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反擊
反擊
前世與他交集太少,對這個人實在沒什麽了解,也看不透他到底想幹什麽。江釋月警覺地退了一步,說道:“多謝九王爺,只是我還有事,便先不奉陪了。”
“你為什麽躲着我啊?”裴深兩步便湊近了些,面上一副傷心的神色,“你是不是很讨厭我,是因為我長得太醜了,還是因為別的……”
江釋月只覺得頭疼:“九王爺,你我不相熟,哪來什麽讨厭不讨厭的?”
“那就好,你這是要買什麽呀,我給你買!”裴深往前瞄了一眼,口中笑道,“方才我看你一個人失魂落魄地在大街上走,也不知道去哪兒,便跟了你一會。看你走到這攤位前忍不住才跳出來,果然是女孩子喜歡的玩意兒。”
“我……”江釋月一時語塞,竟不知道該說什麽,最終只低低地說,“你跟着我做什麽?”
“你說了我們不相熟,我這是有意結識你,想跟你熟些啊,這你都看不出來?”裴深沖她挑了挑眉,但這小王爺生得好,這樣輕佻的動作在他臉上也只顯得生動自然,像是在撒嬌,“遇都遇見了,不跟着多虧啊。”
幸虧江釋月現今臉皮厚,也不在乎這小王爺認識兩三天便說出驚世駭俗的“我有意結識你”來,索性不再理他,只轉過身來,随便挑了幾個布娃娃。她皺着眉思索了一會,剛要付錢,一錠銀子便從她面前滑了過去,直接落在了那老板手裏。
“你看你那錢袋癟得很,買這幾只娃娃,當我送你的,不用客氣了。”裴深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道,“夠不夠,要不要我為你把這個攤子買下來?”
情知糾纏無用,反而浪費時間,江釋月也不再扭捏,索性收了,又多拿了幾個布娃娃之後,沖他行了一禮:“多謝王爺,改日我必當報答,只是如今我還有要事,便不相陪了。”
“你要回府?”裴深緊跟在她身後,眼珠一轉,便壓低了聲音笑說道,“我覺得你應當不是喜歡這玩意兒,而是另有用處吧?不如同我講講,到底有什麽用?”
“王爺,我真的有要事。”這小王爺倒是聰明,但被人看破心思的感覺讓她覺得很不好,江釋月有些惱地回頭道,“若王爺想聽,改日我再一五一十地講給你可好?”
“不好,”裴深大步地跟着她走,一雙眼睛透着狡黠,“我今日實在是太好奇了,這樣吧,我随你回府,便能看看你到底要做什麽了。”
江釋月本以為他是說着玩玩兒,也沒再理他。不料這九王爺通天的本事,待她成功溜回府裏以後,氣兒還沒喘勻,便真的看見了他。
他一身小厮裝扮,不知是拿什麽塗了臉,瞧着灰頭土臉的,完全沒有半分王爺樣兒。管事對這個沒什麽地位的七姑娘不怎麽尊敬,領他過來,草草地扔下了一句:“今日采買丫鬟小子,大夫人說月姐兒這邊花木不多,只給配一個小子松土就行了,月姐兒若有事,便自己去同大夫人講吧。”
這些年她院子裏的人明裏暗裏被各方各院的人要去了好幾個,也沒還過。現如今除了來監視她的幾個并一個對她忠心耿耿的雙雨,幾乎沒什麽別的人,搞得灑掃之類的活兒都得自己做。此番采買人口,只分給她一個,實在是很不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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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哪裏是江釋月能挑的,她見到裴深那張苦大仇深的臉,差點把口中的茶全噴出來,不過最終她還是極力咽了下去,露出一個溫文爾雅的微笑:“有勞管事了。”
午後太陽正毒,丫鬟婆子們偷懶不肯起床,才讓江釋月找到了機會,同她新來的那個兢兢業業的小厮說偷偷幾句話:“九王爺……膽子太大了吧,若是……”
裴深抹了一把臉,很遺憾地打斷了她:“可惜了,我猜進你家不能長得太好看,只得把自己變成這幅樣子,你可不要嫌棄我。”
江釋月左右看了一眼,咬牙切齒地說:“我可不敢。”
“你放心,”裴深沖她笑道,“我以前幹過比這荒唐一百倍的事兒,比如扮成女相去六哥府裏做賣身丫頭啦,扮成綠林好漢去跟那些真正的山賊打架搶姑娘啦,得心應手,不用擔心。”
“你……”江釋月不知該說他些什麽,最終忍氣吞聲地從衣袖裏掏了幾個布娃娃出來,低聲道,“若九王爺肯幫我個忙,便……我不能自己去挖土,又沒有旁人可信,只得勞動您。若是可以,您幫我在我窗下挖出幾個布偶來,再将這幾個換進去……”
裴深居然連問都沒多問一句,一把搶過了她手中的布偶:“月姑娘現在是我主子,你的吩咐,我自然要聽啦,你不用管啦,此事交給我就好。”
直到深夜,江釋月才聽得她的窗戶邊響起了些微弱的動靜。她急急地推窗去看,卻見裴深洗了臉,露出一副俊朗的面容來,手中拿着幾個沾着泥土的布偶,玩味地笑道:“我說……你怎麽知道有人在你窗下埋了這些玩意兒,真是惡毒啊,太惡毒了。”
江釋月松了口氣,忙道:“有勞王爺了,王爺金尊玉貴,卻要做這些事情……多謝,不知這些布偶……”
“放心,我替你處理了便是,絕不會讓人發現的,”裴深托着腮趴在她的窗上,笑得燦爛,“你真要謝我啊?事成之後,賞我個臉,同我一起去賞荷花如何?”
