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逃了。”蕭熠之答。
他當時見她受了傷,心疼得不得了,至于何進,他根本沒在意。
安绾月有些可惜地道:“那地形圖拿到了嗎?”
“拿到了,不過還不知真假,”蕭熠之輕撫着她微蹙的眉頭,“好好養傷,在我心裏,這些事都不及我的月兒半分重要。至于何進,竟敢傷你,等你好了,我就把他抓來,你想怎麽報仇就怎麽報仇。”
“誰是你的月兒?總是胡說。”她低聲婉轉,臉上又泛起了羞。
不過只過了一夜,好像一切都不一樣了,在這之前她真從沒想過會和蕭熠之坐在同一張床上,挨在一起說話。
蕭熠之輕貼近她的臉,一字一字道:“那天在天.衣居,是誰口口聲說要嫁給我,做我的王妃,還要與我兒孫滿堂,白首到老的!”
安绾月沒想到她故意說出來刺激柴萱的那些話,竟然也被蕭熠之知曉了。想來是她離開的這段時間,趙柔柔告訴他的。
她又羞又窘,直想重新鑽回被窩,蕭熠之忙扯住了她的被子道:“做人可不能言而無信,說要兒孫滿堂,便要兒孫滿堂,說要白首到老,便要白首到老。”
她心裏一動,抿了抿嘴,鼓足了勇氣道:“可你會老,我不會。”
這還是她第一次向他剖露隐藏在她心底裏的,最深最不敢觸及的秘密。可蕭熠之此時此刻絲毫沒發現她眼裏的糾結與害怕,反而笑得更加溫柔輕快:“好好好,是我說錯了,我的月兒永遠不會老,永遠年輕貌美,只希望到時月兒別嫌棄我是個糟老頭子。”
蕭熠之想着姑娘家都忌諱“老”字,他的月兒也是這樣,故如此與她說笑。
誰知他說完這一句話後,安绾月非但沒笑,雙眼反而紅了起來。
他有些慌了:“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麽?”
她沒有回答,深深地看了他一會,然後起身攬過了他的脖子,把頭枕在了他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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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她主動投懷送抱,他原本應該高興的,可他卻在她的舉動和神情中感覺到了一種難言的悲傷。
“月兒,怎麽了?”他小心翼翼地問。
“熠之是個傻瓜呀。”她柔聲道,眼裏含着淚,嘴角卻噙着笑——倘若不能白首到老,能夠擁有這一刻也是足夠的。
因她受了傷,蕭熠之留在府中的時間便長了。接下去的日子她幾乎是每天早上一睜開眼便看見他,晚上睡覺前見的最後一個人也是他。
她想吃東西,蕭熠之便變着法子給她做。她從前只道蕭熠之會煮粥,卻不知他做起糕點來也得心應手,什麽玫瑰餅,桂花酥,桃花卷,模樣精致,吃起來比昔日宮中禦廚做的還要可口。
有一日,她無意間提起她想養些小魚,隔日,蕭熠之不知就從哪弄來了兩尾金魚,一尾黑,一尾紅,皆是活潑又靈巧的。
一日清晨,她坐在窗下,看着窗外一枝玉蘭含露,陽光正好,忽聽見蕭熠之站在魚缸前,自言自語道:“小月不許欺負小熠。”
她這才知道他竟拿了他們名字中的字,偷偷地給那兩條小魚分別取名為“小熠”和“小月”。
“幼稚”,她低聲嗔怪,嘴角卻浮起了一絲甜蜜的笑。
“王爺和姑娘如今那叫一個如膠似漆”。因着他們每日相處的時間太長了,連一直以來在她面前比較規矩的檀兒都忍不住當着她的面打趣。
她聽到這話,雙頰更是驀地飛紅。此前,她一心想着要離開蕭府,離開蕭熠之,不曾想不出兩日她便回來了,而且這次回來後,她發現自己臉皮薄了許多,很難再做到心如止水。面對蕭熠之時,也無法再像從前那般灑脫從容,來去自由。
但這樣的改變,又讓她有些無所适從與糾結,她不知道,她回到他身邊到底是好是壞,是對是錯。
這般剪不斷,理還亂的心理,到了蕭熠之面前,便成了若即若離。
這一日晌午,吃過藥後,她小憩了一會,醒來時滿窗陽光已趨淡黃。
她整理了下頭發,披着一件水紋薄紗披風走出了垂滿珠簾的月形木拱門,發現蕭熠之不知何時又來了。
彼時,他穿了身水色的直裾,以絲帶束腰,一枚白玉佩懸挂在腰際,身姿潇灑落拓,臉上是全然放松的閑适悠然。
趙柔柔曾和她說:她表哥這樣的神态,唯有在她的屋內,才能一見。
不難想象:這麽多年來,蕭熠之與太後一黨明争暗鬥,時刻處于風波詭谲中,自是很難活得輕松。
他輕挽袖子,手拿着一碟魚食,正在喂“小熠”和“小月”。
綠萌萌停在蕭熠之的肩頭,十分認真地盯着魚缸中的魚。那神情,好似在想:這魚怎麽比它還會吃。
安绾月默聲看了好一會,才緊了緊披風上的系帶,低低地咳了一聲。
蕭熠之笑着放下手中的魚食,快步走了過來:“月兒,你醒了。”
“什麽時候來的?”
