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安绾月紛飛的思緒,霎時被“誠慶”二字打斷。
她只知道那天夜裏她受傷中毒後,蕭熠之照顧了她一整夜,卻沒有人告訴她她在神志不清時說了什麽又做了什麽。
別人沒說,她也沒去問,畢竟想想也知道,在那種情況下她不可能做出多好的事。不問,是為了避免自己的尴尬。
其實就算她問了,苓兒幾個也不一定會和她說實話,畢竟趙太妃那天已交待她們不許嚼舌根。
她擡眸看向蕭熠之,心內多了份警覺:“你為什麽這麽問?”
若蕭熠之是想借此探究她的身世,懷疑起她的出身。那她和他之間的緣分只能到此為止了。
幸好蕭熠之并未有任何超出情理的反應,而是坦坦蕩蕩地對她道:“因為那天夜裏,我聽見月兒說誠慶搶了你的小風筝,太欺負你這個姑姑了。”
世間同名同姓的人那麽多,單憑這句話,蕭熠之并不一定就知道她的誠慶侄兒就是敬國歷史上的第四代國君。
到底是她太敏感了,蕭熠之會這麽問,應只是随口說說罷了。
她展顏笑道:“那都是我中了毒,胡說的,你還當真?”
蕭熠之笑了笑,把她擁入了懷裏,眼底卻浮現出了一絲悲涼——他不過只是問了一句有關誠慶的事,她就開始提防他。難道他們共經生死 ,又朝夕相處的情義還不足以抵消她的心防,讓她全然信任他?
她越是如此,越說明她的身世不一般。可從她剛才的反應來看,他知道這事只能到此為止,他不可以再問,也不可以再追查。
洛川的櫻花大多從三月開始開,持續到四月。“雪綴雲裝萬萼輕”,寫的便是櫻花盛開時的盛大景象。
東山雖名為山,但與“連綿起伏,層巒疊嶂”的山比起來,卻是非常名不副實,不過只是座略高的山丘罷了。
雖然在雄偉壯闊上輸了氣勢,但盛在雅致清秀,山中又修了亭造了橋,還辟了塊水池養些睡蓮,一年四季,景色皆十分宜人,倒也不失為一個好去處。
Advertisement
陽光明媚,灑在粉嫩的花枝上,帶着幾分醉人的光彩。安绾月自車中掀起了簾子往外望去,自山下鋪至山上的石子路人來人往,車馬絡繹,可見東山的櫻花着實是迷人。
馬車停下,蕭熠之扶着她下了馬車,又自車裏取了件淡綠的雲絲披風替她披上。
她今天穿了件繡花暗紋紗裙,淡淡的粉,平添了些許妩媚。
檀兒早上送這件裙子過來時,對她說:這是王爺特意讓人新做的。而在這之前,他已送了她好幾套衣服,還有各類首飾。
她不穿不用,他便以為她不喜歡,換着樣子送他,未免他再費心破費,她便只好穿了。
穿上這件繡花暗紋紗裙後,苓兒替她梳了個堕馬髻,道是如今城中的名媛貴女都愛梳這樣的發飾。
安绾月有點想看看這發髻梳成後是什麽模樣,但她照不了鏡子,想也成了白想。
她不敢照鏡子,真實的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但她對蕭熠之說她小時候被鏡子砸中過,從此以後心裏留下了陰影,見了鏡子就害怕。蕭熠之信了,不僅吩咐苓兒拿掉了她屋裏的鏡子,還囑咐下人們不許在她面前提鏡子的事。
這麽長時間沒照過鏡子,她早已記不清自己長成什麽模樣。但蕭熠之經常在她耳邊誇她美,那她必是長得還過得去的。
“山上風大,你身子還沒好,仔細些好。”蕭熠之替她系上了披風上的系帶。
“爺對安姑娘真是體貼入微。”阿慶笑道。
此次他們出門賞花,蕭熠之帶了阿慶,而她帶了苓兒。苓兒聽了阿慶的話後,不以為然道:“大驚小怪的。”
蕭熠之待在栖雲居時,阿慶并沒有跟到栖雲居去伺候,跟苓兒相比,自是極少看見蕭熠之是如何體貼安绾月的。
安绾月聽到了他二人的話,吹彈可破的雪膚上微微浮現出了一抹羞紅。
她這嬌羞的模樣,恰好是他極愛看的。
蕭熠之舉手輕輕地替她撥開了耳旁的小碎發,溫聲道:“我聽聞橋邊的櫻花年年開得都比別處好,我們先到那裏去好不好?”
