?難道為父還能害你不成?!”

烏棠撇過頭,不願再看到蕭恒,只冷冷開口:“父君不必多言,明日兒臣便為表弟賜婚,為他選一門好親事。”

“皇兒!你要将他許給誰?以阿衍的身份,除了各大世家,還有誰能與他相配?蕭氏一族顯赫,你這麽做不是讓蕭氏和你離心嗎?”

“父君,只要蕭氏一族安分,兒臣不會不念舊情。若是父君執意逼迫,兒臣只怕往日情分也所剩無幾了。”

“皇兒,你莫一意孤行,凡事以大局為重!”

“父君若是不願委屈表弟,便請父君親自為表弟相看人家吧。”烏棠不願說多,“天色已晚,兒臣先行告退。”

“阿棠——!”蕭恒看着烏棠決絕離去的身影,一瞬間頹廢失力地坐在榻上。

烏棠大步踏出慈寧宮,雨後宮廷帶着一絲寒氣,夜風吹醒了她壓抑在心中的怒意。

蕭恒這些年在宮中過得并不容易,烏棠對此格外體諒,所以蕭氏平時的那些小動作她都可以看在父君的面子上網開一面,但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蕭氏如今倒是越發得寸進尺。

只要氏族安分守己,過去之事她可以既往不咎,但是如今這些人手長倒是插手到她的宮闱之中,那也別怪她不留顏面。

“将宮中的釘子都拔幹淨。”

“是,奴才即刻安排。”倬奚和夙和都是烏棠心腹,夙和善于揣度聖意,喜歡自作主張,但是倬奚卻不會,他是一把刀,言出随行。

烏棠立在外面吹了一陣涼風,平複了些怒意,才回到紫宸殿,行至正門,便見君染立在門口等她。

“杵在這兒做什麽?仔細莫受了寒。”

君染朝她笑笑,牽着她的手進了殿。“烏棠,我們早些休息吧。”

倬奚聞言趕緊吩咐人打水伺候人洗漱。

待人都出去,君染才抱起烏棠走向床榻。一步一步,格外安穩。

烏棠安靜地埋在君染懷裏,像只受傷的狼崽子獨舐傷口,偏生不哭不鬧,乖巧得令人心疼。

“阿染,我們快些成婚吧。”烏棠窩在君染懷裏,汲取他身上的暖意。他那麽暖,那麽令人心安。

“好。”君染一掌摁着烏棠的後腦勺貼在自己懷裏,無聲地安慰她。君染心下無奈地嘆氣,打蛇打七寸,她真是把他死死的拿捏住了。她不知道愛哭的孩子有糖吃麽?怎麽在外頭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在他面前倒委屈可憐起來了。

外頭燭火明滅可見,夜間又刮起了大風,呼呼作響。

……

次日烏棠命人帶着豐厚的賞賜送君染歸家。皇帝大肆封賞君府,又留君染留宿的消息瞬間傳遍京畿,一時間議論紛紛。

朝上禦史臺恭勸皇帝恪守禮儀,烏棠欣然接受,借機向禮部施壓,要提前冊立大典。胳膊扭不過大腿,朝臣不得已将婚期提前了一個月,封後大典定于五月十三。

五月十二,冊立禮前一天,皇帝派遣官員分別祭告天、地、宗廟。告廟儀,系将皇帝納後之事及成婚日期祭告宗廟、祖先。

大婚日,即冊立禮當天,大明宮各殿早已張燈結彩,備足了鞭炮、紅色燙金雙喜字兒,大紅蠟燭,連禦道上都鋪了紅氈子。含元殿內設節案、冊案、寶案,殿外陳設皇帝法駕鹵薄。烏棠先赴慈寧宮向蕭桓行禮,再到含元殿閱視冊、寶,然後升座。

烏棠身着衮冕,駕臨正殿,千牛衛環立左右,五品以上文武百官分別侍立于東西朝堂。殿中旌旗蔽日,彩辂、儀仗、寶案、制案按不同的方向和位置擺好,只等君後入宮行封後大典。

皇帝九五至尊,不必親自迎親,宮中安排禮部兒女雙全之臣代帝迎親,奉迎君後。儀仗隊、鼓樂隊在前,迎親使者居中,後面跟着迎親官員、宮侍、侍衛等,一行人出了丹鳳門,直奔君府而去。

君幽率全家老少在大門口跪接迎親隊伍。使者宣讀皇帝迎娶君後的制書,再宣布奉皇帝之命,迎接君後,司言轉奉君後。君染着鳳後禮服,跪受金冊、金寶。拜別父母後登上乘輿,浩大的迎娶隊伍便往皇宮而去。

帝後于含元殿拜天地,行封後大禮。大典結束後,鳳後被擡往坤寧宮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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