“應該是在你睡着後沒多久。”
睡着?安绾月一聽,臉一紅,嗔怪道:“你又跑到裏邊偷看我睡覺?”
上一回,也是在這樣的午後,她睡了一覺,醒來時,冷不盯防地正對上了蕭熠之在她面前放大的臉。
她吓得差點驚聲尖叫,蕭熠之卻無辜地表示她睡着後呼吸太淺,接近沒有,他湊得那麽近,只是想确定她是睡着了還是暈過去了。
她???
後來問了苓兒她才知道,蕭熠之有好幾次在她睡着時都坐在床邊靜靜地盯着她看,那神情就像老母親盯着自己襁褓裏的嬰兒。
她戳穿了他的謊言後,他又改口道:那是因為她睡覺時的樣子太可愛了,他才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哪裏有偷看,是光明正大地站在那看了好一會。月兒适才在睡夢中笑了,可是夢見了我?”
他捧起了她的臉,眉眼彎彎地笑着,便是真夢見了他,她也不會告訴他。
猶豫了半晌,她輕輕啓唇道:“其實,我的身子已好多了,你無須再成日裏到我這來的。”
蕭熠之嘴角的笑忽而一僵,這神情,似是她在故意趕走他。
看着他那委屈不解的模樣,她急忙解釋道:“我只是想着你身為朝廷重臣,又是皇上的心腹,公務一定很多。若因為我,耽擱了要事,別人豈不是會說你不分輕重。”
蕭熠之釋然地笑了起來:“原來月兒是怕我被人說閑話,放心吧!是皇上特準我休沐,沒有人會說些什麽。”
“可是……別人會說我。男女有別,你成天待在我屋子裏,別人會說……”她別扭地抿了抿嘴。
“會說什麽?”
“說……我不檢點,還沒成親就跟男人共處一室的。”
她本意是想提醒蕭熠之和她适當保持距離為好,誰知這話落在了蕭熠之耳朵裏,卻以為她是在提醒他要盡快給她一個名分。
蕭熠之醍醐灌頂般握住了她的雙手,鄭重地道:“那等你傷好了,我們就成親。”
成親?不是……事情的發展怎麽總出乎她的意料!
看着蕭熠之灼熱和充滿期待的目光,她心一虛,趕緊又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是催你娶我,我只是……只是……”
支吾了老半天,到底不敢把心裏最真實的想法說出來,只能退而求其次道:“只是怕你沉迷女色,消磨了意志。”
呃?她到底在說些什麽,怎麽越說越不像話了。
“沉迷女色。”
蕭熠之覺得這四個字從她嘴裏說出來當真是別有一番情趣。
他凝望着她,擡手勾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略帶緊張的剪水秋瞳和櫻色的蜜唇,勾唇輕笑:“确實很讓人沉迷。”
眼見他雙目半閉,傾下身子,就要吻她的唇。她心裏一緊,側過臉,躲過了。
她可以允許蕭熠之親她的手親她的臉,可他一旦想親她的嘴,她便覺得蕭熠之是在故意使壞,故意要欺負她。
她不喜歡被人欺負的感覺,所以她就是要拒絕他。
“生氣了?”見她微抿着唇,站在那不說話也不看他。蕭熠之一下子緊張了起來,輕輕地扯了下她的衣袖開始道歉。
也不知他是從何時開始,學會了在她面前裝可憐,一見了他這委屈的模樣,她便只剩心軟的份。
她擡眼看向他,嫣然一笑。
這便意味着她不惱了。
蕭熠之松了一口氣,燦若繁星的眸子中一下子浮滿了笑。
他把她的手握在了掌心,溫聲道:“東山的櫻花開得正好,月兒可想去看看?”
如她之前所說的,她身上的傷口好得奇慢,別人這樣的傷口三五日可結痂,可她得花上八九日,至于愈合,則需要更長的時間。
她每日待在屋子裏,雖有他時刻陪着,可他還是擔心她會悶,畢竟這“悶”呀,十分不适宜養病。
所以,他總想帶她出去走走,呼吸呼吸新鮮的空氣,看看四月裏醉人的春光。
“好。”安绾月本懶得走動,但看着他期待的樣子,便點頭應下了。
“那挑個合适的時間,我們便一塊去。這種時候,除了賞花,放風筝也是很好的,等月兒養好了身子,我們還可以一塊去放風筝。”蕭熠之高興地道。
“放風筝。”她念着這三個字,望向窗外,看着淺碧的天空,忽想起很久以前,每到春天,草長莺飛之際,她都愛到園子裏放風筝。
她打小就喜歡會飛的物,譬如流雲,譬如風筝,譬如鳥。
回想起那時的場景,畫面雖已模糊,但放風筝時的快樂倒還能清晰地感受到。
“對了,月兒是不是有個叫誠慶的侄兒?”蕭熠之看着她神往的樣子,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