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萬叢山莊坐落在城郊以北,四周林木環繞,是個隐秘的所在。

安绾月換了身靛青色的便衣,在綠萌萌找來的麻雀的帶領下,順利地來到了萬叢山莊外。

山莊外,四名身穿黑衣的壯漢,手裏各提一把鋼刀,警惕地矗立着。

安绾月停在了離山莊三百米的林子中,足尖一點,飛身上樹,不着一絲痕跡。

她輕聲對綠萌萌道:“你問問麻雀,這個山莊裏邊大概是個什麽的布置?有多少人?”

綠萌萌和麻雀叽叽喳喳了一番,對安绾月道:“阿雀說了,這個山莊進了大門,就是一座大屋子,大屋子旁還有兩個小屋子,小屋子旁還有兩個小屋子……”

安绾月:……

“裏邊的人個個都帶着刀,看起來兇巴巴的,平時有二三十個人,今天阿雀出門時,好像又多了二三十個人,有個八撇胡子的對那些人說:見到蕭熠之就往死裏殺,捅一刀獎白銀三千,捅中要害獎白銀八千,直接幹翻明日封官,并送兩個婆娘。”

安绾月不禁感慨:“啊……原來蕭熠之這麽值錢。”

“月寶寶,你也想捅蕭熠之嗎?”

“胡說,我看起來像那種貪財的人嘛,”安绾月輕咳了一聲道:“替我謝過阿雀。”

綠萌萌叽叽喳喳地和麻雀又講了一會話,麻雀才離開了。

安绾月遠望着山莊,若有所思。

“月寶寶,消息不是送出去了嗎?為什麽還要到這來?”綠萌萌歪着腦袋問。

為什麽?當然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呀!萬一紅點兒沒順利把樹葉送到趙柔柔屋裏?萬一趙柔柔沒有在意樹葉?萬一蕭熠之見到了樹葉卻蠢得猜不出她的意圖?不管是哪一點,只要有個萬一,蕭熠之都會有生命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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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蕭府那一刻,她原是抱着從今以後與蕭熠之再無瓜葛的決心,可是知道他遇見了麻煩,而這麻煩還是與她有關的,她就沒法置之度外。所以,她來了,她要在這好好盯着萬叢山莊,倘若蕭熠之真的跑來送死……不,她絕不會讓他死的。

眼看着時間還早,安绾月對綠萌萌道:“萌萌,我先睡一覺,要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比如看見了蕭熠之記得叫我。”

“好,月寶寶放心吧!我一定會叫你。”綠萌萌保證地道。

安绾月便放心地閉上了眼睛……

夢裏春秋幾度,再睜開眼,天已經黑了,林中寒氣愈重,倒有些透骨。

“月寶寶,你醒了。”綠萌萌十分緊張地看着她。

安绾月直覺它這表現不對勁,從樹上坐起,定睛往萬叢山莊門口望去,依舊是那朱漆大門,門口站着四個帶刀的大漢。

她輕輕地打了個呵欠:“不是跟中午時一樣嗎?大驚小怪的。”

綠萌萌搖了搖小腦袋,支支吾吾地道:“不……不一樣……我剛才看見……看見蕭熠之進去了?”

“你說什麽?”安绾月這可急了,“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

綠萌萌心虛地狡辯道:“因為……我剛才也不小心睡着了,等我醒來時,剛好就看見蕭熠之走進去了……我這……不是立刻就叫你了嗎?”

安绾月欲哭無淚,她特意在這守了大半天,結果還是沒能阻止蕭熠之進去送死。

“月寶寶,蕭熠之是一個人進去的,我們快點去救他吧。”綠萌萌道。

她是習了武,可那是為了自保和打發無聊的時間。她最讨厭跟別人打架了,更何況對方還是一堆五大三粗的男人。別的姑娘家都是“英雄救美”,到了她這裏怎回回成了“美救英雄”。