“嗯。”她點頭應着,順從地讓蕭熠之輕牽着她的手往前走去。
蕭熠之所說的橋,是一座木橋,橫跨在一條淺溪的兩岸。溪水潺潺,櫻花夭夭,不遠處還坐落了一方涼亭,确實比之別處更有一番情致。
他牽着她走到橋上,擡眼花枝紛亂,粉雲團團,一陣風吹過,吹得花瓣漫天飛舞,衣袖翩然,讓人恍覺如入夢境。
她仰首欣賞着那落花成雨的美景,突然間,左眼似是落入了什麽東西,讓她難受得很。
“怎麽了?“蕭熠之見她捂住了左眼,關切地問。
“眼睛不知進了什麽。”她擡起下巴,邊眨着眼睛邊道,因為頻繁眨眼,左眼已經發紅,還微微泛着淚,瞧着堪堪是無辜又可憐。
他捧起了她的臉,仔細地觀察了一會:“好像是小灰塵,我替月兒吹吹。”
蕭熠之說着,微微地嘟起了嘴。
她只覺有一股暖氣噴在了自己的眼睛上,輕輕的,柔柔的。想起上一回她被針紮到手後,蕭熠之也是握住了她的手就一頓吹氣,敢情,在這個男人心裏,吹氣是萬能的。不過,被他這麽一吹,眼睛倒真舒服了許多。
“你們看,那橋上站着的是誰?”不遠處的涼亭裏坐了好幾位衣着光鮮的姑娘,大家原是只賞賞花的,驀然發現了橋上非常打眼的一幕,一個墨發斜绾,鬓邊簪了朵芙蓉花的姑娘率先叫了出來。
被她這麽一叫,衆人的目光皆齊聚在了橋上。而其中有一雙眼睛認清了橋上兩人是誰後,瞬間由驚訝轉為了嫉妒和憤怒。
“那不是輔國将軍蕭熠之嗎?沒想到竟能在這見到他。”一個穿着紫衣的姑娘道。
“只道蕭将軍豐神俊朗,人才出衆,卻不曾想還是如此溫柔體貼之人。”另一人道。
這話一出,倒讓這些久聞蕭熠之大名的閨閣女子皆生出了幾分醋味。
“和他在一起的那位女子,也不知是何方神聖,真正是命好。”
“将軍何許人也,能入得他的眼的,豈是等閑之輩。我看那位小姐氣質不凡,容貌出挑,自也是位高門貴女。”
“那是。”衆人亦以為然地點頭。
坐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柴萱聽到她們這麽說,忽而發出了一聲冷笑。
“高門貴女?你們也太擡舉她了,不過只是個身份低賤的鄉下野丫頭。使了些手段,死皮賴臉地留在平陽王府罷了。”
那幾位姑娘原是不認得柴萱的,只是賞花時剛好碰見,又搭了話,見大家出身差不多,便一起到亭子裏來。聽到柴萱這麽說,似是知道什麽內幕的,皆豎起了耳朵,等着柴萱繼續往下說。
柴萱又冷笑道:“沒名沒分的,就敢在這光天化日之下,和男人勾勾搭搭,如此沒有教養廉恥,日後撐死不過是個當妾的命。你們有時間羨慕她命好,不如多花些時間治治眼睛,別是珍珠還是死魚眼都看不出。”
那些姑娘聽到柴萱如此夾槍帶棒,都變了臉色。柴萱也不理她們,帶着丫鬟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涼亭。
而這一切,橋上的兩人是渾然不知。下了木橋後,蕭熠之牽着安绾月的手漫步進了櫻花林。
苓兒十分識相地停下了腳步,亦阻止阿慶繼續跟上去。
“你幹嘛!爺還等着我伺候。”
