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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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心也好,有天分也罷,總之,約摸只練習了一個星期,心月大廚就已經徹底養成,不但可以照着菜譜做出像模像樣風味地道的家常菜,還會做些小點心了。

廚房裏正好有房東置備的一只小烤箱,心月等不及夏天結束,就開着空調試着做起烤紅薯來。

按照菜譜上的說法,烤紅薯要把溫度設在180度,烤三到四個小時;要用鋁箔紙墊着。心月問江攸明:“咱們忘買鋁箔紙了,直接放碗裏成嗎?”

江攸明想了想:“不行,紅薯會烤出糖油,到時候粘在碗底洗不掉,那個碗就廢了。”

心月笑道:“誰說廢了?以後那就是你的專用碗呗。”

江攸明脫口道:“怎麽能給我用哪?那是給小狗用的!”

心月樂得笑眼彎彎:“所以說是給你用的呀!”

江攸明這才反應過來,眼疾手快地一把捉住咯咯笑着正欲逃開的她:“罵我是小狗是吧?那你也好不到哪兒去,反正你都得嫁狗随狗!”

心月得到的教訓是在床上被折騰得幾近虛脫。那天他吻遍了她全身每一個角落,細細查清每一個可供他欺負的地方。當他終于告一段落的時候,心月望着自己大腿內側深深淺淺密密麻麻的紅痕,可憐巴巴地嘟哝:“你害得我起碼一個星期都不能去游泳啦……”

江攸明捏住她的下巴:“你還敢去游泳?我告訴你,你以後唯一可能去游泳的情況,就是在咱家的私人泳池裏,只有我們兩個人,狀态也只能是——裸泳!”

再一次激亢到終于沉沉昏睡才告罷休之後,倆人是被溢了一屋的烘烤的甜香喚醒的。

空調開得久了,室內溫度有些低,于是竟然有一種在七八月份原本不可能出現的那麽舒服的溫暖感覺,而且是一種漬滿了香味的溫暖。

打開烤箱一看,每個紅薯下都卧着一包糖油,濃香撲鼻,用筷子翻一翻,已經軟塌塌的了。

大戰之後一覺醒來的倆人在這香味和賣相的提醒之下陡然發現自己已是饑腸辘辘,正好一人捧着一個烤紅薯大吃起來。吃着吃着,心月不小心咂巴了一下嘴,便立即聽見江攸明也響亮地咂巴了一下。

她愣了愣,才明白他是以為她在對他飛吻呢,故而還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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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憋着笑,不動聲色地又給他飛了一下吻——這裏說“又”不确切,因為就這次是真的,剛才那次可不是——然而就在這一下之後,她卻前功盡棄地再也忍不住,咯咯咯地大笑起來。

江攸明恍然大悟,把手中的紅薯一放,換一副陰戾的表情:“又想讓我收拾了是不是?”

心月“啊”的尖叫一聲,跳起來跑開,卻因為方才透支的體力尚未恢複,腿忽然一軟,便癱倒在追上來的江攸明懷中。

彌漫着濃濃甜香與霸道的親吻被哺進她的嘴裏,霎時間脹滿了她的腦袋,年輕的身體原來遠比他們自己所知道的還要精力充沛需索無度。

高一的課業并不重,況且心月的學習向來沒什麽問題,即便遇到如之前的物理那樣的難關,江攸明也會幫她輕松搞定。

所以那個暑假裏,心月通常只用上午的時間來寫作業,下午便可以趁江攸明打電腦游戲的時候窩在沙發裏看小說。

有幾日看的是《小婦人》,她邊看邊在心裏竊喜着覺得生活美好,而自己如此斂足,留在家裏屏聲靜氣的,不也是江攸明的賢良小婦人麽?

原先江攸明的習慣是在打游戲的時候一邊開着音樂的,不知不覺間,音樂被長久地關掉,以至再也不曾打開,伴奏換成了心月的聲音。

心月看書每到精彩處,就會興致勃勃地念出來給他聽,然後倆人一起大笑或評論。

如果非要心月評選出她那段幸福時光裏每天最最幸福的時刻又是什麽時候,心月會說就是這段婦念夫聞的悅讀時段。看着看着,她有時會樂極大笑,東倒西歪,而側對着她的江攸明一聽見她呵呵哈哈的不安生,頭都不用扭一下,只消習以為常很酷地甩出一個字:“念!”

又有些時候,看到悲情之處,難過得将欲窒息。心月卻再不曾如以往那樣小女生地掉眼淚,只要跟江攸明說上一句話,她的所有悲傷就都能被治愈。

這句神奇的話是:“哥哥,謝謝你,讓我有人愛不會失戀!”

