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琴名為“龍鳳”,安承懷又是邀她“共奏”,安绾月出席時似才想起了什麽,特意瞧了蕭熠之一眼。

蕭熠之卻只是端坐飲茶,濃密纖長的眼睫在他眼底投下了淡淡的陰影,讓她一時間也無法看清他是喜是悲。

安承懷挑了那把龍琴,她只能用那把鳳琴,調試了琴音後,安承懷對她道:“姑娘可想到要彈什麽曲子?”

彈什麽曲子?一時間,她也拿不定主意。

這時,一個長髯的老者捋了捋垂至胸口的白須道:“此乃龍鳳琴,依老朽看,奏一曲《鳳求凰》甚好。”

“不錯。”

“仲景公說得有理。”

賓客們又是一番叫好。

安承懷淡淡笑道:“姑娘覺得如何?”

“那就這首吧。”

蕭熠之見安绾月随口應下了,端起茶杯默默地飲了一口碧螺春。

《鳳求凰》雖是名曲,但它也是昔日司馬相如勾引卓文君所用的曲子。卓文君聽完這首曲子後就跟司馬相如私奔了。

安绾月當着他的面,和安承懷各執龍鳳琴,共奏《鳳求凰》。雖然曲子是衆人敲定的,龍鳳琴與《鳳求凰》也很般配,但他的心裏怎就那麽不是滋味。

在衆人的屏息以待下,安承懷正襟危坐,先彈響了龍琴。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琴聲流亮清澈,奔放熱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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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绾月随及也撥拈鳳琴相和,較之龍琴,鳳琴的聲音更柔潤纏綿。

這是蕭熠之第一次聽安绾月彈琴。趙柔柔所言不虛,安绾月的琴藝确實精湛,看着她素手撥弦的模樣,他有種如獲至寶的感覺。

他的目光落在了她溫婉的眉眼上,細細凝視。

安绾月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也擡首回望他。此時正彈到那一句“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她望向蕭熠之的目光自然而然缱绻流露。

安承懷見狀,立即以一記稍顯刻意的猱吟吸引了安绾月的注意。

他們二人相對的目光一被中斷,安承懷便唇角微掀,對着安绾月星目流盼,傳情脈脈。

蕭熠之霎時變了臉色:安承懷竟當着他的面毫不掩飾地挑逗安绾月,這擺明了是想對他宣戰!

安绾月也察覺出了安承懷的“心懷不軌”,急忙收回了眼光,幸好這時,曲子已經彈完了。

一曲畢,衆人又是紛紛喝彩,這個道“妙絕”,那個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另一個道“殿下與安姑娘初次合奏便如此切合,可謂“心有靈犀一點通”。

前面兩句話聽着還很入耳,最後一句,卻是直觸到了蕭熠之的逆鱗。但偏是這一句,得到了諸多人的認可,其中有個或許是想巴結徐王,又或許是毫無眼力勁的,朗聲笑道:“殿下與安姑娘可謂是天作之合。”

聽完他的話後,其餘人也開始附和。

“真是郎才女貌,女才郎貌。”

“好一對璧人。”

安承懷聽了這些話,眉眼俱笑,心情大好。

安绾月額上直冒冷汗,頗有些哭笑不得。論輩分,安承懷可是得叫她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姑婆的。她對自己的曾曾曾曾曾曾曾曾侄孫真不感興趣。衆人這般起哄,也不怕颠倒行輩倫常,造下口業。

“嘭”的一聲,放在蕭熠之手旁的一個木盤翻倒在地。木盤裏所盛放的水果登時滾得四處流竄。

那些原本說得興起的,一時間皆住了口,把目光移到了蕭熠之身上。

蕭熠之端正地坐着,臉上的表情淡淡的,但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寒氣卻頗是吓人。

這些名流翹楚不明所以,個個噤若寒蟬,那情景,似是他們再多說一句,或大聲喘個氣,蕭熠之就會跳出來把他們咔嚓掉一樣。

安承懷目光低沉地看向了蕭熠之。

良久,蕭熠之方才徐徐地開口道:“一時失手,打翻了果盤。”

“區區一盤子水果算得了什麽。”安承懷随手一揮,便有兩個小厮上來收拾掉落在地的水果木盤。

安绾月見他二人劍拔弩張,倘若不是有諸多人在場,極可能是要打起來了。她不禁有些後悔:她今天這一趟實是不應該來的。

她雖跟蕭熠之使小性子,但也不想惹蕭熠之太過不痛快,或者在衆人面前讓他難堪。畢竟蕭熠之若不痛快,她只會比他更不痛快。

她兀自起身,就要回席。

安承懷喚住了她:“姑娘的琴藝實是令本王敬服。此次回洛川,得遇姑娘,能與姑娘合奏實乃本王之幸。這把鳳琴便贈予姑娘,望姑娘笑納。”

如此珍貴的琴,在場多少人求之不得,她跟安承懷不過才見了兩次面,說過的話手指頭都數得過來,安承懷竟要這麽貴重的琴送給她,這……太不合常理了。

她狐疑地看向安承懷,安承懷面對她的目光,神情懇切,倒讓人瞧不出什麽“存心不良”來。難不成他真的只是欣賞自己?

堂堂徐王,放低姿态,把話說到這份上,她若拒絕,便相當于打他的臉。可她一旦收了他的鳳琴,拿人手軟,以後只怕會跟他會瓜葛不斷。

想了會後,她回過神來,落落大方地對安承懷道:“徐王謬贊,實不敢當。這鳳琴與龍琴原就是一對,若王爺把這鳳琴贈與小女,豈不相當于棒打鴛鴦?”