罷了,她再救他一次,以此換來良心上的長久安穩,也不算太虧。

安绾月這般想着,從懷裏抽出了一塊白帕子蒙住了臉,飛身下了樹。

*

蕭熠之提着劍進了萬叢山莊,起初是一路無人,四處寂靜,待進了中門,“倏”的一聲,便有數十名黑衣人帶着刀劍自四周殺來。

一時間,中門空地處刀光劍影,血肉模糊。

安绾月避開了四個看門的壯漢,自後牆翻入了萬叢山莊。

因為對萬叢山莊的內裏一竅不知,她迷了一會路,才在綠萌萌的帶領下,順利地找到了蕭熠之。

銀白色的月光下,地上卧着七八具黑衣人的屍體,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夾着夜香花的香味沖鼻而來,蕭熠之素白的衣裳上沾染着斑斑血跡,看着令人驚心。

不同于往日裏面對她時溫潤如玉的模樣,他現在雙目如鋒,神情冷峻,周身皆是逼人的肅殺之氣。

這還是她第一回見他大開殺戒,也是第一回見到如此血腥的場面,胸口一陣不适,隐隐便有些想作嘔。

那些黑衣人因上頭下了重賞,原本就恨不得殺了蕭熠之以得到富貴榮華,高官厚祿,而蕭熠之孤軍奮戰仍能在短時間內殺了他們七八個人,愈發激起了他們的鬥志,此時此刻,個個眼紅目赤,如餓狼一般攻向了蕭熠之。

“月寶寶,他們好兇,我們跑了吧!”綠萌萌也是被眼前的情形吓到了,哆嗦着小身子道。

跑?她是像那種會臨陣脫逃的人嗎?

綠萌萌的話反激起了安绾月的鬥志。她撫了撫胸口,确定臉上的帕子蒙得很穩妥後,直接飛下了牆,順手撿起了一把落在地上的劍,便從黑衣人身後發起了突襲。

她的叔叔教她劍術時曾和她說,陵門劍術最顯着的特點便是“迅猛精準”,殺人于快準是初成,殺人于須臾是中成,殺人于無形才是最高境界。

她不想殺人,而且她皇朝貴女的出身,打小身子就嬌貴,到了第十次習劍時,劍仍拿不穩。

她的叔叔仰天長嘆後,徹底放棄了讓她學習那些精妙複雜劍法的念頭,只從中選取了最簡單有效的七招教她。

這些年來,無聊時,她常練那“七招”玩,把這七招練得爐火純青,登峰造極。只是她在山中隐居,連個人影都沒見到,更沒機會與人交手,今晚初次露手,又是在如此血腥的場面下,內心實在有些忐忑。

蕭熠之和黑衣人正處于膠着狀态,雙方皆未曾料到,會有人敢在這種時候插手,而且還是個身姿綽約的女人。

安绾月從背後突襲,打得外圍的黑衣人措手不及。

她雖有機會結果了與她交手的黑衣人,但她不想殺人,便回回只切斷他們使武器的那只手的手筋。

手筋一斷,黑衣人發出慘叫的同時,手中的刀劍也“哐當”落地。

其餘黑衣人見狀,不禁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對于一名殺手而言,使刀劍的手廢了,便意味着人廢了,與其如此,不如直接給他們一劍來得痛快。

“蕭将軍,沒想到你也不是什麽誠實守信的君子,竟敢違背信上所言,偷偷帶上個這般不講武德,無恥下流的女殺手。”一名黑衣人義憤填膺地罵起了蕭熠之。

安绾月想着自己好心好意留他們一條命,卻還要被罵不講武德,無恥下流,氣得一個箭步沖了上來,直接砍下了那黑衣人盤在頭上的發髻。黑衣人頭頂立即禿出了一大片,再加上驚吓,差點跌倒在地。

蕭熠之翻身來到了她身邊,側過清俊的側臉,溫聲勸道:“月兒別生氣。”

她原本是有些生氣的,但見了黑衣人那滑稽的模樣,不僅不氣,反而有點想笑。

等等,他剛才說什麽?——“月兒”,她特意換上了一件從未在他面前穿過的靛青色衣服,還用白帕子把臉蒙得只剩兩只眼睛,居然還是被他認了出來。

安绾月有些尴尬地背過了臉。

就在這時,剩下的三十多名黑衣人,迅速地把他們包圍了起來,而原本空無一人的四周檐上,也忽而出現了一大批弓箭手。

安绾月往四周掃視了一圈,十分清醒地意識到:她和蕭熠之被包圍了。

縱使他們武功蓋世,但寡不敵衆。今夜,他們二人能不能活着離開萬叢山莊成了個大問題。

“月兒,如果今晚要和我一塊死在這,你後不後悔?”

