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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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幾日下班,欣悅照常和心月約好了,下來跟她一起等電梯。

六點鐘的電梯照例是要等上至少好幾分鐘的,不過兩個女孩子倒無所謂,反正可以聊天,不會無聊。

這天的電梯似乎來得格外地慢,她們倆已經聊了好一會兒,等電梯的人也越來越多,一時半會兒卻還是沒有來電梯的跡象。

就在這時,章允超走了過來。

欣悅一眼看見,剛低呼了一聲“帥哥”,就被心月拉着往樓梯間走去。

她小小掙紮着低聲抗議:“喂,有帥哥耶,為什麽要避開?”

心月頭也不回:“那是我們總裁,很尴尬的,再說他脾氣不好,我很怕他。”

欣悅一聽,登時更加受不了了:“哇!好帥好帥好帥好帥好帥……”

心月捂着她的嘴把她拖到樓梯間裏去:“真有出息你!有沒有這麽誇張啊?”

欣悅猛點頭:“我真的從沒在現實生活中見過這麽帥的人啊,而且就算是跟他一樣帥的大明星也總是化了妝由專業造型師精心打理過的,底子都未必有他好,何況他還高職多金,靠腦子而不是美色吃飯,這還讓不讓人活啦?喂我們回去坐電梯嘛,你正好跟你們總裁套套近乎啊,不要怕他,我幫你一起拍馬屁,有什麽心結都解開,保準沒問題!”

心月沒好氣:“走樓梯啦,你不是成天到晚喊着要減肥?”

欣悅想想也是,臉就耷拉了下來:“也對,我去花癡他根本沒意義,他也不會看得上我。”

說到這裏,她瞅了瞅心月,頓時有了靈感:“喂,你條件這麽好,勾引他很有戲耶,要不要去試試?”

心月悶頭走路:“喂,什麽叫勾引啊,有點出息行嗎?再說你沒聽過一個說法嗎?帥得沒天理的男人,通常都是同性戀。”

欣悅大驚:“他是同性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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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月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她只是說有這麽一個說法,并沒往某人身上套,該不算傳播謠言。

欣悅思來想去,怎麽也不肯相信:“喔,看來這帥哥個性真的很差耶,是不是罵過你?害你這麽恨他,居然用這麽惡毒的話來罵他。”

心月笑了笑,否認得很幹脆:“我可沒有恨他。”

那個周末下班的時候,欣悅要去田子坊參加一個臺灣同鄉聚會,非拉心月一起去。

關于這一點,她總是對心月恨鐵不成鋼:“反正你也是一個人,為什麽要悶在家裏面?想不通你,條件這麽好都不好好利用,既不談男朋友也不搞一夜情,這不是浪費嗎?過幾年你一定會後悔的!要是覺得你們總裁那麽誇張的帥哥hold不住,我們同鄉會說不定很适合你。我們那裏也有帥哥,而且帥得很收斂很含蓄很低調很溫柔,應該會符合你的要求。”

心月笑笑,沒說什麽,既然欣悅盛情難卻,她也就不再拒絕。

她們倆并肩往地鐵站走去,大約需要十分鐘的步行。夜色輕臨,華燈初上,欣悅無意間一回頭,立即抓住心月的胳膊,神秘兮兮地壓低了嗓門:“喂,你們總裁耶,就在我們後面!哎哎,你說他是不是在跟蹤我們啊?”

心月失笑:“路又不是咱們的,難道他就走不得?”

欣悅看了看周圍,無法認同:“可是我們走的這條近路真的很平民很人間煙火氣啊,怎麽看也不像是他這種人會走的,我甚至懷疑如果不是跟着我們,他根本都不知道還有這條路可以走!”

心月敲了敲她的腦袋:“你以為他就不是平民不是凡人?再說了,好歹他也是大陸人,你個臺灣人都知道的路,他為什麽不可以知道?”

欣悅被打敗,卻還是無法服氣,想了想,又發現了一個更有力的理由:“可是他到底為什麽要走這條路呢?難道也是要坐地鐵?他這種人不是都應該開車的嗎?”

心月替章允超解釋:“他才剛剛從加拿大回來,估計還來不及買車吧。”

一聽這話,欣悅的注意力果然被帶開了:“啊,他是從國外回來的呀?有點犧牲哦,會不習慣的吧?不是我說啊,大陸什麽都好,就是辦什麽事都太麻煩了。就說他要自己開車這個問題吧,我打賭他會懶得去辦那麽多麻煩的手續。如果要避開考駕照直接換的話,他要去翻譯國外的駕照,要辦居住證,要體檢啊考筆試啊雜七雜八的。我之前自己換過駕照,體會真的好深刻,好多次都吐血得想放棄了,結果好不容易駕照到手,又發現買得起車也上不起上海牌照,那東西比金子還貴耶!像我這種之前沒在大陸生活過的人還好一點,就算是麻煩也覺得新奇,可以抱着探究的态度去做,越是在大陸生活過又去國外住過幾年的人就越是受不了這個。我們公司副總就是這樣,他是大陸人,從美國回來的,回來之前雄心萬丈,結果才在這裏沒多久就洩氣了,說過兩年還是要回美國去,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什麽買房啊買車的就不辦了,租套豪宅、出門都叫出租車就好。”

