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夕陽西斜,一處牡丹花盛開的院子中,走來了一個大眼圓臉,神情頑皮,穿着淺紫上裳,鵝黃下襦,梳着雙鬟髻兒,身量尚小的姑娘。

她右手提着一個金制栖架,栖架上立着一只黃羽紅頰的玄鳳鹦鹉,左手則拿了一根逗鳥棒,那棒子的尾端系了一尾絨穗。她邊笑着邊往那鳥的下颌輕撓去,撓得那鳥一臉享受。

“郡君,咱們爺回來了。”一個略胖的丫鬟急急地跑進來通報道。

“回來就回來,有啥好稀罕的。”那姑娘甩了下手中的逗鳥棒不以為然地道。

她就是蕭熠之所說的表妹,剛滿十三歲的趙柔柔。她的父親和蕭熠之的母親是親兄妹,父母過世後,她便住到了蕭家,因她祖父是肅郡王,她便得了個正四品的郡君封號。

“可稀罕了,咱們爺帶了個女人回來,看門的小趙跟我說,他是和那女人一塊乘着逐日回來的。”丫鬟擠眉弄眼道。

“哇……”趙柔柔聽到這,難以置信又興奮地大叫了一聲,一把把栖架和逗鳥棒丢給了丫鬟,直往姑母的屋裏走去。

蕭熠之的母親趙氏,肅郡王的嫡女,趙柔柔的姑母,未出嫁時性子便最為娴雅,嫁給蕭熠之的父親後,一心相夫教子的,一言一行尤為端莊得體,堪稱貴婦淑媛中的表率。

趙氏此時穿了身軟煙色蘭花紋裙,梳着城中貴婦中常見的圓髻,坐在紫檀木透雕鸾紋扶手椅上,見趙柔柔毛毛躁躁地自外跑來,略略蹙眉道:“姑母和你說過多少次了,十三歲,是個大姑娘了,該好好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了。”

“我下回再注意。”趙柔柔嘟了嘟嘴,嬌聲嬌氣地道:“姑母,表哥回來了。”

“熠之回來了。”趙氏念着這幾個字,歡喜之情溢之言表。

這次蕭熠之離開了兩個多月,音訊全無。他離開時,并沒有清楚交待去處,但趙氏也能猜到他是奉了皇上的密旨出京辦事去了。

如今朝中局勢不好,皇帝勢弱,太後一黨氣焰嚣張,蕭熠之又是皇帝的左膀右臂,自有不少人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

因此自蕭熠之離開後,趙氏總有些提心吊膽的,這會子聽聞蕭熠之平安歸來了,趙氏是整個身子都順暢了。

趙柔柔呵呵地笑着,上前攙住了趙氏的手臂道:“我聽底下的人說,表哥不僅自己回來了,還帶回了個姑娘,他讓那姑娘騎他的逐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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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日是蕭熠之的愛駒,全府上下都知道,除了他外,他根本不讓別人騎他的馬。有一回,趙柔柔趁蕭熠之不注意,騎到了逐日背上,被蕭熠之發現了,受了好大一頓訓斥。

逐日的性子也跟他這位表哥一樣嚴肅倔強。她騎在馬背上,不管怎麽說盡好話,威脅抽打,那馬自始至終,硬是連個蹄子也不擡一下。

她委屈得很,跑來跟姑母訴苦,結果趙氏也把她訓了一頓:說是逐日性子烈,她表哥費了好大的勁才将它馴服。這種馬一旦馴服,終生便只認一個主人。如果不是逐日認出了她是蕭熠之的家人,非把她摔得血肉模糊不可。

所以當聽到丫鬟說蕭熠之和那姑娘是同騎着逐日回來的,她簡直有種太陽打西邊出來的感覺。

趙氏聽到她這話,亦是兩眼一亮:“真的?”

“真的假的,姑母和我到前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趙柔柔迫不及待地道。

*

在一座氣派的府邸前,蕭熠之扶着安绾月下了馬。

落日餘晖斜照在巍峨的飛檐鬥拱上,就連朱漆大門,門前的石獅子都染上了一層似紅非紅,似黃飛黃的光澤。

安绾月看着眼前這三間一啓門的格式,想起了蕭熠之早上跟她說,他家簡陋,只有幾間空屋子的話,第一回覺得蕭熠之也沒那麽老實。

當朝有令,不管是貴族還是百姓,家宅府邸皆得按規制而置,稍有逾矩,便會受到重罰,這三間一啓門的格式,向來是擁有王爵的人才受用得起的。

“這是你家?”她道。

“是。”

“你是王爺?”她又問,卻沒意識到這句話讓蕭熠之更加懷疑起了她的身份。

當聽到她說她姓安時,蕭熠之便下意識地覺得她的身份不凡,畢竟“安”是國姓,留在國都中姓安的人家也以皇親國戚為主。

而眼下,她只見了這府邸,便猜得出,他應是位王爺,可見,她絕不是什麽鄉下人家沒見識的女子。

“平陽王。”蕭熠之道。

四年前,他父親平陽王病逝後,他作為唯一的嫡子,便名正言順地襲了他父親的爵位。但在這之前,他已被皇上封為輔國将軍,因大家叫他将軍都叫順口了,又為了區分他和他的父親,如今朝裏朝外,大多數人依舊喚他為“将軍”。

