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打臉

打臉

大夫人一愣,随即又哭道:“在你窗戶下埋着,不是你用來詛咒旁人的是誰的?”

“自然是旁人埋到我窗下,來詛咒我的,”江釋月十分淡定地接口道,“夫人問也不問,便一口咬定了是我用來害別人的,這是什麽道理?”

江府的當家主君是江釋月的父親江延,在戶部任職,平日裏為人圓滑,但對這個他一向看不過眼的庶女也沒什麽耐心:“來人,把這肮髒之物……洗淨了,看看上面有沒有名字。”

江延原配夫人去得早,現今的夫人錢氏女錢瑜是當年的妾室扶正而來,出身不高,當年便尤其跟江釋月的母親過不去。如今得了勢,更看江釋月不順眼,尤其是她還長了那麽一張臉。

生生地把江家所有的女兒比了下去,錢瑜邊冷笑邊想,怪不得老爺一直懷疑江釋月并非他的親生子,現今看來,果然不假。

小厮手腳利落,很快便把那髒得看不出什麽的娃娃洗淨了,錢瑜看着身旁的嬷嬷去小厮身旁近看那娃娃,心中生出一絲快意來。

江延最讨厭神神鬼鬼的厭勝之術,恐怕這次,打死她都不能解氣。

“大……大夫人!”誰知一直跟着她的嬷嬷卻驚叫了起來,她顫着手把那幾個濕漉漉的娃娃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才惶然回過頭來,“這,這……”

江延皺着眉走了過去,彎腰看了看,那娃娃腰側針腳疏散,一看便知是不經常做女紅的人繡的,但那三個歪歪扭扭的字跡,分明是“江釋月”。

錢瑜身邊的大丫鬟也忍不住了,走近了些看,卻驚叫了一聲:“大夫人……這……怎麽刺的是月姐兒的名?”

“怎麽可能?”錢瑜擦着眼淚,驚詫道,“誰會往娃娃上刺自己的名字?”

“是啊,誰會往娃娃上刺自己的名字?”雙雨跪在江釋月身後,哽咽道,“還望主君查清楚,到底是誰這麽惡毒,想要害我們姑娘。”

旁邊的丫鬟有人在嘀咕:“怪不得月姐兒前幾日得了風寒,一直都不好……”

江延的面色很不好看,他一連翻動了三個娃娃,除了江釋月之外,另兩個刺的名字是江杉和江禹,都非大夫人所出。

江延幾乎立刻便明白了,他冷哼了一聲,扔下了手中的娃娃,沖着錢瑜道:“你不查清楚就來找我,我整日忙政事忙得昏頭,哪有閑心來管你們這些內宅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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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釋月垂下眼睛,心中冷笑道,若是今日刺的是大夫人及她嫡親子女的名字,不知他還會不會如此反應。

“老爺,大夫人……有小厮過來說在期哥兒和晴姐兒院裏也挖出了一樣的娃娃,都給您帶過來了!”

幾個小厮捧着另幾個與這樣式幾乎一樣的娃娃,恭敬地呈給了江延。江延耐着性子翻了翻,心中不悅,回頭沖着錢瑜便劈頭蓋臉地罵了一聲:“政事這麽多,你還想方設法地在內宅挑事,你安的什麽心?”

錢瑜萬沒想到這個結局,她匆忙地站起,險些從椅子上跌下來,慌慌張張地過來之後翻那幾個娃娃,卻發現娃娃上刺的名字除了自己所生的兩個孩子之外,竟包括了所有江家的孩子的名字。

“我……”根本是辨無可辨,錢瑜目瞪口呆地盯着手中的娃娃,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江延早沒了耐心,他甩了甩袖子,冷道:“你治家不嚴,竟讓家裏出了這些醜事,這些日子便少出門,把內宅的事交給崔冉吧。”

江釋月聽出他的意思是想息事寧人,把此事含糊過去,畢竟要是追究下去還不知怎麽收場。照着江延那偏袒錢氏和她幾個孩子的性子,能有這樣的處置,已經很不錯了。

許是有些愧疚,江延咳嗽了一聲,沖她說道:“行了,別跪着了,回去休息吧。”

錢瑜氣得發怔,卻還是勉強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說着便過來扶她:“你這孩子,別跪着了,風寒還沒好吧,喝藥了沒有?”

江釋月微笑着,不動聲色地挪開了她的手:“多謝大夫人關懷,我身子無礙,已經好了。”

回到屋時已是夜裏,江釋月覺得緊繃了半日的神經終于松緩了些,她連燈都沒點,直接合衣倒在了榻上。

剛松了一口氣,便聽見有人叩響了窗戶,聲音帶着笑意,仿佛不怕被人發現似的:“阿月神機妙算,真是讓我看了一出好戲啊。”

江釋月打了個寒戰,一骨碌便爬了起來。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江釋月看着窗外黑暗中小王爺一雙明亮的眼睛,惱怒地把聲音壓低了些:“大半夜又到這裏來,還這麽大聲,若是讓人知道了……”

“你擔心失了閨譽?放心,絕對不會有事的。”裴深托着腮笑道,“我是誰啊,來找你怎麽可能會讓人看見?”