“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信不信你繼續跟着,爺回去後就跟你惱了。”
阿慶往前望去,他的主子正牽着安姑娘的手有說有笑地步入粉色的花海之中。
如此可見,他們确實是多餘的。
他撓了撓頭,“謝謝苓兒姐姐提醒。”
苓兒笑道:“我猜今年之內咱們王爺就會正式娶安姑娘過門,到時可有得忙了。”
這一片櫻花林坐落于山腳,繁花似霞,遮擋着煦黃的陽光,綠草如茵的地上滿鋪着顏色已淡的落花,信步走于花下,便有不少落花沾着衣擺而起。
四周靜寂無聲,不過偶有幾聲鳥雀的叫聲,除他們二人外,也不見有別的游客。
蕭熠之信手撥下一花枝,粉嫩輕薄的花瓣輕呵着鼻尖,帶來若有若無的淡香。
櫻花的香味,恬淡如水,不及桃李,但嬌而不豔,空靈純粹,倒似某人。
蕭熠之偏過頭來,看着正仰首賞櫻的安绾月,淺淺笑道:“月兒可吃過櫻花?”
“沒有。”
她隐居的那兩片山林附近,皆沒有櫻花,若有,定是一早就嘗過的。
她順手采下一朵櫻花,輕摘出一片花瓣,放在嘴中細細的咀嚼了起來。
初入口有些酸澀,回味卻是甘甜。若能熬成粥,或制成糕點,想來滋味也不不錯的。
“好吃嗎?”蕭熠之道,目光落在她慢慢抿動的櫻唇上。
“你嘗嘗?”她道。
“嗯。”蕭熠之點頭,身子一傾,一記溫柔的吻便輕啄在了她的唇旁。
“好甜。”他輕笑,薄唇微挑,眼中有萬千柔情流溢。
她驚愕了片刻,終于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急忙推開了他,羞得有些不知所措:“你親薄我?”
蕭熠之這時倒不慌不忙,星眸一閃,便把臉湊到了她面前,聲音低磁而充滿誘惑:“那我讓月兒親薄回來。”
這算什麽主意?真是……無賴。她無力招架地低下了頭,兩只手的手指扭捏地扣在一起。
“快點。”見她遲遲沒有行動,他開始催她,還十分期待地把眼睛閉上了。
她想起她初見蕭熠之時,蕭熠之是一個多麽矜持正經的君子,她多看他幾眼,他便臉紅,她睡在屋內,他便絕不踏進屋裏一步,就連騎匹馬,也得她先開了口,他才敢到馬上來。如今他怎就成了這般輕浮浪蕩的模樣!莫不是,這事她也有責任的。
見他如此待她,她微微羞惱的同時,心裏亦有幾分喜歡。
“下不為例。”安绾月故作嚴肅的說了一句,然後踮起腳尖,在他白皙的臉上快速地一吻。
蕭熠之微微睜開眼,一指點在了自己的唇上,頗有些得寸進尺地道:“我怎記得我剛才親的不是這個地方。”
“有時不用計較得那麽清楚的。”她硬着頭皮解釋,雙頰愈發滾燙。
“那我替月兒記下這筆賬,日後月兒可要記得連本帶利地向我讨回。”他俯下身子,微銜着她的耳垂,溫聲道。
她身子一顫,一股酥意從耳垂直傳到腳底,全身不覺也軟了幾分。她用力地拽了下手邊的衣服,發出了一聲細若蚊聲的“嗯”。
見她情動,他伸出臂,一把把她環進了懷裏。
二人十指相扣,四目相對,正柔情蜜意間,一個聲音驟然傳來。
“熠之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