“原來。”安绾月略有些意外地應着。

蕭熠之原本還擔心他亮出身份後,安绾月會拘謹或者害怕,結果見她并不怎麽以為然,心裏反倒輕松了。

“爺,你可算回來了,太妃這些日子一直念叨着你呢!”下馬不久,便有管家模樣的人領了四名小厮前來牽馬伺候。

“這些時日,辛苦劉叔了。”蕭熠之随和地說着,又十分鄭重地指着她介紹道:“這是安姑娘,是我請來的貴客,你叫些人把栖雲居收拾收拾,安姑娘接下去要住在我們這。”

“爺請放心。”劉叔點首道。

他在蕭家待了快四十年,是看着蕭熠之出生的,蕭熠之于他而言,既是他的主子,也如他的孩子。

在他的印象中,這還是蕭熠之第一次帶姑娘回家,他不免多看了那姑娘一眼,只見那姑娘容貌生得極美,清純得好似雪裹瓊苞,在夕陽的染浴下,渾身散發出來的氣質攝人心魂,足令周圍的一切都大失其色。

也只有這樣的女子,才能令他的主子心動,破天荒地把她帶回家吧!

劉叔禮數周到地向安绾月做了一揖:“安姑娘好,在下是這府上的管家,若有什麽需要,盡管跟在下提。”

“客氣了。”安绾月點首回道。

蕭熠之笑了笑,帶着她前往會客廳去。

一進門,她便見到了一名儀态萬方的貴婦人和個眼睛都笑彎了的小姑娘。

安绾月猜那貴婦人應就是蕭熠之的母親趙太妃。

果然,不等那貴婦人在丫鬟們的攙扶下站起,蕭熠之便走上前去,親熱地喚了她一聲“娘”。

這時,那笑彎了眼的小姑娘也自顧自地走到了她面前,輕輕地拉了下她袖子上的衣服,甜甜地喚了一聲:“嫂子。”

嫂子?!安绾月從沒想過這樣的稱呼會出現在她身上,一時間怪異多過尴尬。

蕭熠之怕她生氣,歉意地道:“這是小表妹,舍妹的性子向來如此,還請安姑娘不要介意。”

“姐姐才不是那種愛計較的人,姐姐好漂亮,姐姐漂亮得就像仙女一樣。”趙柔柔嘟了嘟嘴,又癡癡地看着她道。

安绾月雖覺得這素未謀面的小姑娘唐突,但見她一臉天真,說起話來也是真心實意,倒不惱她。

趙太妃正欲把趙柔柔喚回來,眼睛一瞥,卻發現蕭熠之左肩的衣服處有一抹已幹了的血跡,整個人霎時都緊張了起來:“你受傷了?”

“不礙事的,很快就會好的。”蕭熠之溫聲說着,又把安绾月帶到了趙太妃面前,正式地介紹道:“安姑娘,這是我娘。”

安绾月微微颔首,落落大方地向趙太妃行了一禮: “小女有禮了。”

趙太妃進門時就注意到她了。相貌出挑,風姿卓着,是個不尋常的美人,眼下見她禮數周到,心裏又生了幾分好感。

蕭熠之又鄭重地對趙氏道:“娘,這是安姑娘。孩兒此次能化險為夷,平安歸來,多虧了安姑娘的搭救和照顧。”

“原來如此,安姑娘真是古道熱腸。”趙氏點頭謝道。

“安姐姐原來是表哥的救命恩人呀……安姐姐,你是怎麽救了我表哥,又怎麽照顧他的?”

趙柔柔不過是順着蕭熠之的話往下問,可她這一問,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蕭熠之和安绾月身上。

二人不知怎麽的,竟都想起了今早上藥時的情景,均是兩頰一紅,神情有些古怪。

大家原就不明所以,見了他倆這樣的情形,不禁都浮想聯翩:美人救英雄,孤男加寡女,幹柴遇烈火……還毫不避嫌地同騎一匹馬回家……啧啧啧……

趙太妃心裏也不禁咯噔了起來:他這兒子素來穩重,但就是因為穩重,倘不是真做出了什麽事,怎會憑白無故地把人家姑娘帶回家!竟如此,總該給人家姑娘一個交待才行。

蕭熠之回過神來,明顯覺得衆人的表情十分微妙,用力地咳了一聲:“此事說來話長。”

“沒事,再長我也願意聽。”趙柔柔期待地瞪大眼睛。

蕭熠之無視了她的期待,轉頭對趙太妃道:“娘,這事孩兒過後再跟娘細說。”

趙太妃被他這麽一說,更覺她這兒子心裏有鬼,微微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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