“你為何如此篤定?你……”江釋月把想說的話強自忍下,盡量和緩地說道,“你自然不怕,你被發現了沒事,可你也想想,我被發現了,該當如何?”

閨譽,這兩個字絕對是她前世的魔咒。

前世的她在“不小心”聽到父親的侍女聊天之前,只覺得自己不過是個小庶女,根本沒想過那些荒唐的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可她自從露了那一回臉,得了個風采無雙的“信京第一美人”的稱號後,那些纨绔子弟便經常在背地裏對她進行些暧昧的談論。

女子被稱為美人,總會引起些叫人臉紅心跳的遐想。

她父親之所以把寶壓在她身上,喂了藥讓她去和南郁滾在一起,就是算準了——和一個男人滾在一起,正常女子都會痛不欲生幾欲自盡,她有個如此暧昧的稱號,更是容易落人口舌。要不南郁娶她,要不她自盡,根本沒有別的路可選。

不知是誰把消息漏了出去,總之這消息傳出去以後,街頭巷尾的流言便開始變得越來越香豔。

“南家高門大戶,當嫡子養的庶長子竟和江家那個庶女……”

“呸,江家那個庶女長得便一副狐媚子的模樣,一看便是會勾引男人的。南公子大好前程,怕是要毀到她手裏。”

“惡心死了,江家和南家都算是有頭有臉的門戶,怎麽他們便可以青天白日沒名沒分地滾在一起了?不知南家和江家是怎麽教的!”

大餘朝民風雖開化,但女子之名節何其重要。建朝這麽多年,因名節被毀而自盡的女子比比皆是,餘者也落入了風塵當中,不得不賣笑為生。

她被拘于家中,整日在祠堂跪着,動不動便要挨一頓打——江延想要撬開她的嘴,讓她把過錯全都推到南郁頭上,可她當時愛慘了南郁,怎麽肯開口往他身上潑一點髒水?

後來她便聽說,南國公一把年紀,在朝上九拜求了皇上,道他二人兩情相許情難自已才犯下如此大錯,求皇上開口賜一門婚,讓二人不至于被唾沫星子淹死。聖上開明,那日心情又頗好,一道谕旨,為她和南郁賜了婚。

這種門不當戶不對卻被皇上金口賜婚的婚事,轟動了整個信京。

她自是高興的,高興之餘又誠惶誠恐,可如今想起來,她根本不知道南郁是怎麽想的。

根本不知道南郁覺得這是奇恥大辱,在祠堂跪到雙腿麻木,也不知道南郁對她的好感不過寥寥,覺得自己被算計,才招了這麽一門被人恥笑的親事。她只記得大婚當日南郁抓住她的手,說了一句不必擔心。

也是後來才知道,他原來……原來……

“月姑娘,阿月?你怎麽了?”

江釋月回過神來,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裴深以為她生氣,急忙開口解釋道:“你別生氣啊,我混進來的時候原是頂了一個小厮,給他下了些混淆記憶的藥,他現今已經在下人房裏睡下了。我進來之前又在你房間外面熏了安神香,肯定不會有人發現的。”

江釋月皺着眉,低聲道了一句:“你倒膽大。”

“膽大慣了,”裴深大言不慚地說道,又笑了起來,“畢竟要來給你道個別嘛,總得做些萬全的準備。”

江釋月聽說他要走,松了一口氣:“王爺……早些回府總是好的,省得你府中人為你擔心。”

“怎麽我要走了,你很高興的樣子?”裴深不滿地敲了敲窗框,“好歹我還幫了你的忙,你這人好沒良心。”

“王爺幫了我的忙,日後需要我做什麽,只管開口便是,”江釋月認真地看着他,“只要力所能及,我定然不會……”

“好啦好啦,客套話不必說了,”裴深心情頗好地擺了擺手,卻又思索着說起了另一件事,“對了,我在你院子中只待了這一兩天,卻被你這兒的嬷嬷丫鬟輪着叫過去訓了一番話。”

江釋月垂着眼睛:“哦?”

“我聽着她們的話,可有意思得很,”裴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明裏暗裏地說不許跟你多說話,不許跟你套近乎,有些活就得讓你幹,去領東西的時候主人和奴才分開領,還得時時刻刻盯着你去幹嘛——當月姐兒院子的奴才可真難啊。我瞧着除了你身邊跟着你那個老實巴交的姑娘,其餘的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江釋月嘆了一口氣,平靜地道:“這是大夫人的意思,我有什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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