“讓我有人愛” 是很奇妙的五個字,心月第一次将它說出口時,突然為了中文的魔力而驕傲。

這句話既可以表示有人愛我,又可以表示有人讓我愛,放在語文課上或許是歧義,在這裏卻是美麗的雙關。

在幸福得如此轟轟烈烈密密匝匝的暑假之後,心月自然而然地品嘗到了有生以來最強烈的一次不願開學的滋味。

其實算起來她和江攸明相遇相識都還未滿一年,相戀相依的時光更是屈指可數,可因為她的整個一生都還只有短短十六年,且從未試過在一段緊湊的時間裏體驗這麽密集而複雜的經歷,這麽深刻而強烈的情緒,于是回想起來,心月總覺得他們倆距離初初相遇的往昔已然太遠太遠,并進而聯想到,終有一日,他們距離如此年輕的時光也會很遠很遠。

然而,盡管青春的夢總會醒來,那時的心月卻無比篤定自己必會無怨無悔。如果将來的自己回首往昔之時,會惆悵滿懷不肯放手,那麽她确信,那不是遺憾,只是曾經太過美麗。

在太年輕的想象裏啊,只要是與愛情有關的,就都是美好的,就連失戀的痛,都讓人無法恐懼。

所謂由奢入儉難,何況心月和江攸明原本就只恨每天下晚自習後相聚的時間委實太短,在經過了如膠似漆得過分的暑假之後,這區區一個小時更是連解渴都不夠了。

每次江攸明将心月的襯衫推到鎖骨上并解開她的胸衣,心月都緊張得直往他懷裏縮,恨不能将自己縮小成一個點:“你看着點,萬一突然有人過來怎麽辦?”

江攸明用力壓制着擁堵在喉頭的喘息,半眯着雙眼驕橫地答:“誰敢看你一眼,我就挖了他的眼睛!”

許多次,江攸明隐忍到憋悶,就會情不自禁地用力捏緊她,像是在要挾:“一會兒跟我回家吧……不,就現在,馬上!”

心月為難:“你不早說,我沒跟老師請假,走不了啊。”

“我真的忍得那兒都疼了……”

心月心疼了,紅着臉自動提出:“那我明天請假,明晚回家,好吧?”

因為只是半封閉式管理,心月他們學校的住校生也是可以請假回家的。

初中部的學生假條上須有家長簽名,高中部的學生就沒這麽麻煩了,只要自己寫好假條,一式兩份分別交給舍管阿姨和班主任就可以了。

為了不讓老師起疑,心月盡量把請假的次數控制在每周最多一次——而實際情形是,每周也必須有這麽一次——回到江攸明的小家,春宵苦短地溫存一夜。

開學後沒幾天就到了心月的十六歲生日。

十六歲在中國人看來是一個極為重要的年齡,所以心月答應了爸媽生日這天晚上會請假回家。

但她也想和江攸明一起過生日,于是這個星期她破天荒地一連請了兩天假,把十五歲的最後一個晚上給江攸明,這樣她就可以把十六歲的最初幾個小時留給他了。

這天晚上,他們倆特意晚睡,一直熬到零點過。

自心月下晚自習後被江攸明接回家,倆人一直在看電影,正看到緊要之處,只見畫面一閃,突然切換。

心月大為驚訝地看着整個屏幕都充斥起一張巨大的賀卡,上面是一只大大的生日蛋糕,寫着“我的寶貝小心月,16歲生日快樂”;

然後,又來了一只小一點的生日蛋糕,寫着“我的寶貝小心月,17歲生日快樂”;

……

如此反複五次,當最頂層的小蛋糕乖巧地摞上去的時候,心月期待中的“20歲生日快樂”的字樣卻并未出現,而是從屏幕上方兩側分別走來兩個小人,一個作新郎裝束,一個作新娘打扮,二人盈盈而行,面對面停在蛋糕頂上,脈脈相視,款款攜手,一個漂亮的華爾茲動作之後,擁吻的鏡頭被一枚粉色的心圈住,定格。

賀卡上最後出現的是一行被小星星拖出來的花體字——

你是讓我的生活變得完美的最後一塊小蛋糕!

個中寓意,心月如何不懂?

這是他的求婚嗎?等過你的五個生日,一旦法律允許,我便立即将你變成我的妻!

——

這是大學畢業後的第一個春節,心月照例回家過年,卻只回了三四天,大年初三就返回了上海。

自從那年高考失利又拒絕了複讀重考的提議,家人對她的态度一落千丈,從看待公主的仰視變成了“不過如此”的鄙夷,而心月對他們也不是沒有怨恨的。

那是一種說不出口的怨恨。

往年還在上學,學校同當年她所就讀的中學所附屬的那所大學一樣,假期不讓學生留宿。暑假還好說,可以找兼職或實習,用微薄的工資和幾個工友分享一間地下室,寒假就比較難了,她不得已才在家多熬幾天。

而如今已經沒有這個問題了,往後,都再也不會有這個問題了。

所以,何不随心所欲?

心月回到上海後,應幸淳的邀請到他家裏吃過一頓飯,大約算是見過了家長。

幸淳的父母跟他秉性如出一轍,人很淡,也很平和,叫人覺不出什麽被重視被歡迎或被企望的滋味。

這樣更好,不會有壓力。

和幸淳确定關系之後,心月尋了機會,不着痕跡地通知了鄭琪。

對此,鄭琪自然不可能不失落,但也沒有面對江攸明或章允超時那麽激動的反應。

他只是黯然地說:“心月,反正我只希望你記住,無論如何,你都是可以嫁給我的。”

無論如何,你都是可以嫁給我的。

聽起來平平常常的一句話,卻令心月感動得幾欲落淚。

而他為什麽會這樣說?是并不看好她和幸淳吧?

還是在目睹了她那一次受到那麽慘重的傷害之後,就習慣性地擔心她、心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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