心月默默地聽着她這一大匣子話,最後只針對她關于上海牌照太貴那一點發表了意見:“對于他們這種人來說,能用錢搞定的事就不是問題啦。”

說罷,心月下意識地回頭迅速看了一眼。

真的很迅速,大約只是半秒鐘的時間,她并沒有看清楚,只模模糊糊看見一個身影,是章允超的樣子。

他回來真的犧牲很大嗎?

那為什麽還要回來?

那天晚上心月和欣悅在臺灣同鄉會的确玩得蠻high的,在場都是年輕人,大家都很談得來,心月又是美女,怎麽都不會受冷落。

回家的時候已是深夜,欣悅早把心月公司那個帥總裁的事情抛到了腦後,根本沒想起再回頭查看有沒有仍然看到他、進而證實他的确是在跟蹤她們。

倒是又一個周一的晚上,心月帶鄭琪去了他們的高中同學會之後,鄭琪送她回家,快走到她的小區門口時,鄭琪突然發現從跟在他們後面的出租車上下來的那個人,居然是……

他臉色立變,平常脾氣不知多溫和的一個人,竟然怒意洶洶:“那不是江攸明嗎?!”

他的拳頭霎時握緊,轉身就要沖過去:“這家夥怎麽在這兒?他跟着你幹嘛?他還敢來找你!”

心月連忙死命拉住他:“別鬧事!你看錯了,他不叫江攸明,他也沒有找我。”

鄭琪的驚訝仍蓋不過怒氣,以至于忽略了心月話語中的微妙之處:“不是江攸明?那他是誰?不可能,化成灰我都認識他!”

心月用力把他拽回頭,拖到小區大門裏去:“鄭琪!你要去找他,是嫌我還不夠尊嚴掃地嗎?”

鄭琪愣住了,停在原地,拳頭和全身緊繃的肌肉都漸漸松開,望着心月的眼神裏,驚怒一點點退散,換作幽深綿長的悵惘和疼惜。

心月轉過臉,避開這種目光。

在任何人面前,在任何情況之下,她都不會說恨他。

她決不能讓任何人,尤其是那個人和自己,覺得她還在恨他。

恨是要以愛為基礎的,有多恨就說明有多愛,恨未散,則愛仍在。

所以,她不恨他,她一丁點也不恨他了。

上天有時候是很不公平的,譬如說,愛和恨明明是相依相存的兩種情感,他卻讓人在愛着另一個人的時候無法想象有一天會恨他,卻在恨上他之後還能清清楚楚地想起當初曾怎樣地愛他。

心月高一的夏天來臨之際,江攸明所在的大學從某着名英語培訓機構請了一位着名講師前來做一次大型講座,因為是關于英語學習,附中便也組織了高中部的學生去聽。

這是一場名副其實的大型講座,地點在露天體育館,泱泱數萬人的場所,這個夜晚座無虛席。

對于高中生而言,他們還沒怎麽有機會見到如此另類的教學方式,這位老師幾乎每句話裏都插有笑話,惹得現場笑聲不絕。所以剛開始的時候,心月和同學們一樣,都聽得很投入,但一個小時之後,她就有些疲了,漸漸覺得這個老師其實好像有點嘩衆取寵,在開心之餘,靜下心來卻并未覺得自己真正學到了什麽東西,于是便有些意興闌珊。

其他人、尤其是大學生,似乎也有這種感覺,所以在演講剛剛過半的時候,就開始有人起來走動。

附中的學生坐在高高的後排,這裏的動靜不容易影響到演講者,更奇妙的是,剛入場時還嚴格維持紀律的老師此時都沒了蹤影,于是大家更加自由,說話的調笑的起來吃東西上廁所的絡繹不絕。

心月正有些百無聊賴地東張西望,突然目光一凝。

她看見江攸明正在走過來,一路跟人打着招呼,經過高二班級的區域時,那幾位辯論隊的師兄師姐驚喜地發現了他,連忙離開座位走到他身邊去,站着同他親親熱熱地有說有笑。

心月有些猶豫:我是不是也應該加入他們呢?

她心裏覺得應該,卻有些挪不動腿。有一種奇怪的滋味,像是原本僅僅屬于自己一個人的東西突然被拿出來公有和共享,這令她感到極其不悅。

那是一種酸溜溜的味道,而既然那件東西是有自己的意志力的,她不知道是應該責怪他,還是該責怪那些不識好歹去分享他的人。

然而還沒等心月的猶豫進行完畢,江攸明就已撇下那三個人,徑直向這邊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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