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長平街,車水馬龍。
一位身穿素白衣裙,戴着白紗帷幔的姑娘緩緩地自嘈雜的人群中走來。
她的腳步輕慢而略帶試探,一看就知是個生人,身上的裝束與周身散發的氣質也與大街上的氛圍格格不入。
從她身旁路過的人皆不約而同地往她身上看去。一些輕浮的公子甚至想掀開她的帷幔,見見那張藏在白色輕紗下的臉是否如她身上所散發的氣質一般清絕出塵。
安绾月看着衆人奇怪,或別有用心的眼神,全身愈發不舒服,但也只不動聲色地繼續向前走去。
時過境遷,這長平街與她印象中的長平街已有很大不同。
尋了良久,她終于找到了一家當鋪。
她掏出了一枚白玉玉墜,對站在櫃臺上的掌櫃說她要把這玉墜當了。
蕭熠之餓暈後,她在他身上找了個遍,也沒發現銅錢銀兩之類的,不過他腰間挂的和田玉墜瞧着成色倒不錯,是值些銀子的。
掌櫃驗了玉墜,開出了五十兩的價。
安绾月只知買東西需要錢,卻不知多少錢能買到多少東西,猶豫了一會後,認真道:“五十兩買得起米糧嗎?”
“哈哈……姑娘說笑了,五十兩夠姑娘買上一車糧。”掌櫃的笑道。
安绾月松了一口氣,不再言語。
趁着掌櫃讓夥計去取錢的空檔,她透過白紗簾打量起了這間當鋪。
半晌,她的眼神忽而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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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櫃臺旁的牆上挂了一副皇歷,皇歷上清晰明白地标示着如今是何年何月何日。
她在心裏默默一算,自她離開皇宮至今,竟已過去了一百八十年。
在靈山隐居那段時間,她起初還會計算時日,後來,時間一長,便只管朝看日出,夕看日落,再不留意這是第幾日的日出日落。
她原以為最多只過了幾十年光景,誰知,卻是一百八十年。滄海桑田,世事變幻,難怪長平街已沒有她印象中的模樣。
“姑娘,這是銀子,這是當票,請姑娘過目。”掌櫃的道。
安绾月回過神來,從掌櫃的手裏接過了銀兩和當票憑據。
買完所需之物後,日頭已當空。
她沿路返回,遠遠見一名身着華服的纨绔公子搖搖擺擺地下了一座裝飾豪華的酒樓。
她從前只聽人說過世上有纨绔,但論見到活體,還是第一次,畢竟從前也沒人敢在她面前做出嚣張跋扈的樣。
那纨绔約莫二十出頭,身旁圍了六名爪牙,個個穿着綢緞錦衣,腰間佩着裝飾着珠寶的彎刀,為首的兩個走在前頭氣焰嚣張地替那纨绔開道。
另有六個仆從打扮的,更是殷勤得很,有的奮力攙扶住那纨绔,有的替他擦汗,有的替他打傘,與其說他是走下樓梯,不如說是被人端下來的。
“死老頭,快讓開,別擋着我家世子的道。”
一位賣梨的老人領了個小孫女,挑了滿擔梨,恰好從酒樓前路過。老人見他們來,已是帶着小孫女遠遠避開,但那開道的爪牙還是嫌老人家擋了道,鞭子一掃,老人吃痛,身子一歪,不僅滿擔的梨都滾落在了地上,人也跌了一跤。
老人見梨子落了,顧不上身上的疼,趕緊蹲下身喊小孫女一塊撿梨。
“死老頭,還在擋道。”那爪牙見這老人太不識擡舉,舉起了手中的鞭子,又奮力地往那老人身上抽去。
老人被打得急忙閃躲,跪在地上朝爪牙連連磕頭:“官爺,孩子的爹生病了,全靠賣了這些梨看病吃藥,官爺行行好。”
“呸……”那爪牙聽了老人的哀求,非但沒有手下留情,反而一腳踩在了老人視之如命的梨上。
“梨……這是給我爹爹治病的梨。”小女孩可憐地哭喊了起來,因為心急,她竟爬到了纨绔腳下,想把梨撿回來。
爪牙一腳踹向了她的肩膀,老人見小孫女被踢翻了,梨都顧不上了,痛呼着把小女孩護在了懷裏。
“不知天高地厚。”爪牙舉起長鞭,又一下又一下地抽在老人瘦骨嶙峋的身上。
柴恒半癱在侍從的護圍中,見那老人被打得嗷嗷大叫,深覺有趣地笑了起來。
見主子笑得開心,那爪牙打得更起勁。
安绾月雖然隐居多年,不問世事,淡情寡欲,但親眼睹了這一切,仍是氣得拳頭都硬了。
她本想着天子腳下,人來人往,自有熱血男兒會挺身而出,制止那纨绔的暴行。豈料路過的七尺男兒個個都當起了縮頭烏龜,莫說出手制止,連挺身說話的都沒有。
等了良久,終于有個年輕人想替那老人鳴不平,他的同伴卻立即攔住了他,向他眨眼道:“這是柴世子,不是我們這樣的人得罪得起的。”
那年輕人聽了柴世子的名號,原本的一腔義憤瞬間轉化成了一腔無奈,退回了原處。
這天下,還是安氏的天下,什麽時候輪到一個異姓世子作威作福,欺壓安氏皇朝的百姓了!