江釋月面不改色地說道:“大夫人現如今各種聚會都不帶我去……這不是我能決定的。而若是九王爺送來了帖子,大夫人就會覺得請我而不請嫡出姐姐駁了她的面子,不會給我什麽好果子吃的,還請王爺為我考慮考慮,多多體諒。”
“你這過的什麽日子,”裴深托着腮,啧啧嘆道,“你主母這麽對你,江大人也不管管?”
“這有什麽好管的,庶女一貫如此罷了,”江釋月冷笑了一聲,“況且王爺這般,與我夜裏私會,若讓旁人見到了,我可真要被打死了。”
裴深笑眯眯地說:“私會這詞我倒是挺喜歡的——你放心,我既敢來見你,就肯定有十足的把握嘛。也虧得你不像那些尋常的閨閣小姐,要是常人啊,別說夜裏私會了,就連大街上看見我,恐怕都不敢多說一句話呢。”
江釋月只得苦笑:“罷了,說這些做什麽,王爺混進我家,恐怕王府那邊會着急吧,打算什麽時候回去?”
“不急不急,”裴深擺手道,“我已經跟他們打過招呼了,反正我這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月姑娘埋了這布偶,想必過幾天有一出好戲要看,至少也要看完了再回去。”
江釋月還想說些什麽:“可是……”
裴深卻打了個哈欠,一貓腰便不見了身影:“不早了,你早些回去睡吧。”
窗戶合上之後,江釋月還是有些出神。
大概能猜得出來這王爺的心思,她還記得前世南郁雖與九王爺交好,但在她面前幾乎沒說過這九王爺什麽好話。本就是啊,九王爺整日混跡于青樓酒館、胡天胡地,從軍之前可稱得上是惡少年一個,雖則現在裝出一副小白兔的樣子,但她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麽人。而裴深遠行之日為她折下的一枝梨花,則能解釋,他老早就看上她了。
不過是皮肉之相而已,百年以後黃土一抔,皆是虛妄。江釋月冷冷地想着,但既然此刻這王爺被她的臉吸引,順手利用一番也是無妨。自重生之後,她一顆心已經灰到極點,只剩一簇複仇的火焰了,哪裏有閑工夫去在乎會不會傷害別人。
本以為還要過幾日,沒想到就是第二日,午後一群家丁便鬧哄哄地來了她的院子,說是要挪她窗前那棵梨樹到前院去。
江釋月并未說話,只是靜靜地待在房裏,聽他們在外鬧哄哄地挖土,不過一會兒工夫,便有人驚呼“這是什麽”“快去告訴大夫人”。又過了一會兒,便有丫鬟趾高氣揚地來叫她:“七姑娘,咱們大夫人請您到前廳去一趟。”
仿佛戲本子一樣照着演,沒意思得緊。江釋月拂了拂袖子,起身往前廳去,與前世幾乎一樣的情形,大夫人正窩在正座上,在父親身邊哭得梨花帶雨,見她進來了,便顫着攥着絹子的手指向她:“老爺,老爺……”
大夫人身邊的嬷嬷立刻便厲聲開了口:“月姐兒,這是從你窗前挖出來的髒東西!你看看,這東西上還插着針呢,你想詛咒老爺還是夫人?竟在家裏私藏這樣的東西,你這是忤逆不孝!”
雙雨在她身邊,氣得臉都有些紅了:“你胡說什麽?”
江釋月冷眼看着仍在她面前的兩三個娃娃,娃娃身上髒兮兮一片,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前世她拼命喊冤,直到娃娃被洗淨了,露出其上大夫人和嫡親姐姐的名字來,才真正百口莫辯。
于是江釋月跪了下去,磕了個頭,清清嗓子冷靜地說:“父親,這不是我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