安承懷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想是沒料到她會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拒絕他,但他很快又恢複如常,善解人意地笑道:“姑娘所言甚是,是本王考慮不周,如此,便把這龍琴與鳳琴一并送與姑娘。”

被他這麽一說,她适才的那段推辭的話,一下子有了“不滿足只得到鳳琴,還想得到龍琴”的意味。

“好個厲害的人物,三言兩語便扭轉了情勢。” 她目光一緊,在心裏一嘆。如今這情況,她若說不收,便是惺惺作态,故作為難,可她若收了,又違了她的本心。

就在她尋思着該如何應對時,蕭熠之站了起來,頗是漫不經心地道:“殿下真是闊氣,太後禦賜給殿下的龍鳳琴說送就送。”

這句話直指太後,換句話說就相當于“徐王你真是沒心沒肺,你老娘給你的東西,你也敢随随便便拿來送人”。

安承懷皮笑肉不笑地看向蕭熠之:“蕭将軍難道不知寶劍贈英雄,佳琴送知音。”

“哈……”蕭熠之幹笑了一聲,繼續道:“可是我家月兒臉皮薄,向來覺得無功不受祿,若這般收了殿下的琴,怕是終日也不得安心。”

衆人聽他毫不避諱地喚安绾月為“我家月兒”,一下子都明白過來:敢情這安氏是蕭熠之的相好,難怪适才做出了那麽反常的舉動。

安承懷道:“蕭将軍有何高見不妨直說。”

蕭熠之眼眸一轉,信步走到安绾月身旁,溫聲道:“月兒,殿下的美意,不可辜負,你便收下這對龍鳳琴。”

安绾月見蕭熠之要自己把琴收下,知道他是有另一番打算,但不知他是如何打算的,于是只點首不語。

蕭熠之又抱拳對安承懷道:“為回報殿下對我家月兒的賞識之恩,本将軍願出黃金千兩,助殿下修複古籍殘譜,振興我朝禮樂。”

安承懷這幾年都在組織國子監的學子和宮中樂工修複各類文物,猶以古籍殘譜為重。這事耗時耗力,需要大量資金。蕭熠之這種情況說是要出錢助他修複古籍殘譜,倒不如說他是要出錢把那兩把琴買下來。

衆人見了這場面,一時間又悟了,原來他們今日到這,不過只是陪襯。徐王很明顯看上了蕭将軍的相好,煞費苦心弄了個賞琴宴,八成是想順理成章地把琴送給安氏,好“專美于前”。可哪只知蕭将軍也跟着來了,還為了阻止他“專美于前”,豪擲千金。有權有勢的男人争起風吃起醋來,真傷銀子。

衆人臉上露出了圍觀看戲的積極神情。

這種時候,适才那提議彈《鳳求凰》的仲景公又說話了。

“殿下惜才,将軍大義,這事定将成為千古美談。”

衆人微微點頭,深覺姜還是老的辣,仲景公這臺階找得甚好。

安承懷薄唇一啓,順勢笑道:“那就依蕭将軍所言。”

“謝殿下成全。”

這事到這就算是解決了,但安绾月卻高興不起來。她是不欠安承懷的人情了,可她欠蕭熠之的了。

如果不是因為她,蕭熠之壓根不可能出錢買什麽龍鳳琴。“黃金千兩”,那可不是個小數目。

之前因為柴恒的話,她對“錢”的事已有些耿耿于懷。她以前住在王府皇宮中,從未考慮過銀子的事,也不太懂經濟世故,經柴恒一說,她便有了一個認識——她在蕭府住着,不使銀子,只白吃白喝原是不對的。

她欠蕭熠之的情尚還不了,她怎麽可以又欠他的錢。這幾天,她本籌劃着要弄點錢來還蕭熠之的。結果她錢還沒還上,又連累蕭熠之費了一筆巨款,心裏着實郁悶。

賞琴會結束後,安绾月坐上馬車與蕭熠之一起回蕭府。

徐王府的人動作倒快,他倆人還沒到蕭府,那龍鳳雙琴先送到了。

蕭熠之送她到栖雲居,聽到下人說琴已送到,就放在書房裏,對她道:“月兒,要不要去看看?”

“不用了。”她現在不想見到那兩把琴,連聽見“琴”這個字,都有些反感。

蕭熠之撫了撫她微蹙的眉頭道:“我以為你喜歡的。”

經他這麽一說,安绾月忽然想起一開始是她說要去參加賞琴會,去見識那兩把琴的,安承懷邀她一起奏琴時,她也沒有反對。

難不成這些事落在蕭熠之眼裏,便是她非常喜歡那兩把琴,所以他才願意出巨資把那兩把琴買下來。

想到這,她驀然震動,一時間又是芳心大亂。

蕭熠之不知是否察覺到了她的異常,先是輕捧住她的臉,用挺直的鼻尖輕昵地蹭了蹭她小巧的鼻子,見她沒有拒絕,繼而放肆了起來,若輕若重地含住了她的雙唇。

“唔”,她輕吟一聲,閉上了雙眼,唇齒厮磨帶來的親密感和被占有感,讓她的呼吸愈發紊亂。

“月兒,你是我的。”蕭熠之低低地說着,更緊地把她抱在了懷裏,探入她口中的吻也更纏綿熱烈。

她怕自己會像上次那樣意亂情迷,重蹈覆轍,便狠掐住了自己的手心。

在指甲微微刺破掌心那一刻時,她終于自痛楚中找回了一絲冷靜,推開了蕭熠之。

“錢我會還你的。”她平息着呼吸,沒頭沒腦地說完這一句,轉身便跑回了屋裏,然後重重地把門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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