安绾月忍無可忍,旋身踢動了一顆滾落在腳下的梨子,梨子騰飛,直往那爪牙的臉飛去。
“哎呦!”爪牙痛得頭皮發麻,下意識地捂住了嘴,卻發現自己滿嘴都是血,就連那門牙也被打落了四顆。
柴恒一行人,怎麽也沒料到,會有人敢出手管這件事。
霎時間,十幾雙陰鸷的利眼直射向站在人群裏的安绾月。
安绾月在他們意欲拔刀的注視下,氣定神閑地走了上來,然後掏出了兩錠銀子放到了老人手上。
給蕭熠之買了東西後,她就剩這些錢了,想再多給些,也是沒有。
雖然她什麽也沒說,但衆人見她又是替老人出頭,又是慷慨解囊,心底暗自佩服的同時,也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老人猶豫了一會,收下了銀子,給安绾月磕了一個頭,便想帶着孫女離開。
那群爪牙見老人要跑,紛紛拔出刀來,想截住老人和小孩的去路。
安绾月豈能給他們這個機會。
腳尖一點,滿地的梨子便成了她打狗的最佳利器。在衆人目不轉睛中,一顆又一顆梨子好似彈弓一般猛擊向了爪牙。
那些爪牙一不留神,既有就地一滑,“嗚呼”一聲,頓摔成了一團的,也有被打得鼻青臉腫,下巴都歪了的。
圍觀的百姓見狀,終是忍不住連聲叫好,解氣地笑了出來。
老人和小孩也在這時,趁機逃了。
“廢物,一群廢物。”
柴恒縱橫長平街多年,還從未受過如此大辱,登時,酒都醒了一半,從随從的攙扶中直起身來。
他揉了揉眼睛,這才發現,今日敢在長平街同他叫板的,是個極陌生的女子,雖然她戴着帷帽把臉擋住了,但她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質,無不透露出四個字——“嚣張霸氣” ,比他這個洛川城百姓聞之色變的柴世子更加嚣張。
再一打量,柴恒更是看直了眼,雖然不知她這女子的相貌如何,但看她的身段,曲線玲珑,凹凸有致,絕對稱得上是女人中的極品。
作為一個纨绔,柴恒不僅好酒還很好色。他嘿嘿地發出了一聲淫*笑,想着這小女子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他非要把她帶回房中,折磨個七天七夜才算解恨。
安绾月見他一舉一動,活像個醉酒的王八,眼神還不幹不淨的,心下愈發厭惡,也不和柴恒廢話,旋及踢起腳邊剩下的最後一個大黃梨,直往柴恒臉上飛去。
這一踢,同樣在電光石火間,柴恒躲閃不及,闊大的腦門挨了一着,立即腫成了個大包,人也往後仰去。
“世子……”
“我的爺……”
那群刁奴見主子受了傷,趕着投胎一般紛紛走上前去表達自己的關心與忠心。
柴恒頭暈目眩還未過,被這群刁奴一圍,只覺氣都喘不過來。
“給老子滾。”柴恒踢開了面前的奴才,立馬用眼睛去尋安绾月。
可四周商肆林立,人影攢動,哪還有他想找的身影!
“人呢!那女人呢?”柴恒氣急敗壞地嚷道。
一刁奴尚有些目瞪口呆地望着高空道:“爺,好像飛走了。”
“飛?”柴恒一巴掌捶在了那爪牙頭上,暴戾道:“就是飛到天上,變成了鳥,也給爺找回來,爺絕對不會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