蕭熠之目光深深地凝望着她,此話一出,頓讓她有了幾分生離死別的悲涼。

後悔,自是後悔的,她雖然活了快兩百年,有些膩了,可從沒想過要在這樣的情形下死去。

但此時此刻,有蕭熠之在身旁,心裏似也沒那麽難受。

她不答,反問:“你呢?你後悔嗎?”

如果不是她,他不會到這裏來,陷入這樣的絕境中。

“永遠都不。”蕭熠之斬釘截鐵地道,那雙燦若星辰的眸子,愈發堅毅執着深情。

這回答在安绾月的意料之外,又在她的意料之中。她一時間無比震動,在他的凝視下,她只覺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了,這世間只剩他和她,以往的所有顧忌與僞裝也在這一刻全然放下。

她柔情脈脈地凝望着蕭熠之,舉起手,輕撫上他的臉,溫柔而鄭重地道:“我也不。”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撫摸他,親近他,也是她第一次向他表露愛意。

蕭熠之滿足地笑了,把她的手握在掌心,放在唇邊輕輕地吻了起來……

“你們兩個夠了?”

适才那個罵蕭熠之不是君子,罵安绾月無恥下流的黑衣人,用力地一捋頭上殘留的發,再次義憤填膺地罵了起來。

“怎可對蕭将軍無禮呢?”一個威嚴的聲音驟然響起。

聽到這聲音,安绾月和蕭熠之一齊回過了頭。

只見何進在幾名黑衣人的簇擁下,架勢十足地自一座屋子走了出來。

“蕭将軍。”何進拱手道。

“原來是何進何大人,別來無恙。”蕭熠之笑道。

“托蕭将軍的福,何某好得很呢!”何進亦笑道。

若非是在這樣的情景下,不知道的人聽到他們彼此寒暄的聲音,還以為他們是多要好的朋友。

“何某今晚給蕭将軍準備的這一切,蕭将軍可滿意?”何進期待地笑道。

蕭熠之邊颔首邊答道:“若非何大人,本将軍怎麽能這麽快見到月兒,自是十分滿意。”

其實早在他收到那片樹葉時,他就推斷出送樹葉給他,讓他提防有詐的人極可能是失蹤的安绾月。然後趙柔柔離開不久後,他就收到了讓他趕赴萬叢山莊換人的秘信。他知道安绾月不在他們手上,而且安绾月還知道了何進一夥人的陰謀。

他之所以還要到這來,是因為他在賭——賭安绾月一定不忍見他陷入困境,一定會自動現身。患難最易見真情,他就是要用這種危險而決絕的方式去确定她對他的情意,或者讓她承認她對他的情意。

結果,他贏了。

何進笑得愈發謙虛:“将軍滿意就好,何某深知蕭将軍是深情之人。蕭将軍請放心,待二位死後,何某一定會命人把二位剁碎了合葬,這樣骨連着骨,肉夾着肉,哪怕是化成了灰也混在一起,唯有這樣才能彰顯蕭将軍與這位姑娘至死不渝的愛情。”

何進說得掏心掏肺,可每一個字每一句都像淬了毒藥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哈哈哈……何大人如此替本将軍着想,本将軍竟是不知該如何感謝你。有了,聽聞何大人自去年幼子夭折後,每每想起幼子生前的種種情景便黯自神傷,何大人愛子之心,委實令人動容。今夜風清月朗,本将軍不如就送何大人到九泉之下同幼子團聚吧!”

“哈……”蕭熠之話音亦落,何進亦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可他笑着笑着,臉卻僵住了。因為他看到蕭熠之手裏忽多了一樣東西——發射信號的煙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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